在仙门扫雪十年后 第8章 第 8 章

季洛淮金丹已成，差不多到要和凡人切断关系的时候了。他在引雷的雷池中缓慢睁开眼睛，不再修炼，起身上岸，在黑魆魆的池水中荡起一串波澜。

到了书房前，他轻叩房门：“师尊。”

白玉峥安静地坐在席上，若非雪白睫毛轻颤，恍若一尊冰冷佛像，清冷出尘。

“淮儿，坐吧。”

季洛淮颔首，在师尊面前坐下，望见茶盏空了，为师尊倒茶。茶水清香四溢，季洛淮便知道这是迟钰在后山养的碧螺春，送到师尊这来了。

他不由得低头轻笑。

白玉峥望见了，并不理睬，道：“你所来为托梦之事？”

“是，”季洛淮正色道，“弟子近日结丹，还望师尊恩准，托梦于父母。”

神霄仙山上设有重重禁制，拦截下大部分的内外通讯之法，没有什么大事轻易不能解开。白玉峥身位宗主，抬手施了个法术，那道禁锢便暂时解除，让季洛淮得以托梦回人间。

季洛淮凝神往人间界一看，季府正张灯结彩，摆宴开席，好不热闹：季家要嫁女儿，迟家的儿子很快来迎亲。

他凝神看了许久，才施法给父母托梦，梦里留言他和迟钰在仙山上修炼，一切安好。

白玉峥知道同人间的亲人断念不是一件易事，耐心地等着季洛淮，片刻后季洛淮切断神识，揉了揉太阳穴，他才又施法封上禁制。

“多谢......师尊。”季洛淮却眉头紧蹙，额头上溢出薄汗。

白玉峥看他不对：“淮儿，伸出手腕来。”

季洛淮的意识刚才试图抽离，一落到人间，瞬间变得满目血红。

亲人悲痛的哭喊，陌生人歹毒的目光，以及一晃而过的尸山血雨，同亡命之徒尔虞我诈的后怕，和杀人如麻的冷漠，数不清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根本无法处理，头痛欲裂。

白玉峥亲自为他把脉却没有察觉到异样，怕他被心魔魇住，连点几处脉穴缓解症状，千里传音，传苏染过来送他回房间休息。

山下，弟子来往，金殿林立，苏染正陪着迟钰和小师弟闲逛偷懒，被师尊的传音吓了一跳。一旁路过的弟子齐声喊：“师兄好！”，他站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迟钰和江挽诺奇怪地回头望他。

“师尊说大师兄心魔反噬，让我回去送他回房修养。”苏染皱眉道。

“心魔？”江挽诺惊道：“大师兄也会为心魔所困么？”

迟钰对着江挽诺点点头：“当然，大师兄也是正常人。”

苏染望着迟钰：“大师兄的院子设有雷阵，我一个人去送他就好。”

迟钰：“交给你了，小染。”

原著中季洛淮修了魔，心魔对他来说倒是不成问题，但现在季洛淮只修道，心魔缠身难以避免。

并且，季洛淮的心魔似乎不是一般的心魔，每次发作都伤害性十足，甚至有时必须得师尊出手，才能及时止住危机。

迟钰其实也很心疼季洛淮，每一次看到季洛淮心魔时虚弱的状态和阴郁的神情都不免难过，但是心魔的事情只能靠他自己解决，旁人无能为力。

“我们走吧，小师弟。”

碰到这种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迟钰带着江挽诺继续走下去。

面前是长生殿，迟钰拿出冰魄剑穗，让长老记功德，换了不少五行典籍给江挽诺。

江挽诺抱着比他还高的典籍，摇摇晃晃跟在迟钰身后，显然还记挂着大师兄的事情。

“师兄！我家的家传之术和......和压抑心魔......有点关系，我......可以帮，帮大师兄看看！哎哟！”

眼看书籍像大厦将倾，迟钰反手扶住那险些歪倒的大头书，对着江挽诺，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

“太好了，那等小师弟有空的时候，你一定帮大师兄看看，我看你三师兄修炼的时候，心魔反噬都没这么严重......”

江挽诺没有开口，面前是书本堆后突然冒出来的迟钰的眉眼，斜阳浅照，映得迟钰圆润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璀璨的玻璃，明亮夺目。

“我们挽诺，来得真是太巧了。”

江挽诺低下视线，莫名其妙开始想着该怎么运用自己所学之术才好，明明在家中一直努力苦练本领，却被哥哥们瞧不起，始终因为年纪尚小被家族所忽视......

