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有灵 第3章 破军

秋水阁的窗棂雕刻鲛人图腾，将月光滤成惨青色。屋内所有珊瑚盆景却又都是玉石仿制。青铜兽炉吐出的烟丝缠住奏折朱批，北冕帝指尖悬在「请诛鲛妃」四个血字上，突然轻笑出声：“太子这字，倒比三军战报还杀气重。”

秋水伏在北冕帝膝头，鬓边珊瑚步摇随啜泣轻颤：“太子当街擅自动用白塔灵力，袒护鲛奴，臣妾不过劝他莫忘妖族祸乱空桑之痛，他竟说......说征儿的血脉比不得妖族干净。”

玉漏滴答声骤停。北冕帝摩挲扳指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秋水的鲛绡帕适时滑落——帕角烛阴蛇纹正咬着半枚青族令牌。

“陛下您瞧，这是从影儿剑穗上掉落的。”她染着蔻丹的指尖轻点蛇瞳，“青王上月才奏请裁撤戍海卫，今日鲛奴就带着青鳞蛇纹的骨哨作乱......”

秋水阁外突然传来玉磬清音。时影广袖挟着霜雪踏入，掌中琉璃盏盛着团幽蓝磷火——正是羊驼主人焚化后残存的魂识。

“放肆。”北冕帝挥落的茶盏被星阵冻在半空，“你当众打破罚阵，如今又扇闯秋水阁，是要造反吗？”

“儿臣，问父皇圣安。”时影规规矩矩行了叩拜之礼，“儿臣破的是秋水歌姬借罚阵偷换龙气的禁术。”

“父王可识得此物？”磷火映出骨哨内侧铭文，【十皇子征百日礼】的字样刺痛帝王双目，“近十年司宝监呈上的贺礼清单中，可再没有这样贡品了。我们都知道骨哨为鲛人族致宝，当吹奏者与受术者血液相融时，可转移病痛或气运。”

磷火在琉璃盏中炸出骨哨铭文的瞬间，秋水突然掩面啜泣：：“陛下明鉴，这定是有人要离构陷我们母子。”

时影广袖扫过地面，嵌着骨哨的鲛人尸骸轰然显现，正是西城冰湖底的那三具。尸骸喉骨嵌着的骨哨与十皇子百日礼那支同源，哨孔处增生着人鲛混合的肉膜。“青族用烛阴蛇血浸泡骨哨，并将鲛人喉骨与人族经络融合，将空桑人改造成听哨音行动的混种死士——这些便是西城冰湖底的试验品。”

时影剑尖挑开尸骸胸腔，暴露出缠绕在心脏上的鲛人神经，“这些混种死士听哨声行动，五感却比寻常鲛人敏锐三倍，同时拥有人族法术和鲛人秘术。而秋水歌姬利用罚阵的痛苦激发皇子们的潜能，使他们的血脉更容易与鲛人融合，并在罚阵中修炼冰魄饲魂术，伺机污染皇室血脉，父皇明察。”

秋水忽然抚掌轻笑，鬓边珊瑚步摇折射出诡谲蓝光，她俯身时发间浮起碧落海特有的冷香。“太子殿下可知，为何您能轻易破开西城冰湖禁制？”她指尖抚过北冕帝案头的《海疆堪舆图》，缺失的西城冰湖位置正印着时影三日前盖下的太子私印。“因为那本就是为您准备的祭坛啊。每支骨哨都需饮够龙气才能苏醒——多谢殿下的太子印。”

时影猛然按住震颤的太子印，印纽北斗七星正渗出青族特有的蛇涎。他终于明白冰湖尸骸为何都带着东宫印记——那不是伪造，而是他亲自破阵时被吸走的灵力残痕。

“陛下明鉴。”秋水突然双膝跪地，鲛绡裙裾在琉璃砖上铺开如浪涛。正在这时，骨哨尖啸划破殿内死寂，七岁的十皇子踉跄闯入。孩童锦袍下摆沾满冰湖特有的赤藻，脖颈处青紫痕迹正与时影佩剑纹路吻合——那是时影剑柄的破阵符印。

“父皇......救......”十皇子扑跪在地，袖中滚出凝碧珠，珠芯封着的正是时影的灵力残痕。孩童突然抽搐着仰头，瞳孔泛起混种死士特有的蛇鳞纹：“太子哥哥说......说征儿血脉不纯......”

秋水适时掀开他后背衣衫，剑伤组成的北斗七星阵正在渗血——与时影玉剑所刻星图完全一致。更致命的是，孩童腰间玉佩嵌着的骨哨残片，正与冰湖尸骸身上那支产生共鸣。

“太子强闯冰湖，征儿便突发心绞痛——陛下明鉴，这骨哨本是用妖族血咒炼制，与我何干？”——还未说完，骨哨自鸣，冰湖尸骸突然暴起袭向帝王，却在触及龙袍时化作黑雾。

北冕帝瞳孔缩成针尖。玉漏突然迸裂，他抓起案头密函，火漆印着时影下令停止追杀鲛人细作及妖族乱党的亲笔批注——每个字都在灵力的浸染下显出蛇鳞纹。

“影儿还要说这是巧合？”帝王指尖深深掐入密函，“三个月前你坚持停止调查鲛人暴动，如今西境戍海卫已尽数换成你的亲信——”

秋水适时呈上冰湖阵眼拓片，北斗七星阵被篡改成破军杀阵：“白族最擅星象篡改之术，太子殿下莫要说看不懂这阵法指向何处？”她垂泪：“臣妾本不愿信，可太子殿下腰间锦囊的碧落海砂......”她抖落的砂砾遇血即燃，正是妖族穿越结界必备的“破界砂”。

青铜鼎中的龙涎香突然爆出青焰，时影跪在宗庙玄晶砖上，看着北冕帝指尖凝出破灵锥。那锥尖北斗纹路与他太子印纽的七星阵本出同源，此刻却成了剜心的利刃。

“逆子时影，私通妖族、残害皇嗣——”帝王咒诀如冰锥刺入眉心，时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加冕时，父王为他系印绶的手也是这般利落，“今褫夺太子印，封七经八脉，......”

