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心烦意乱了一下午,于是晚上下去夜跑,正顶着一身汗准备回家洗个澡,就看见有个人坐在自家小区门口的马路牙子上,起初宁淮并不想理会,定睛一看,那人怎么有点儿眼熟?
再凑近一看,操,许诺。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家明明隔这儿十万八千里远。
说十万八千里夸张了,15分钟车程而已。
不过这个时间段儿许诺不应该在家睡觉吗?跑这儿来干嘛?半个三更的,外头气温接近零度,许诺就穿了身家居服,脚上穿的还是拖鞋。
宁淮走到许诺跟前,他的脸有些模糊。
红肿的脸颊,青紫的嘴角,还有满脸的水光。
这是跟人打架打输了坐这儿哭呢吗?
“许诺?”宁淮试探性地叫他了一声。
许诺回过神来,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啊”了一声,说:“宁淮?你怎么在这儿?”
许诺的动作迟缓得像蜗牛,说话声音也从1.5倍速降到了0.8倍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病得。
宁淮想问他为什么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他脸上的惨状,估摸着也不能是什么好事儿,于是也没问。
“我家就住这儿,外面太冷了,先去我家吧。”
许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大脑像是在努力处理一道很复杂的程序。
“你怎么知道我没地方去?”
长眼睛的就能看出来吧?宁淮心道。
看周围居民楼的亮灯情况,现在应该已经是三更半夜了,许诺也确实没地方去,手机也没带车也没开,身无分文,在外头呆一晚说不定能冻死,去宁淮家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了。
许诺点了点头,哑声说:“好。”
坐了太久,脑供血不足,许诺站起来有点儿费劲,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眼前有黑了几秒钟,视野中也出现了很多闪烁的斑块,他身子晃了两下,差点儿一头栽马路上,宁淮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
许诺摇了摇头:“没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小区,到宁淮家门口的时候,许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打算把拖鞋蹬了光脚进去。
“我给你拿双拖鞋……”宁淮换完自己的鞋,蹲下在鞋柜里找了双新拖鞋给许诺。
许诺点了点头,乖乖换上新拖鞋。
宁淮觉得今天的许诺很奇怪,沉默寡言,行动迟缓。
宁淮给许诺倒了杯水,让他先在沙发上一坐,自己则飞快地冲了个澡,没10分钟就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宁淮坐在许诺旁边,思考了片刻,开口道:“许诺,你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诺不太想说话,看了宁淮的脸两秒,一字一句地问道:“有酒吗?”
宁淮出车祸后就经常喝酒,宿醉是经常的事情,家里自然是有的。
借酒消愁,其实也是可以的。
宁淮不知道许诺的酒量怎么样,怕他宿醉第二天头疼,就挑了瓶度数低的荔枝酒,顺带拿了两个杯子。
许诺也没客气,翘了瓶塞就往杯子里倒,甜美馥郁的荔枝味从酒里散发出来,许诺抿了一口,又麻又痛的感觉在舌尖蔓延开来,热潮从脸上散到整个脑袋。
许诺歪了歪头,对宁淮说:“喜欢男人有错吗?”
宁淮摇头:“没有。”
这有什么错?性取向又不是自己就能决定的,况且他也喜欢男人。
许诺吸了吸鼻子,盯着杯子里透明的酒液,不解道:“那我喜欢男人,为什么被打了三巴掌?”
“我妈打人真的好疼,她下手真重,我真的是她亲儿子吗?”
宁淮瞬间了然。
许诺一脸的伤是他妈打的,原因是他跟父母出了柜。
然后他跑了出来,又恰好跑到了他家门口。
然后被他带回了家。
宁淮叹了口气,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药箱,熟练的拆了酒精棉签,凑过去在许诺的嘴角擦了擦。
两人的脸隔得极近,稍微凑上去一点就能亲上去。
许诺嘴里还含着一口甜酒,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宁淮的眼睛,久到宁淮以为他在发呆。
许诺咽下嘴里的酒,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严重了,他看都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身上一定泛红过敏了,像只煮熟的虾一样。
“宁淮,你家有没有氯雷他定?”
宁淮皱了皱眉:“你酒精过敏?”
