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对钟止来说一本万利。
这个NPC的级别不低,虽然他的力量在剧情限制中被逐渐削弱,但钟止毫不怀疑,他依旧保留杀穿所有怪物从这里离开的能力。
唉,如果能带上他们一起走就更好了。
“你为什么和我结盟?”钟止开门见山。
“你嘴甜。”于毁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行,美人哥,不想说就不说。”钟止在无语中从善如流地哄他,不着痕迹地追问,“我猜,你在剧情中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这个目标只有我能帮你,对吗?”
于毁才认真地看向他,笑了笑。
“正如你猜到的,我并不是剧情中初始的于主任。虽然也是NPC,但我和这些低级的剧情怪不一样。”
开始装b了是吧。
钟止淡淡地“呵”了一声,竖了个敷衍至极的大拇指。
于毁斜睨了钟止一眼,接着说:“但级别高也意味着,责任和限制更大。”
钟止:“能说人话吗。”
“很复杂,你这种低级玩家听不明白的。你只要知道,在这个本里我不会伤害你,并且——我是绝对有利于副本中所有玩家的。甚至包括‘主角’。”
“但目前这个情况,我的性命或许会受到威胁。”
NPC一脸认真地说性命堪忧。
钟止脑子瞬间冒出身价40块钱的大闸蟹翻箱吃掉身价80块钱同事的画面。
……再看看于毁这身红,颇像熟了的蟹子。
钟止没忍住,嘲笑出声:“那你们同事关系确实不怎么样。”
瞥见于毁的眼角又初现出那种危险的尖锐轮廓,他及时止住:“懂了懂了,你是要我引导一个能保证你安全的结局。”
钟止说着,伸出手自顾自的和于毁击了个掌,脸上再次挂上温顺的恳求。于毁的脸又翻书似的晴朗起来,心旌动摇地注视着他疏淡清俊的眉眼。
“那你呢,也得表示点诚意吧?”
钟止淡淡笑着,图穷匕见地温柔一刀。
“好吧,必要时候我会告诉你们最安全的逃离途径。”
于毁:……被拿捏的一生。
得到承诺,钟止依旧挂着清纯得濯出水色的脸,甚至加深了几分楚楚可怜。
他语气浅淡地质问:“既然结盟,有些事你也得和我交代清楚啊。”
钟止耿耿于怀,之前刚到居委会时出现的梦境,于毁变成了他爱人的样子。
他猜测,于毁或许拥有改变自身外貌和声音的能力,刚刚接话的时候他也使用了杜开砚的音色,更佐证了这一点。
钟止问:“所以刚到一层时,我看见你变成了别人的样子,是剧情设定?还是你耍我玩的——”
于毁好像被问到了什么痛点,心虚地眨了好几下眼,梗着脖子强撑:“呃,那当然是剧情。”
钟止:真的吗?我不信。
在钟止怀疑的狂盯中,他最终还是认栽:“好吧……刚才变声是为了吓唬你。”
“我的能力确实干扰了剧情给你的暗示线索——但我可以保证,第一晚的梦境、以及你刚到这里时的幻象,非我所为。”
他微仰着锋利的下颌,眯起绮艳的双眼,略显无辜地举了举双手。
“应该是剧情给你的暗示。所以,我也有点好奇,你看到我变成什么了人?”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略显疲惫的玩家。
身份自带的杀意和诡异感随着剧情对他的削弱一起消散了,他完美的面孔嵌在红衣旧墙中,桃花似的眼睛盛着人类才会拥有的好奇,纯然而天真。
是相似的气质造成的错觉吗。
钟止转过头,把情绪藏进眼睫的阴影下:“没什么。”
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大多是钟止无情地套话,有的于毁会回答,有的信口胡说敷衍过去。
伴随着门口孩童时不时的惊喜返场,一晚上竟也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于毁还教了钟止怎么用电话监听四楼住户。
他高钟止半个头,将握着电话的钟止整个笼罩在双臂中间,俯身低头间一脸孺子可教的招眼笑容。他骄傲而生动的面孔近在咫尺,相似的面目,恍若隔世。
两人的手靠在一起,钟止却在无名指上摸到了一枚样式老气的纯金婚戒。
行,刚站起来的小鹿直接撞死在树上。
“就这么回事,我们结了个暂时的盟。”
钟止简单和电话那头的杜开砚解释道。
“你没事就好。”杜开砚还是有点忌惮这个NPC,但也鞭长莫及,除了离开游戏别无他法,“但我有事——这边发生了要紧大事!整个四层从昨晚开始着火,倒计时开始了。”
昨晚着火了?
