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反应骗不了人,李植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同学,你没事吧?”覃昼担心地问。
李植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握住覃昼的另一只手臂,力道之大使覃昼几乎吃痛了。她紧紧地盯着覃昼的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走廊里一阵微风从外面拂过,阳光也不炽烈,花季少男少女们吵吵闹闹地经过他们,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李植在那一刻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刹那永恒。她多么希望时间就这样停在此刻。
李植就这么抓着覃昼的手臂,而覃昼也并未松开李植,于是两个人在教室门口环成一个圈,上演了奇怪的“互捉”。
“覃昼?你来我们班有事?”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准确地说,李植只熟悉他成年前的声音。
是展边霖。
李植叹一口气。从小学到高二分科前全都同班,她和展边霖的“孽缘”就体现在这里。李植觉得如果不是最后这一次阴差阳错地又分到了同一个班,她也不会在认识这个青梅竹马的的十六年才开始自己的暗恋,并且让这份暗恋一直折磨了自己很多年。
李植回过头,展边霖正探寻地看着她和覃昼互相拉扯。
但是好像哪里不对?覃昼和展边霖是早就认识的,毕竟是第一考场常驻选手,以后还会是“卓越班”的同班同学,但是过去的剧情里,根本没有覃昼来找她这一段啊?她和覃昼在高中根本不认识啊!
这可能是个平行世界。李植的大脑飞速思考,最后得到了这个结论。
李植猛地挣开覃昼的手,也同时把覃昼的手放开。“你们聊你们聊。”李植兔子一样跳回了教室,留下覃昼和展边霖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认识她?”展边霖问覃昼。其实他和覃昼也不太熟,但初考之后整个年级能和他在数理化上比试两把的人也没有几个,覃昼是其中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他和覃昼很难不认识。
“不认识。”覃昼甩甩头,上下打量了展边霖一眼。“但也可以认识。”展边霖莫名被打量的有些不舒服:“你是来找人的?来找我?来讨论周老师的新题?”周老师是未分科前理科尖子生的辅导老师,专门为分科后的卓越班挑选理科尖子。
展边霖实在想不太到覃昼出现在七班的其他原因。
“不是,”覃昼干脆利落地回答,然后转身走了。“回见。”
李植回到座位上后立马陷入头脑风暴。如果这真的是个平行世界,那么不仅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她还可以在合理范围内尽最大可能弥补所有的遗憾。
她思考的太专注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上课铃声早就响了,老师甚至都已经开始上课了。
“李植,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李植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身处课堂,还喜提一个点名。
李植站起来,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高一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师胡女士。然后她十分茫然地看着胡女士尚未完全衰老的脸,下意识地说:“我不会。”
胡女士一脸震惊地看着李植,仿佛对她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会这件事情很震惊,然后怒气冲冲地冲说:“你不听讲你能会吗?给我到后面站着去!”
李植这时候倒是动作利落地拿着书就走到了教室后面。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摸自己的脸:不愧是二十八岁的脸皮啊,可就是比十六岁的更厚更顶用多了。
想到这里,李植甚至笑出了声。换做是十六岁的她,如果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被赶到教室后面罚站,她一定会因为自尊心和羞耻心而郁闷半天。
然而二十八岁的李植不会了。二十八岁的李植只会觉得,站立能够有效预防久坐引发的心脑血管疾病。她再也不会为这样微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感到丢脸,更何况做错了本就应该受到惩罚。学生时代上课被罚站,下课就能坐回来,而往后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沉默的单行道。一旦被“罚站“,也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再也没有坐回去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李植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被鸡毛蒜皮的小事牵动神经,可真是残忍又动人的青春特权啊。因为种种原因,她很少回忆自己那不怎么愉快的青春。这是她第一次以姐姐甚至是阿姨的身份回看年少的自己。
李植后背贴墙,把书本抵在自己的眼镜下边框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遥远地望向黑板正上方用大红色纸板印刷的“不负青春“四个大字。
班主任本想在正常点下课然后让班长拖堂布置运动会事宜,然而看着一帮小孩临近午饭饥肠辘辘的样子,于是心一软提前下课了。
胡女士前脚踏出教室,李植后脚就溜回了座位。不得不说硬站四十分钟也是有点累的。
展边霖戳戳李植的背:“你今天不在状态啊?”高一刚开学时,展边霖和李植坐前后桌。
李植苦笑。不愧是青梅竹马,哪怕已经走在渐行渐远的路上,也还是一眼看出来李植的不对劲。
李植在仍然暗恋和不再暗恋时都想过很多次,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她并不恨他,也完全没有恨他的理由。
她完全没有道理因为展边霖在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对她表达过好感,就要求展边霖在真正懂事后还继续喜欢她。
真实的她没有越来越好,但真实的他越来越好了。
她从来就不该奢求有人会一如既往不变地爱着真实的她。
李植只是笑,没有回答展边霖。
“……国庆节前的最后一个周四周五……“尽职尽责的班长冯云涛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把展边霖的话打断了。“真的没有人报名3000米吗?”