许诺点了点头。
宁淮:“……”
罪过罪过,他刚才还给许诺拿酒来着。
宁淮一把夺过许诺手中的酒杯,把那瓶荔枝酒也拿远了。
“不准喝了。”
许诺有点小委屈,口腔里还弥漫着荔枝的甜味,舌头又麻又疼。
宁淮给许诺拆了两片儿过敏药,给他重新倒了杯白水。
“吃药。”
许诺乖乖捡起药片吞下。
“宁淮,我今晚能不能住你家?我现在不想回家。”
宁淮:“行,不早了,你要睡觉吗?”
许诺又摇头:“我不困,我好难受,我的心脏好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你不会死的。”宁淮觉得现在像是在哄小孩儿,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
许诺:“宁淮,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我不太想一个人。”
宁淮点点头,坐在许诺旁边,左手拿起杯子,闷了自己的那口荔枝酒。
太甜了,甜到发齁,甜到不真实。
毫无征兆的,许诺抓住了宁淮布满伤痕的右手。
“你也受伤了吗?”许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宁淮一怔。
许诺的手很温暖很热,即便在外面冻了半宿。
也许是喝酒暖的吧?
吃了过敏药,泛红的疹子很快就退下去了,许诺又恢复了白皙的肤色。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颤抖不停的右手突然平静了下来。
宁淮的手一直很凉,此刻许诺温热的手握住他的,像火焰包住了冰块,冰融化成水,顺着骨血流进他的心脏,心房和心室里含着水,每跳动一下就疼痛如摧。
宁淮觉得自己疯了。
许诺就这么握着宁淮的手,慢慢地说:“我妈今天说,我喜欢男人,我很恶心,我说我不光恶心,我还是精神病,我把重度焦虑症的诊断单给她看,她不信,说这也叫精神病吗?可是我真的生病了,但是我也只是生病了而已。”
“宁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恶心?因为我喜欢男人,我是同性恋。”
宁淮鼓起勇气回握住那只手,语气像教小孩,很认真地对许诺说:“不是的,我没有这么认为过,许诺,同性恋不是病,也不恶心。”
末了,宁淮还加了一句:“我理解你的感受。”
自己的性取向不被支持,甚至被恶语相向,任谁都会很难受的。
许诺没拿开他的手,只是眼睫垂下:“你又不喜欢男人,你怎么能理解。”
“我也喜欢男人。”宁淮坦然道。
许诺的眼神亮了亮,像是找到了同僚一般:“真的假的,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宁淮心道。
许诺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没下去,直接把自己第一眼看见宁淮时的感受说了出来。
“宁淮,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完美地长在了我的取向狙击上……”
宁淮:??????
“……”
宁淮沉默须臾,断定许诺此时此刻神志不清,狠下心来拿开许诺的手,去卧室给许诺找了床被子,直接把许诺整个人包进被子里,像摆弄洋娃娃一样让许诺躺在沙发上,又把自己卧室里的小夜灯留给了许诺。
“我困了,睡觉吧。”
宁淮回了自己的卧室,习惯性的想要去锁门,手指在门锁上搭了挺久,最终也没有旋下锁扣。
罢了,不锁了。
宁淮躺在床上,没有了小夜灯,卧室一片漆黑,宁淮在黑暗中睁着眼,什么也看不清,眼神也聚焦不起来。
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别人握一下自己的手就开始不知所措,怎么,你的手就那么敏感那么碰不得?
长期身处冰窖的一双手,倏地有了一捧火可以温暖,任谁也会开始松动的。
人之长情吧……宁淮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像是再为自己内心笨拙的情感拙劣地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其实根本找不到,不过是生搬硬套罢了。
宁淮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闭眼,“咚”的一声从客厅传来。
宁淮起床一看,许诺连人带被子直接滚到了地上,额头不偏不倚,正好碰到了茶几角,磕破了皮。
宁淮:“……”
人毕竟还在自己家,他总不能不管,宁淮给许诺额头上的上涂了碘伏,贴上创口贴,思考片刻,把人抱到了自己的床上,卧室门大敞着,小夜灯也重新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自己则抱着被子躺到客厅的沙发上。
他其实有点后悔买一室一厅的房子了,父母去世后他就没再回过那个房子,自己买了一个四五十平的一室一厅一卫,也没个客房,此时也只能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沙发。
脑子乱成了一团麻,估摸着许诺已经趁着酒劲儿睡着了,宁淮也闭上了眼睛,在沙发上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淮:捡到一只小可怜,不管了,先带回家再说。
诺:喝到酒了好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