剧痛从丹田炸开，时影咬破的舌尖在齿间凝成血珀。他看见自己修炼二十载的灵力正被破灵锥抽离，化作星芒流向秋水捧着的鎏金匣——那匣内铺满鲛人泪晶，每吸食一缕灵力，便有一粒泪晶转为灵珠。

“陛下当心反噬！”秋水突然惊呼。鎏金匣剧烈震颤，本该被封印的太子印竟浮空而起，印底"天命通玄"四字迸出血光。时影这才惊觉，印纽陨铁中不知何时被嵌入了三百鲛童怨魂，此刻正借他的灵力疯狂啃噬封印。

“父王......儿臣......”时影呕着血沫抓住帝王袍角，腕间突然传来冰蚕丝勒入骨缝的剧痛。二十四银甲卫拽动缚龙索，将他吊上祭坛穹顶。当最后一丝灵力被抽离时，时影听见脊骨传来碎裂声。重明在梁柱阴影里看得真切。【系统警告：目标灵力值低于10%，请立即补充！】重明捏碎掌心的寒微糕，冰晶粉末随风飘向祭坛。糕屑触及时影染血的唇瓣时，系统突然提示：【系统警告：目标灵力值低于5%，是否消耗50%信任值激活目标生命力？】

他没来得及选择，祭坛突然地动山摇。被抽空的太子印炸成齑粉，其中封印的三百鲛童怨魂呼啸而出，却在触及时影心口时骤然温顺——破军星纹正将怨气转化为幽蓝火焰，顺着缚龙索烧向银甲卫。

"妖孽！果真是妖孽！"北冕帝的嘶吼混着秋水的尖啸。

......

琉璃穹顶漏下的月光像把冰刃，在时影脊背的戒鞭伤上又覆了层霜。

重明蹲在盘龙柱后数到第九道血痕时，终于听见系统提示：【信任值缺口20%，建议采用彩虹屁攻势】

“太子殿下这鞭伤分布得颇有章法啊。！”重明从阴影里蹦出来，绿毛氅扫落香案供果，“您看这道斜劈过肩胛骨的，形如北斗引星；那几道交错的，活脱脱就是紫微垣星图——”"放肆。"时影握紧碎成蛛网的太子印，指缝渗出的血珠却在触及重明袖口时凝成冰花。他忽然想起这登徒子白日里掰扯"寒微糕里掺碧落海冰晶"的歪理，耳尖不自觉泛红。

重明顺势凑近三寸，盯着时影染血的睫毛惊叹：“早听闻空桑皇族目若寒星，今日细看竟比鲛珠还剔透。”他指尖拂过对方碎裂的衣襟，“这锁骨线条简直......”

时影苍白的脸颊浮起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神殿禁地，岂容......”

“啪！”

重明挥出的掌风险险擦过重明鼻尖，震碎了身后偷窥的冰蝶。“岂容明珠蒙尘。”重明突然正经起来，变戏法似的捧出朵冰雕蔷薇，“殿下可知西城百姓称您什么？'玉剑裁云，雪魄昭昭'，要我说还得加上'心若琉璃'......”

时影猛地咳嗽，肩头血珀咒纹已蔓至锁骨。他忽然发现这聒噪家伙每说一句赞美，心口钝痛就轻半分——莫非是血珀咒转移了痛觉？

“......所以说殿下挥剑破阵的英姿，比碧落海月出还惊艳！”重明正说到兴头，忽见时影唇角微翘，琉璃地面映出的倒影里，太子殿下眉梢那点冰雪竟化成了春水。

系统提示音突然刺耳：【信任值为0，血珀咒侵蚀加速。】

重明暗道不妙，伸手要扶却抓了个空。时影踉跄着撞上祭坛，袖中跌出的占星盘映出骇人星象——血珀咒纹已爬满脖颈，正贪婪啃食着他最后的神智。

“其实你......”时影染血的指尖突然抓住重明腕骨，未尽的话语碎在喉间，他如折翼白鹤般栽进重明怀里，后肩裸露的戒鞭伤处，冰晶正与血珀咒厮杀出妖异的蓝焰。

重明看着怀中人惨白的脸，系统面板突然弹出红色警告：【血珀咒融合度30%，建议立即进行肢体接触治疗。】他盯着时影淡色的唇，心想这破系统绝对在公报私仇。

殿外忽传来金甲碰撞声，重明慌忙扯下绿毛氅裹住时影。怀中的少年神官忽然无意识蹭了蹭他胸口，冰凉的发丝扫过喉结时，重明惊觉自己耳尖烫得能煎蛋。

“小殿下还挺.....。”他咽下后半句大逆不道的话，抱起时影闪进密道。月光透过琉璃穹顶追进来，在时影眼睫上投下小片颤动的阴影，像只将醒未醒的冰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