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筝皱眉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有些不爽,但是看着对方的惨状,也是说不出赶人的狠话,更何况这客栈的生意就是开门迎客,他一个打杂的,哪里有把洛老板的客人赶出去的道理。
兰筝身子坐在客栈院子的石凳上,动都没动一下,只看了来人一眼,便又垂下眉眼专注的切着枣片,嘴里倒是也没忘自己的职责:“客人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先给老子来一碗水!赶紧的!”干哑难听的声音大声的朝着兰筝嘶吼,嘴里喊着的同时,眼睛看到兰筝放在桌上的茶壶和茶碗,便要上前去抢。
“别……礼貌点!”为首的青年脸色微变,拦住了前者,脸上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兰大侠,没想到在这遇见了您,这客栈是您开的?我们是奉命出使胡国的队伍,回程时不慎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不知兰大侠可否收留我们一日,当然,银子不是问题。”
最开始大声嘶吼的那人眼睛发红,却还是克制着了那股子渴意,只狠狠的盯着桌上的茶碗,淡黄色的茶汤看起来实在是太解渴了。
但这一路上,若不是这位季大侠拼命相护,他们恐怕早就成了沙漠里的一堆白骨,最重要的是,他打不过这位季大人,十个,不,一百个他也打不过。
“定金五十两银子。”兰筝懒洋洋的道:“多退少补。”
“好!没问题!”季飞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掏出五片金叶子,并按楼里的规矩刻上了自己的记号:“这是我墨衣楼特制的金叶子,想必兰大侠应该认得此物,不提这金叶子本身的含义,每片一两重,足以换取八百两银子。”
兰筝眯眼看了看对方手里的东西,很是满意,他上前接过金叶子,掂了掂重量,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墨衣楼信物,而且有对方亲手刻上的记号,凭借着这东西,可以前往墨衣楼任意一个据点求助,不违反大秦律法和江湖道义的前提是,基本上都能达成心愿。
他无视对方紧绷的身体和一脸的防备,转身走向客栈大堂:“跟上。”
一行五人,除了被一壮汉绑在背上不省人事的那位,包括季飞尘在内,路过那个茶壶和茶碗时,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上面,有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季飞尘低声道:“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登记后自然会有食水提供。”
“不是,季大侠,那人究竟是谁啊,你可是墨衣楼的大人物,怎地如此惧怕对方?”
“我那是怕他吗?我是怕他不接待咱们!”
“他不招待咱们,咱们大不了上手抢!”
“抢你个头!给我闭嘴!”季飞尘脸色大变,抬头看向兰筝,见对方似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狠狠的瞪了说话人一眼,只低声说了一句:“我们明楼主,只能和他打成平手,你要是再不听我的劝,就好自为之。”
莽撞的汉子闻言脸色也是一变,他虽然不在中原武林中混,但作为有些拳脚功夫之人,也是很清楚墨衣楼的楼主意味着什么,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楼主外,墨衣楼十二位楼主,每一位都可以力敌武林各大世家门派的长老,尤其是排在前面的几位,甚至可以与某些世家门派的掌门人一较高下。可以说,只要不是超过三家顶尖世家门派同时围攻,墨衣楼的势力足以压制整个中原。
而最让人害怕的是,眼前这人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有如此实力……
一直背着人的那位憨厚大汉,此时插了一句嘴:“那他要是那么厉害,你们这个距离说的话,再小声人家应该也能听见吧。”
兰筝正巧此时回头,面露假笑:“哪位客人先来登记呢?”
季飞尘深吸一口气道:“我先来吧。”
兰筝先前打扫客栈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透,客栈前台里面的东西放在哪儿也都门清,像模像样的给来客们登记。
季飞尘是墨衣楼的,他自然清楚,除此之外,三个还能站着的,均是背上那人的门客,而壮汉背上那位的名字,却是听的兰筝挑了挑眉。
但他并没有多嘴,检查完路引,兰筝继续走流程:“几位要住什么房,我们这里有天字房,地字房,以及外面的人字房。”
“不知各个房间的价位?”
