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尝到咸涩的味道,林晨安顿住了。
他停了下来,唇稍稍离开半寸,发现那些咸涩是芸娘的眼泪。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芸娘,芸娘的伤心一览无余,泪珠盈不住凝结,纷纷滚落入鬓发中。
被放开之后,芸娘终于得以呼吸,小声地呜咽起来。
腮边一抹温热,是林晨安将她的泪拭去。
“哭什么呢?”
芸娘无言,只是哭得越发厉害了。
林晨安放开芸娘,为芸娘整理了下露出锁骨的衣衫。
芸娘得了自由,立刻坐起来,人缩在角落,紧紧地攥紧衣领,低泣的同时,望向林晨安的目光充满了羞恼和愤恨。
再不见往日的温柔。
林晨安不喜欢,芸娘不该是这样看着他的。
他也静静地坐在马车上,目光却始终不离开芸娘的左右。
他道:“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考完乡试便赶过来了,就是怕你跟随范楚席离开,我在范楚席马车上的时候便一直默默算着时间,我想如果你不来,那我便原谅你,没想到如此恶劣的天气也挡不住你要走的心,你还是出现了。”
“我那时的心情便跟你现在一样。”
他的声音陡然变轻:“芸娘,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你还要走吗?”
芸娘头也不抬,她人已经被林晨安抓住,她现在还能走得了吗?
林晨安问这句话,更像是在逗弄她。
她的不理会更加重了林晨安不悦,他猛然拉住芸娘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芸娘只以为他还要发疯,却听见林晨安道:“你不是想走吗?好啊,现在我就放你离开。”
芸娘愣了一下,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她忍不住问道:“你说得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她果然只在意这个。
林晨安冷笑,芸娘以为他又在骗自己,不由地要缩回手。
林晨安却是按得更加紧,他的心就在自己的掌心下跳动得厉害,似乎要破开他的胸膛,跳到自己的手上。
她这才发觉,他身上的温度烫得惊人。
而他的手背上更是有一道又宽又长的血痕,鲜血似乎是刚刚凝固在他的伤口上。
这看起来很像缰绳留下的伤痕。
她突然想起来刚刚他勒住马头,估计这伤口便是那会儿造成的。
“你受伤了,身上也好烫。”
他受伤这么久,她居然才发现。
“死不了,”林晨安道,“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他说完便松开芸娘的手,将包袱重新塞在她的怀中道:“你坐好了。”
马车一路前行,下雨的缘故,路上有些滑,马车依旧颠簸,但芸娘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这颠簸便也可以忍受。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外面的雨势稍减,车帘被挑开,林晨安就站在马车前,对着里面的芸娘伸出了手。
芸娘直接抱着自己的包袱下来,她不想牵林晨安的手,结果反倒被林晨安掐住腰,直接给抱了下来。
芸娘脸色涨红,这会儿她才看清,他们居然来到了河边,河边还停着一条船,应该是在等她跟范楚席。
林晨安真的带她来了这里,真的愿意放她走?
她犹疑地望向林晨安,林晨安道:“不是想走吗?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拿着路引,坐上这船只,你便可以走了。”
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衫和鬓发,芸娘抱紧了包袱。
林晨安在芸娘怀疑的目光中,将范楚席的包袱也给了她,而其中恰好有两张路引。
“你真的让我走?”
“怎么,如果你不舍得,现在就留下来。”
听他这么一说,芸娘生怕他后悔,急忙往前走两步。
船夫等候多时,见有人来,他提着油灯过来,朝着两人喊道:“哎,小相公、小娘子,快点过来,可以开船了,如果再晚,雨势大一些,怕是真的走不了。”
芸娘往前一路小跑,林晨安跟着她,待她入了船舱之后,林晨安掏出银子给船夫道:“船家,请你将她安全地送到地方。”
船家得了银子,笑着道:“好嘞,好嘞,小相公,瞧你这脸色赤红,是不是生病了,快来,快来船舱咱们这就走。”
芸娘本来板正地坐着,听到船家关切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借着油灯,她看清了林晨安的脸。
他的脸上有两团不正常的红潮,唇色也是红艳如血,眉头紧紧地皱着,虽然跟船家在说话,但似乎下一刻便要倒下去了。
“我就不去了。”林晨安道。
船夫忙道:“进来躺一躺也行喝点水,不然你怕是要热坏了,小娘子,快劝劝你家相公。”
一句相公让芸娘坐立难安,可能范楚席在租船的时候,便是跟船夫这么说的,所以船家才会如此称呼二人。
林晨安在等着芸娘开口,他也不催促,就站在船外静静地瞧着芸娘,似乎是只要芸娘说话,他便会立刻上来。
芸娘避开林晨安的视线,她咬咬牙道:“你先回去吧,免得病得更重。”
林晨安搭在船舱上的手收紧,她是铁了心地要走,已经不管他的死活了。
“哎,你们两个人不一起走吗?”
林晨安收回视线,他解释道:“船家,我还有事,你先送我娘子走。”
船家虽然奇怪,但看在银子的份上勉强答应了。
他上了船,招呼芸娘坐好,然后便慢慢地划桨而去。
小船晃晃悠悠,雨滴拍打在船舱上,劈啪啪啦,如同鼓点一般。
直到小船离岸几十丈,她才抬起头来去看林晨安。
雨水虽然大,可她依然能够一眼认出,一直站在岸上的那人是林晨安。
他一动不动,似乎一直望着小船,宛如风雨中的一块石头,风吹雨打依然不动。
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几乎要与这孤寂,暗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芸娘心中复杂,她低头,拿出包袱中的路引,装路引的袋子里还有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十两银子。
她本以为这是范楚席准备的,但是她仔细看了看荷包,如此眼熟,居然是林晨安的。
之前她便是看这荷包已经旧了,才想为他做一个新的,但是新的没做完,就发生了后面事情。
后来她改了改,把荷包给了瑶瑶了。
她真的放自己走,还给自己盘缠。
芸娘抬头再瞧,船儿划得远,她已经看不见林晨安的影子。
船家见她如此,便道:“那相公倒是体贴,刚刚还叮嘱我,一定要将你送到地方。不过你们为什么不一起去,他烧得如此厉害,刚刚又在河边吹了冷风,再不回去好好看一看,怕是不妥。”
“他,他暂且不过去。”
船家不解,只是道:“你们年轻,不将病痛当回事,前几日隔壁村子不就是得了风寒心疼药钱,自己在家躺床上,结果晚上家里人就发现,人已经死了。”
他摇摇头道:“可惜啊。”
芸娘紧抿着唇角,林晨安他,他应该不会这样,他可能已经回去了。
他原来也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的冷漠无情。
林晨安就站在岸边,他看着船儿在自己面前越来越远。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芸娘,可自始至终,芸娘低头,没有看他一眼。
他身上很热,脸也是烫的,但是他的心却很冷,冷得如同这夜里的雨,硬的像是岸边的石头。
他任由风雨吹拂拍打,他知道,顶多再过半个时辰,芸娘便会回来。
他看了看上涨的河水,嘴里噙着一抹冷笑。
今夜如此大的雨,河水上涨,前方便是陆桥,陆桥年久失修,平日船只倒还是可以过去。
但现在,桥梁和河水空间小,船只根本过不去。
他静静地等着,果然,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河上一艘小船正奋力往岸边划。
他抬高了下巴,就那么看着小船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他已经看见芸娘无神的目光和垂下的肩膀。
他微微一笑,抬脚上前。
放她走?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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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