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的第三个月,李时居觉得自己又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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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贴在灰石砖墙上,眼前绣春刀抵住她的下巴。
冰冷锋利,一种无路可退的绝望感。
夜色浓重,半步远外的锦衣卫似乎眯起双眼:“你是什么人?为何闯入北镇抚司衙门?”
李时居不敢迟疑,压低嗓子道:“路过……”
“路过?”锦衣卫冷哼,打量眼前一身寒素短打的少年,“我怀疑你是武德侯共犯!”
何止是共犯,她就是武德侯李慎那唯一的倒霉闺女啊!
李时居挣扎着摆了摆手,“官爷……”
“手里提的什么?”刀刃又朝脖颈处压近了些。
她垂眸握紧食盒,清粥小菜装在瓷碗里,沉甸甸,还冒着热气。
——那是给父亲准备的晚膳。
却在此时,有铛铛马铃自东北方传来,突兀而急促,打破了夜的沉寂。
哪家贵人会在夜半出门?
锦衣卫拧头望去,手中力度不由轻了几分。刀尖终于移开一点位置,给了李时居可乘之机。
“咣当”一声脆响,她把手中食盒砸向身后墙壁,然后伸手进去一捞,掬起一把混着瓷片的白粥,全都糊到了那锦衣卫的脸上。
滚烫啊,烫得她手指都疼了,瓷片儿在肉上割着,锦衣卫退去几步远,撂下刀,捂着双眼嚎叫起来。
李时居撒开丫子,不管锦衣卫如何骂骂咧咧,没命地往衙门外跑。
头上巨大云翳散去,月色抹在深灰的官道上。她下意识绕过两个道口,直到叫骂声渐渐远了,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前方,一辆青幔车静静停着,车辕上没人,素云头青带笼着微光,就在不远处的转角。
看来刚才没听错,真的是马车上的铃声,只不过这车的主人看起来品阶不高,不知是敌是友。
正在犹豫的当口,身后又传来脚步声,空气随着绣春刀出鞘而嗡嗡振动。
来不及多想了,李时居看准时机,一个飞扑便攀上车辕,挑起车帘,钻进车内。
车里竟然坐了个年轻男子,淡淡茶香飘浮,料丝灯点得暗暗的,正切合初春的寒意,将他照得面目飘渺。
唯有那双眉眼,沉着容清地望向眼前的不速之客。
“公子,您是?”他发出疑问,面上却是无波无澜,十足方正齐楚的君子之风。
第一个念头是此人没有恶意,她用尽力气平稳气息,“别多问。”
男子双目帘垂,道了声“巧遇”。
“……他娘的,还真给那小子跑了!”
数名锦衣卫已经追到车外,可是没了目标,就只能分头寻找。
车内却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四目相对了一瞬,李时居从袖子里拨出最后一片碎瓷片,握在手心,以备不时之需。
一阵声响后,驾车的侍从也回来了。
“小的打听清楚了,北镇抚司今夜有人闯入,数名锦衣卫正在搜捕,疑与武德侯及其子李时维有关,”侍从隔着帘子低声请示,“殿下,咱们走么?”
——殿下?
她疑惑地打量眼前人,朝中无亲王,用得上这个称号的仅有三位皇子。
难以想象,这么低调朴素,竟是位千金之子。
武德侯是权臣,一家子常在宫内走动,她怕被这位殿下认出身份,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来。
“殿下?”侍从又确认了一次。
“您能不能……帮我个忙。”李时居用蚊呐般的声音说。
“……无事,继续走。”没多犹豫,他淡淡张口,玉石一样温润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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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
官邸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外头闯进来一拨人,都穿飞鱼服,眉目又硬又冷。
领头的是北镇抚司指挥使江德运,麒麟服上绣着狰狞的四兽,声口里一股拿腔拿调的味儿,“锦衣卫搜查,全部面墙站好!”
武德侯李慎,家中只有一房夫人,一双子女,长子李时维,如今正任着皇子侍读,而次女便是李时居。
夫人云氏当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见此等场景,挺身出来问道:“人早就被带走了,江指挥使这又是何故?”
云氏说得没错,昨日李慎和李时维依例进宫,一个去上朝,一个去伴读,只是一直到暮色四合,两人都还没回府。
找人去宫中一问,这才知道当天上朝前,好有几道弹劾折子递到御案上,众臣群起而攻之,皇帝当廷发难:武德侯父子结党营私、玩弄权术,被带入北镇抚司审问。
大邾律相对宽和,且不论尚未定罪,即便当真结党营私,也不会殃及女眷。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侯府上下到底一夜未眠。
天亮后,云氏和李时居在盘算有多少转圜之机,江德运就带着衙役找上门来。
府邸内院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江德运站在花厅下的石阶上,叉着腰,蹙眉看她:“没什么缘故,想来夫人还不知道,您家公子昨夜跑了,武德侯在牢中昏迷了一回,圣上传令出来,锦衣卫就得把人找回去。”
他嘬了嘬牙花子,“李公子一个没品阶的侍读,还能上哪儿去呢,我想了又想,只能先上侯爵府找一遍,把差事交了要紧,您说是不是?”