“你……”展边霖还想继续说,结果再次被打断——不过这次是李植打断的——李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报!”
李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燃了起来。教室里依然很吵,但她依然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女侠啊!”前桌男生回头给她夸张地鼓掌。李植看他面熟,但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于是只能故作深沉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敢当小兄弟。
“你疯了吧你?”展边霖这次是真的觉得李植疯了,“你连运动会都没参加过,怎么忽然这次要报3000米?”
“你才疯了。”李植低声说。“就是因为没试过所以才要试试。”
李植从小就不擅长运动,也很讨厌体育,所以她从来没报名参加过运动会。长大之后她开始减肥健身,意外爱上了各种运动,虽然因为身体素质原因依然不怎么擅长运动,但长此以往坚持下来,李植竟也像模像样了。
虽然她也没有对没参与过运动会感到多遗憾,但是既然有重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
“好好好!”班长没给她反悔的机会,立马给她填了表。“看来李植你跑步成绩很好啊!”班长直接一个喜笑颜开,就差给李植鞠躬感谢她帮忙完成指标了。“也别有压力!咱报了名完了赛就算成功了!”
冯云涛欢欢喜喜地踩着下课铃声跑了。
李植没像其他人一样说时迟那时快地冲出教室。她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然后开始四处摸索自行车钥匙。
高一的李植骑车通勤。这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点不幸,因为她的妈妈在和展边霖妈妈商议后,决定以后都让她和展边霖一起回家,美其名曰“两个人更安全”。
这话客观上没什么错,但是现在的李植很无语。她不知道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这十分钟的强制捆绑只能进一步加剧她的迷恋和展边霖的疏离。
“你走不走?”展边霖站在一旁有点不耐烦。
“你先走吧,以后也不用一起走了。”实际上李植也有点不耐烦。十六岁的展边霖在李植眼里就是个小孩,她一方面觉得小孩做什么事她作为一个成年人都能原谅,另一方面回忆起来又觉得小孩展边霖有些时候也确实不干人事啊。
“他确实等你好久了。”展边霖的同桌忽然静静地开口。
李植侧目看向陈路妍。
其实李植一直都不太明白,最起码在高中,明明是自己显而易见地“输“了,为什么总是陈路妍对自己莫名其妙地输送敌意呢?
“这是我妈和阿姨的命令,怎么违抗?”展边霖更不耐烦了。
李植叹一口气,然后直视展边霖的眼睛:“你回去跟你妈说,我回去跟我妈说。就这样。不同意也这样。”
展边霖还想说什么,但李植实在不想废话,于是拎起书包就要走。走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陈路妍,又觉得十六岁的小姑娘散发的这种敌意也实在是有些可爱。
真是老了啊。李植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她一直没有真的讨厌过陈路妍。
于是她轻轻地摸了一下陈路妍的头,在展边霖和陈路妍同时瞪大眼睛的时候,对陈路妍笑意盈盈地说:“以后他不用等我,可以等你了。”
走到车棚的时候,那俩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的画面还在李植脑子里播放。她忍不住地又开始笑。李植觉得认识自己两周的陈路妍估计加深了自己是疯子的刻板印象,而认识自己十六年的展边霖估计觉得自己在正常人发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真是可爱的少男少女啊。
李植摸摸自己的脸。我现在也是披着皮的少女。
李植推着自行车要走的时候,忽然隐隐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李植!“她疑惑地转过头寻找声源,又迅速地转过来,跳上自行车就要跑。
李植简直是落荒而逃。
她决定在这个世界里永远当覃昼的陌生人,然而这个世界的开端就和她计划的不一样。
“李植!李植!”
少年的声音清脆真挚。和脑海中封存的声音重叠,李植又集到了一枚覃昼的声纹。
李植想,原来十六岁的覃昼也会这样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