那说明火并不是于毁放的,因为昨晚他俩聊了个对坐天明。
钟止皱着眉侧身问于毁:“火不是你放的,你为什么替别人——”
他突然止住话语。
变成爱人的模样。替纵火者背锅。主角想要得到的“心”。手上的婚戒。
“我看到了我的爱人。而原本的故事角色,应该是主角看到了你,”钟止侧身,盯住于毁,“所以你和主角,是爱人关系。”
对面的人轻轻笑了,那种危险的嘶嘶声又开始响动,钟止盯着他缓慢开合的红唇,却分辨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滚烫的风,傍晚的火烧云和身后无际的大火灼目了整片天空,响彻的火警在他的耳边盘旋不绝,犹如讣告的哀乐。
有人牵起他的手。
手心那阵纯粹的温暖他几乎已经忘记,他们初次见面的感动,随着15条生命的焚毁烧尽,终于重新回到她的掌心。
于主任歉疚且温柔的脸随着热气和流动的酸涩而模糊不清。
他道歉和告白的话语慢慢放缓,然后变成看向火灾的惊愕失措。
被欺凌的瞬间她没哭,被救赎所欺骗的夜晚她也没哭。
可温柔的糖果重入唇舌时,她却止不住的掉眼泪。
如果她爱着的于主任能早一点、早一点告诉她就好了。她应该多哭一点,如果眼泪能熄灭大火就好了。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钟止睁开了眼。
从主角的幻境里脱身出来,铅灰色的眼瞳依旧沉静得像层漠然的深雾。
他伸手,面无表情地弹掉眼泪。已经习惯了这个本动不动就拉人进回忆的德行,声音冷得过分:“这剧情真恶心啊。”
于毁依旧似笑非笑,声音淡淡的:“你又怎么断定,现实能比故事更明朗呢。”
杜开砚仍然心有余悸:他们一开始就猜反了。
主角并不是要钟止替她去报复于毁,而是替她去爱于毁。
替心怀杀意无法进入居委会的自己,去再见一面,她所珍视的人。
与此同时,主角更在误导他。
如果没猜到这层爱人关系,钟止肯定会想方设法杀死NPC去取器官意义上的“心脏”。在boss脸上杀夫取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整个本,都是主角源自被霸凌,意图报复所有人的执着心结。
电话那头,燕迟风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但未发一言。
几人话声未尽,居委会内又开始出现那些器官。
它们的力量在增强,并且不再忌惮红衣青年的力量。
于毁轻蔑地笑笑,将骨折的钟止挡在身后,拔刀作战。
杜开砚那边则准备搞明白王荇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开始掘地三尺地搜索王荇的房间。
几人搜着,杜开砚靠着书架摸鱼。
王荇的书架也有一本《颜氏家训》,杜开砚翻了几遍,倒没看出什么玄机。
燕迟风忽然喊他:“这床下,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腐烂味。”
昨晚几人都围在床上和床下休息,想到味道来源的可能,不禁哽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搬起床垫来。
老年代的东西就是实在,床沉得要命,几个人没找到打开床板的开关,干脆把床整个掀个底朝天。
当四个人猛地翻起床下的收纳空间,气喘吁吁的节奏几乎骤停。
“我的妈啊!!!”郑一哲头皮发麻大叫出声。
床下是具尸体。因为昨晚火灾的升温而加剧了腐烂的味道,实在有点恶心。
“别管这东西叫妈吧,给家里长辈留点吉利话。”杜开砚吐槽。
女尸头顶部分被挖开,准确讲是整个头皮连着头发被取走了,露着光秃秃的颅骨和不甚利落的腐肉——割下这块皮肉的武器不太锋利。
习羽愣了愣,匆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勺子。
是第一夜前端被磨锋利,划伤他的勺子。但这种锋利程度,如果用来剥皮切肉,确实非常勉强。
杜开砚也脸色微变,后退两步,从门口那个柜子翻到了那块他曾摸到的石头。
他第一次摸到后,被房间的主人察觉,藏进了抽屉里。
郑一哲问这是什么。杜开砚表情复杂:“没猜错的话,这是磨刀石。”
燕迟风也明白了什么似的,探身进床下给尸体翻了个身。
他早有预料,但声音还是沉重起来:“死的不是王荇。是404的那个女孩,许思骄。”
“第一夜磨刀来报复我们,石头就放在这门口。”
杜开砚回想,惊声叹息,“这么一想,是她太合理了。”
“你们的意思,王荇在厕所杀了许思骄,藏在床底,再骗我们完成个人任务就能离开这里,”郑一哲大为震惊,思索后恍然大悟,“嘶还真是!找替罪羊、洗脱嫌疑、挑拨离间……还杀了人!她是主角?!”
几人回到电话附近,和钟止同步了信息。
在杜开砚指证出主角的瞬间,钟止身边的环境开始变幻。
他环视周围,迅速反馈:“我这边的房间在变样,应该是知道了主角身份所以触发的。”
被唐刀砍得狼藉不堪的窗子在生长出绮丽而诡异的触手,渐渐复原成完整回光华明媚的玻璃窗。一个红喜字鲜明扎眼地贴在上面。
钟止吸了口凉气:“……办公室,变成结婚的新房了。”
“丢手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新娘子的后边
大家不要告诉她
快点快点帮帮她——
快点快点帮帮她——”
夹杂着凄神寒骨的扭曲唢呐声,融合着某种变调的婚礼进行曲,那首曲子再次如约而至。喧天的热闹庆贺声,在咫尺一门间猝然冒头燃烧。
敲门声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