原本人被带走还不是什么大事,武德侯扶持皇帝上位,多少人恨得牙痒。
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误会,是诬告,说明白了就好。
但是如果江德运没有骗人,李时维一夜失踪,李慎陷入昏迷,这可不是什么洗清冤屈的征兆。
云氏在原地怔了半晌,天塌了一般,顺着砖墙歪倒在地。
锦衣卫闹了这一通,自然是没收获的,江德运似是意料之中,又带着看笑话的神色,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胡同。
侯爵府用的都是好物件,眼下一半被人顺走,剩下一半砸的砸了,烧的烧了,昔日金玉满堂,这才一夜功夫,就变成了垃圾场,落差委实有点大。
李时居望着满地破烂,深吸口气。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啥感想,就是很怀念社会主义好。
她是三个月前穿越过来的。
为人民服务的生活很繁忙,李时居平常不大看小说,还是因为有个女炮灰跟她同名同姓,那本书才被同事硬塞进她手中。
其实她对这种杰克苏爽文向来敬谢不敏,刚好分派锻炼的基层单位路途实在遥远,才拿来路上解闷。
说是女炮灰,“李时居”出现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
开篇作为女主的表妹,充当过称赞男主好帅的人肉背景板。
结尾则成了主动去和亲的罪臣之女,助攻男主当上帝师的工具人。
工具人就得有工具人的觉悟,她穿来后评估过生存境况,虽然没有金手指加持,但原主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生活富足滋润,实在无可挑剔。
只要一路抱紧男女主大腿,最后不要跳出来感动众人搞一下自我牺牲,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看眼下,剧情似乎出现了偏差。
比如她分明记得武德侯出事是在新帝登基之后,距离现在还有七八年光景,奈何风云变幻,怎么就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她的心情比被锦衣卫踩烂了的绸缎还稀碎,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倒霉的穿越者吗?
本以为要走宅斗剧本,结果侯府人丁稀少,一片祥和。
也不是甜宠路线,原书男女主,也就是她的表姐和表姐夫,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而她既没见天降才俊,也无帅气竹马,甚至连系统都没有,充满了复古的沧桑感。
能怎么办呢?尽全力苟一苟,保命要紧。
啼哭声传入耳畔,李时居晃了晃胡思乱想的脑袋,把云氏从地上捞起来。
“娘,您也别太伤心了,身子要紧。”她搀着云氏回到正房,“您先歇着,我去和管家清点一下,爹和哥哥出事,后头指不定有要用钱的地方,先把能卖的卖一部分,家人仆从都遣散了,我再去外头探听消息。”
云氏点点头,泪水顺着苍白脸颊落下。
武德侯府四个主子,近百口家丁,府邸阔大,还带一座花园,眼下没了俸禄进项,肯定养不起了。
李时居心里留有后手,真到无钱糊口时,这宅子卖一卖,或许还能应付上好一阵子。
“居儿,给你父亲带点好入口的,还有……别穿姑娘的衣服。”转身离开时,云氏叮嘱了一句。
李时居点头称是,在兄长的院子里找出件书童的旧衣,乌墨长发一并束起。趁着在厨房煨粥的当口,顺手摸把炭灰,涂在脸颊和脖颈的白腻皮肤上。
揽镜自照一番,原主这副皮囊实在好看,只是身子纤瘦,书童的衣服也不甚合体,只能拆一件小夹袄,用里面的棉花将肩头填满,倒是有了些少年郎的英伟挺阔。
她做了万千准备,只是没想到,北镇抚司会查得这般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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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外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李时居的思绪转了个弯。
她用余光一瞥,这位殿下的膝盖上摆着试卷,封皮上正写着“会试”二字。
纤长白皙的手翻弄纸页,在暗金的光影里翻出波澜,忽又将卷本阖起。
“手,疼吗?”
“嗯?”
李时居低头一看,被热粥烫伤的地方已经肿起水泡,关节处还有伤口,血已经不流了,凝固成褐色的血痂。
“……不疼了。”
“不疼就下去吧。”没有一点儿好人帮到底的意思,他眼皮都没抬,朝侍从喊一声,“崔靖,停车。”
于是李时居就在侍从茫然的目光中爬出车厢,蹦到地面。
回过神来时,青幔已经飘得老远了。
晨光熹微,远处的角楼上高悬八方宫灯,金红的火光没那么浓艳,但依然能将天地照成斑斓的颜色,好像泛着琥珀光的池水。
她发现自己站在礼部衙门前,这里到处都是人,挤得像春节前的大润发。
今天,正是春闱杏榜张贴的日子。
衙役们满面红光,将老大一张榜纸抬出,毕恭毕敬地贴在门前的彩亭上。
她拨开人潮,努力辨认回家方向,脑中却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帝师系统,一款真正人性化的智能语音,竭诚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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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