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人偶师 第26章 第 26 章

他说的没错，真弱。

坐在车上，心脏砰砰的跳动带来的却是剧烈起伏后的虚弱。

月麟望着内视镜里神情憔悴的自己，扯着唇角笑了笑。

眼周浅薄的红色氤氲，像是哭过，又像是信任摔碎后的残骸。

他已经拆穿了婪的一个谎言，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正在等着他，也把他残存的那点感情彻底粉碎。

还是他想的太简单了，明明都知道婪可以撒谎把自己做的事栽赃给水妖了，为什么还会相信他一开始轻描淡写掠过的初始呢？

那天，他站在湖边，心情惶恐地逃走的时候，婪是不是已经游刃有余地做完自己的事，还顺便欣赏了一下他在生死边缘随时可能殒命的表演？之后在他的问话中再无辜地将一切一笔带过？

“哈——”轻且渺的笑声短促而自嘲。

青年捂着眼，向前弓着背，像是想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小动物，脊背骨头清瘦地凸起。

他试图不表现自己的动容，坚固纤弱的外壳下情绪却仿若无处迸发的岩浆，烧得好痛。

他把婪看作是悬挂在半空中的美丽礼物，好像是他的又好像不是，但是好近，他一伸手就够得到，最终只不过是他被表象迷惑。心存侥幸，如此而已。

早知道也好，是幸运。

-

婪很奇怪，如果说他之前和月麟的距离拉近到一米内，那么现在这距离似乎一瞬间无限拉长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行为，但是他就是感觉出来了某种差别，只是不知道原因。

他终于忍不住：“发生什么了？”

黑眸轻淡地瞥过来一眼，神情也是淡淡的，青年继续开车：“没啊。”

“我感觉你很累。”

戏谑地唇不自觉上扬，月麟再度侧眸认真地看了婪一次，用自己的目光记录下他此刻的神态，人偶已经脱胎换骨了，连最初那么一点点的僵硬都不复存在，一切都看起来是无比真诚的友善，那双湛蓝的仿若神赐般流光溢彩的眼眸里全是他。

谁能想到，这样的他，实际上会无比自然地使用言语说谎？

他需要记住这样的神情，也记住这一次教训。

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误中得到经验与教训，再改正、前进。

他总不能连这一点都败给人偶吧。

“还好。”

那一眼好像有很多情绪，最后却只是这么一句疏远的回应。

婪也有点生气了。

他努力地打败了那个不好吃的怪物，还把自己的眼睛交给了人类保护他，吃没吃好，力也出了，人类怎么还不高兴……

烦人。

车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和前来之时却有所不同。

只是月麟在这种氛围中反而松了口气。

他是个识趣的人，和婪闹翻完全是不必要的事，只是再多说他也很难保证不泄露真情。

“砰——”

大门关上，青年撑着柜台换鞋，人偶挥舞着翅膀飞到半空，远远在沙发上落座，心神却还在关注着人类的一举一动。

人类应该会来哄他的吧。婪这样想着，却看见月麟径直进入了手工间，那个制作新人偶的房间。

这下他是彻底生气了。

一个小空间，却仿佛已经离开了婪……

清空那些杂念，月麟此刻前所未有地期望这次能够成功，他全身心投入制作中，手指轻柔地细细操作着工具，检查细节、组装、调整关节、做最后的改动。

前所未有地进入了一种凝神心境中，恍然间竟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手传入了那一具冰冷的躯壳之中。

充满力量感的，灼热而温柔的，并且在离开他之后似乎一瞬间将所有情绪一同带走。

他有些懵懂而空白地停止了动作，感情与精力都陷入了过于干涸的窘境。

“呼——”

月麟晃晃脑袋，有些头晕，他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唇反而异常地鲜红，只是面色是失了血般的白。

细微的风声拂过，应该是婪来了，但是在一定距离停了下来。

月麟捕捉着那丝空气波动，不太确定地想，他应该是离开两米远，或者三米远。

他的感知能力也好像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至少以前，他是无法做出这种判断的。

这或许是他变强了一点点的体现？

但是做一只人偶，格外地消耗精力，他现在就有点发困了，一闭眼就彻底入睡的程度。

它怎么还不动？

月麟双手交叠支着自己的下巴，望着被放置在台面上的人偶，目光难掩疑虑。

浅短的金色卷发刚及下巴，弯折的脖颈只能看见还半闭着的眼眸，卷翘的长睫空落落地下垂着，岔开双腿站立在台面之上的孩童人偶有丰润的四肢，关节处的金属齿轮却又暴露了非人的真实，仿佛一扭发条就会在八音盒上旋转的小人。

突然，那半垂着的脑袋似乎缺了力，更过分地向下一折，仿若断头，月麟捏紧了手指，骨节青筋凸起，在他的目光中，人偶终于侧着仰起了脑袋，橙黄色的眼眸也彻底睁开了，用这个怪异的姿势注视着他。

“咔。”

孩童尝试着使用着四肢，每一次行动都非常扭曲，让人仿佛能听见关节活动的脆响，即使实际上并没有。

月麟看着面无表情的人偶，闭了闭眼，他依然没有发现自己和人偶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抬手，像我这样。”

他不死心，但是他的指挥，不管怎样都无法起效。即使他试着给人偶起了名字，对方依然像一个独立个体。

月麟成功了，又是失败了。

他颓丧地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更不想去理身后那个目光灼灼的没良心人偶。

反正是刚创作出来的，也没什么感情，婪想怎样就怎样吧，他得休眠了，不然没死在人偶手上，先猝死了。

没有安抚、没有言语，摇摇晃晃的背影直接越过了他。

婪前所未有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掌，没有被打裂过的躯体反而被他自己掐出了裂痕，那双眼眸仿佛淬了火焰，在蓝与金之间左右摇曳。

炙痛、寒冷、酸涩……情绪太过繁复了，婪无法用语言形容。

人类的背影也消失了，他默然收回目光，再看向桌面时森冷凶狠。

没关系，他会再找一个好理由，作为垃圾消失的原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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