兰筝面露不虞之色,心里却在盘算,老板出门前没告诉他客栈的价位,他刚刚要了五十两的定金,按理说就算是城里最顶尖的客栈,也足以在最好的上房住上十天,但考虑到客栈的位置,这些钱还真未必够用多久,若是要的少了,让老板赔钱就不好了。
“看清楚我们客栈这位置,这环境,什么价位你们心里没数吗?住不起就滚出去。”
洛初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兰筝这一副反派小人,炮灰龙套的嘴脸。
兰筝本来想的话术是,先把人震慑住,然后再说“价位如何,得看你们在客栈里的消费”,反正定金交了,到时候多退少补,目的是弄出一副不好惹,为难人的嘴脸,占据主导地位,不让对方追问太多,免得露怯,然后等洛老板回来,他再问清楚价格。
至于会不会得罪客人,兰筝却是不怕的。
他与那季飞尘虽说不上有什么生死大仇,但也有些恩怨在,若不是顾忌着洛老板的地盘,外加他伤势未愈,以及其带着的那位大人身份不一般,兰筝定然是不会让其好过的。
谁想到洛老板无声无息的就回来了!
兰筝看到洛初一脸诧异的模样,脸色瞬间爆红,低着头,就像是一个被扎破了的气球似的,瞬间从气势凌人变成了心虚气短:“老板,您回来啦?客栈来了几位客人,你看怎么安排?”
季飞尘心里一颤,缓缓回头看向来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次却连招呼都没敢打。
他还以为这个客栈是兰筝开的!谁承想他居然也只是给别人打工的!看兰筝那脸色变的,这位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没听到兰筝的声音都被吓得夹起来了吗!
而且,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若不是兰筝出声,他甚至没意识到身后出现了人!
季飞尘缩的像个鹌鹑,脑子里完全没有向老板告兰筝状的想法,他只希望安安稳稳的在这里歇歇脚,将褚大人平安送回关内,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来迎接。
洛初虽然诧异兰筝居然是这个类型的,倒也没有太多想法,反正就是个打杂的,论血条,对方也就是自己的三分之二,按理说,除非对方是那种刺客类的天生血条薄,否则论实力(等级装备)应该是打不过自己的,只要对方好好干活,别惹太大的幺蛾子,也不是不能用,谁让人家长得好看的,就算是摆在那看着也舒心啊。
好吧,她是个颜控。
洛初虽然不至于是三观跟着五官走,但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对美人的包容性还是很强的。
她朝着兰筝点了点头,然后自己走向客栈前台,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扒拉着算盘,另一只手把玩着兰筝上交的五片金叶子:“客人我来招待,你去厨房准备食物吧。几位客人想住什么样的房间呢,天子房五两银子一天,地字房二两银子,人字房是通铺,便宜些,每个床位只需要二十枚铜板,每日午时结算。目前食物只提供一种套餐,同样是二十铜板一份。热水五个铜板一壶,茶水二十铜板,当天内可以免费续水。”
这个世界的换算方法和洛初原来世界的古代不一样,这里一两金子可以兑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兑换100个铜板。
季飞尘手里并不缺钱,这价格虽然比得上中原最贵的那家,但也并不到他无法接受的程度,于是在问清楚房型后,他开了两间挨着的天字房和一间地字房。天字房他和褚大人一人一间,三位门客轮流照顾褚大人,另外两个住在褚大人正下方的地字房。
季飞尘安排好房间,又要了五份套餐外加一壶茶水,得知井水免费后,又预定几壶热水,准备饭后兑上些温水,让大家清洗清洗身子。
褚大人昏迷倒不是受了什么伤,只是年纪比较大,又一路奔波,于前日得了暑热之症,幸好这两日夜里都有雨水,借了些雨水吊命,暑热褪去了不少,在客栈里安顿下来,脸色明显有好转,等楼下传来开饭的声音时,人已经清醒了过来。
几人下楼时,那兰筝正端着个大木盘,往桌上摆放食物,五人分作两桌,季飞尘和褚遂一张,三位门客一张。