而迟钰转过身，继续摇头晃脑地讲述门内各殿作用，各种规矩，充当一个熟稔的师兄，身边一切暗中明中的怀疑、不爽、嫉妒和鄙夷的眼神，全被他抛在一边，爽朗地拉着他在山门的大路上大步往前行

二师兄，似乎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那个扫把星带着新师弟下山来晃悠了......”

“真当自己是前辈，也不知道什么货色。”

江挽诺跟在师兄后面，狠狠地瞪了一眼抱着卷轴打杂还在说闲话的几个弟子。

“废物！”

那边很快噤声，江挽诺转头，师兄已经快他两步，走出殿门了。

望着师兄挺拔的背影，其实江挽诺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宗门内闲话纷杂，方才路过的弟子在有三师兄和没三师兄时在两人面前判若两人。毕竟师兄在他身边根本没有什么能量波动，似乎是个废柴师兄，在偌大的神霄宗里作为宗主徒弟难以服众。

但是当迟钰在几个其它峰主的亲传弟子当面挑衅时第一时间就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江挽诺似乎有点知道为什么迟钰在他们门中坐着二弟子的席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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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迟钰，听说你一个打杂的，也想在剑冢寻找随身法器？”

面前一群结伴的亲传弟子，显然是听到了风声特意前来找茬，为首的正是第二峰亲传弟子东方越。

迟钰早已习惯，丝毫不怂：“那又如何，毕竟一个只能画一手鬼画符的人也能进去找本命剑，凭什么我不可以？”

迟钰吐槽的正是东方符修世家的纨绔子弟东方越，东方越正想回嘴，及时刹车。心想，若是回嘴了，不就算是承认了对方说的就是自己么？

可惜还没想出对策——

“你一个凡人，怎么配和我们大师兄相提并论？”

“就是，你一个凡人也配和我们金木双灵根的符修天才东方师兄比较！”

......东方越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当众说他是双灵根，哪怕是最适合符修的金木，只要有人提，他也是当众红温的状态。

但是在迟钰面前，东方越忍着不想发作，脸气得青一会红一会，强作镇定，可惜迟钰并不放过他：“哟，看来东方师弟带的几位小跟班还是生疏了啊，连我们东方师弟的天才双灵根都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东方越：“呸，至少比你一个灵根都不敢测的凡人强！”

几个跟班生怕惹急了东方越，在身后纷纷附和，迟钰反唇相讥，极其熟练地回怼着一众跟班，可惜在乱七八糟的声音之中，也逐渐被淹没。

“废物”“打杂”“扫把星”，各种各样刺耳的词语，在迟钰耳中都已经渐渐麻木，变成了无意义的黑色音符，将身边的环境都挤占干净。

十年了，天灵根的同伴一飞冲天，而自己面前只有无尽的白雪，每天重复着清扫，清心，再看着扫空的石砖在第二天被新雪覆盖。

到底，他修炼的路途，也会是那扫不干净的长阶么......

“你们这些双灵根的废物，也配说我师兄的不是！”

华丽丽的一拳，迟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嚣张的东方越被一拳打飞，护在身后的小少年一跃而上，凭着筑基三阶的修为，和一群亲传弟子哄乱地群殴起来。

......唉？！迟钰完全傻眼。

“林长老！这边有弟子私下斗殴！”

“长老快来！是亲传弟子东方越师兄，和、和新任掌门弟子江挽诺！”

刚拜完师就敢打架——原来小师弟江挽诺是这么讲义气的人！

“砰！！”

厚重的禁闭室大门狠狠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宗门弟子私下打架斗殴的后果就是：关在小黑屋罚抄抄规诫三百遍。

迟钰和江挽诺齐齐跪在桌前，烛火跳动，无声地罚抄弟子规诫，足足有上千条。

“不写了，我歇一会。”

迟钰苦哈哈地看着自己根本不成体统的毛笔字，索性扔了笔，跪坐着看江挽诺写，江挽诺的字其实和他相比好不到哪里去，歪歪扭扭，难以入目。

“师弟，你说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师尊还会不会让我们去剑冢啊。”迟钰忧心忡忡。

江挽诺大吃一惊，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的样子，丢了笔紧张地看着师兄：“对不起，师兄，都是我冲动害了你......”

迟钰见他道歉，反而笑笑，伸手扶住江挽诺：“没事的，你都是为了我打抱不平，我知道的。师尊他老人家大度，万一不计较此事，到时候进了剑冢，我们还要相互照顾呢。”

江挽诺眼泪汪汪：“师兄......”

江挽诺看着迟钰那稳重的微笑，想起自己差点就害师兄无法挑选第一把剑，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师兄，内疚地说：

“师兄！没事的，在剑冢里，我一定全程贴心保护好你！”

季洛淮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两人相拥在一起的这一幕，手上提着的食盒晃了一下，掉在地上，木制的手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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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