客栈给客人提供的套餐是一碗羊杂汤,一张蒸饼。汤碗很大,每碗里有小半碗的羊杂碎,调好了咸淡,蒸饼也有成人脸盘大小,成年男子吃一张未必有多饱,但带着汤水也足够填满肚子。
而客栈两位的伙食,却要丰盛的多。桌上摆着两碗羊杂汤,一碟子蒸饼,旁边的两个条凳上,还各放了一个汤碗,里面满满的羊杂碎拌着撕碎的蒸饼,两张凳子上各有一只猫,一只个头小小也就巴掌大小,一只个头极大,蹲在长凳上显得有些局促,但四爪聚在一起却站的极稳。
没人敢对两只猫和他们吃的东西一样产生质疑,这可是沙漠,一般人或许不知,他们作为使臣前往胡国前,早就将这片沙漠需要注意的忌讳了解了一番,自然深知猫这种生物在这片沙漠中的地位,那可是……的圣兽啊。
兰筝又去了厨房一趟,这次却端出了一盘子烤肉,大块的羊肉被串在树枝上,一串五块,四瘦一肥,每一块都要比五人瞪大的眼珠子还要大上一圈,烤肉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是扶苏大人自海外引进的香料的味道。
兰筝撇了眼五位客人,嘴角微扬,将烤肉串轻轻放在洛初面前,语气柔和的不像话:“老板,这是您要的烤羊肉串,我按照您说的方法,用紫葱、酱料和冰块腌制了一个上午,又用碳火熏烤至全熟,勉强达到了您说的锁住汁水,您尝尝可还满意?”
别说那五人看的直流口水,洛初都快忍不住口水了。
太香了!
这要是有一罐冰镇的可乐,那简直不知道该有多爽!
季飞尘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馋意,他本就是世家公子,加入墨衣楼纯纯是为了梦想,长这么大几乎从未受过什么委屈,最大的委屈,几乎都是受在了兰筝几人身上。
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此前一副稳重的模样,只是任务在身,如今自觉脱离危险,就忍不住起了些少爷性子,但理智告诉他,在兰筝面前,他怕是讨不了什么好,但在胡国和沙漠待了这么久,他当真是有些忍不住了。
“请问老板,这烤肉串怎么卖的?”
兰筝皱眉,本想直接驳了对方,但见洛初一脸纠结,到底还是没开口,等着老板抉择。
洛初真的很纠结,这羊肉串是她从羊杂肉里薅出来的“羊毛”,每一份只挑了一块,羊杂碎里的羊肉比例本就不多,每块大小也都是切好的,她挑了二十个最大的,每一大块切成四个小的并一块肥肥的羊油串成一串,摞成满满一盘子的样子,其实也就是二十串。她来这个世界之前,这种大肉串一次都能吃上四个,现在这副身体,消化能力极好,她觉得自己能吃十个!
但兰筝是厨师也是她唯一的员工,她不能一点不给吧,如果再给这几位客人分一分,那她真就剩不下多少了。
可是,她接待这些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好评吗,要是对方因为没吃到肉串而给了差评,岂不是更亏。
反正她手里还有79份没被薅过羊肉的羊杂碎,大不了回头让兰筝再烤就是了。
再不行,那不是还有两只活羊呢么。
想到这,洛初下了决定:“这羊肉十分难得,每串50枚铜板,且最多只卖五串。”
季飞尘闻言大喜,50枚铜板对旁人来说可能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但对季公子来说也不过是毛毛雨罢了,闻言他直接要了五串,兰筝面无表情的去后厨取了盘子,挑出五串他觉得火候最不好的,连盘子带肉串重重的放在桌上。
被美食吸走了全部注意的季飞尘哪里还能注意这些,他咽了咽口水,挑出一串,给那三个门客一人分了一块,又分给褚遂大人一串完整的,然后拿起属于自己的,一口咬了下去。
“呜!太好次了呜呜呜呜,兰大侠,想不到你的厨艺竟然如此之好,不知道阮语的厨艺有您几成功力!”
兰筝闻言脸色一沉,缓缓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季飞尘。
季飞尘头皮一麻,嘴里刚撸下来的第二块肉没等嚼烂,便噎在嗓子眼,他抻着个脖子,眼仁翻白,活像个即将死不瞑目的大鹅,哪里还有中原世家公子、墨衣楼核心弟子的风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