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吃痛,揉了揉被捏红的脸,眼里孤独被惊喜替代,“真的?”看见时畔点头,他回头看向大门,“可是门被奶奶锁了。”
时畔拉着他走到矮墙边,朝朝个子不够高,他两手抱起朝朝,让他扒紧墙边,等朝朝顺利翻过去,他再如进来一般翻出。
时畔先上楼把那天给朝朝买的一堆烟花拿出来,带他在院里放。
朝朝前几天都没仔细看过这些东西,他还是第一次放烟花,看时畔递给他一个手举的冲天烟花,眼里满是新奇。
时畔拿着打火机,一手扶着摆正他拿烟花的位置,一手在侧面点燃火芯。
朝朝紧张地单手捂住耳朵,手使劲往前拿,感受到后冲力,第一发烟火冲上半空,砰的一声炸开小形红色烟花。
时畔站他身边看夜幕下消泯的第一发,忽然见朝朝回头高兴冲着他笑,样子傻兮兮。
他忍俊不禁道:“这么高兴。”
朝朝狠狠点头,“我第一次放烟花,以前只听过宇豪的描述,果然很好玩。”
时畔听着,打算带他把各类烟花都玩一遍,朝朝刚学会自己点燃,玩到一半,宇豪就看见地上高速旋转的呲花。
他来时就在想朝朝肯定在这,没想到不仅在这,还玩着他都没玩过的烟花。
他翻着那一箱里还有好多个,兴奋地拿出来道:“带我玩,带我玩,这个上街我妈都舍不得给我买。”
他说着问时畔:“我可以玩吧。”
时畔示意朝朝那边,“都是朝朝的,你问问他。”
“我去。”宇豪举着手持烟花,羡慕朝朝道:“这一根四五十,这都是畔畔哥给你买的啊。”
朝朝对金钱概念不深,但也听出来很贵,他扭头看时畔,时畔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会,朝朝自己琢磨着,挺直胸脯道:“对啊,我哥给我买的。”
宇豪啧了两声,“看给你嘚瑟的。”他拿过朝朝手里的打火机,点的时候说句,“我玩啦。”
等朝朝点头后他点燃,一连玩了三四样,宇豪是真觉得朝朝每天跟着时畔身边学习不亏,有这待遇他都想认哥了。
他凑到朝朝身边说:“畔畔哥是不是经常给你买东西,能不能分我半个哥。”
朝朝一听,眉毛一竖,“不行。”
“为什么,分我半个你又不亏,咱俩还能一起写作业。”朝宇豪想着他老妈念叨着时畔孤单,干脆认个干哥哥,他老妈肯定同意。
朝朝听他说:“你同意我就和我妈说,我也认个哥哥。”
朝朝急了,大声说:“不行不行!”
“为什么?要不我也送个你啥东西。”
朝朝头摇的跟个拨浪鼓,看看坐在客厅里看他俩玩的时畔,声音减小道:“其他的都能给你,但我只有一个哥哥,分你了我就没了。”
宇豪仔细想想,也是,他也不纠结,不行就算了,转眼拉着朝朝往门外走,“走去外边放,院子的地方总觉得不够大。”
两人站在门口放,没一会被各式各样的烟花吸引来了两三个孩子,但一看清是朝朝和宇豪,其中两个就不过去了。
走在前头的个头不高的男孩,趾高气昂道:“喂,你俩带我们玩一会呗。”
宇豪就知道他们出来玩会引过来人,故意翘高鼻子,神神气气道:“谁认识你们。”
后面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拉着前边那个道:“就说是他们,不要去了。”
个头不高男孩走的时候带着被拒绝的恼羞成怒,“切,我们才不稀罕你们的破东西,我们也有摔炮呲花。”
宇豪呸了声,嘚嘚瑟瑟和朝朝说:“就是玩不着,羡慕嫉妒恨。”
两人一个接一个放的很快,一会互相绕着跑,一会看着烟花莫名亢奋大笑间或蹦着玩,一直疯玩到烟花放完,朝朝也跟着累得打着哈欠犯困。
时畔拿着最后几根遗忘在箱底的呲花,站门口陪他俩一起放了,这夜也就差不多过去了。
宇豪回了家,时畔见朝朝没一会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带他进屋,守岁还差一个多小时,他叫朝朝先去洗个澡。
谁知道朝朝被热水一蒸,洗完出来更困了,只想立马缩进被窝睡觉。
但他眯着眼走过客厅时被时畔拉住,引到餐桌坐下,朝朝鼻尖嗅到甜香气,他勉强把眼睁开一条缝,看见一碗红糖水煮荷包蛋。
时畔趁着朝朝洗澡时下楼做的,怕他一出来就进屋睡了,再叫就不好叫起来。
朝朝迷迷糊糊发出疑惑声,时畔说:“团圆蛋,除夕夜要吃的,赶紧吃。”
朝朝呢喃着团圆,硬是撑开了一条缝,拿着勺子往嘴里塞。
这还是小时候,时茂强还有时间在家过年的时候每年都煮,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说是他老家的习俗,吃了就能团团圆圆。
后来爸爸不经常回家,代芳又没有这个念头,每年就换成时畔来做。
时畔坐下喝了口糖水,听着代芳屋里的声音,走到门前,敲了敲,屋里打电话说说笑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畔说了声,“妈,楼下我煮了团圆蛋,你等会记得吃。”
听见代芳的答应,时畔坐回去,提了下困到快把脸埋进碗里的朝朝的后脑勺。
时畔等朝朝磨磨蹭蹭吃完,他看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算守完岁。
他去洗澡前,嘱咐朝朝再呆一会还不能睡,出来时朝朝哪怕很困也很听话的艰难支撑着没睡,虽然人坐还在凳子上,但手扶着桌子摇摇欲坠。
时畔看得好笑,牵着他回屋,也不知道朝朝是困迷糊了,还是已经不记得是哪了,蹬掉鞋就往时畔的被窝里扎。
时畔脱掉外衣,叫他几次,让他睡里边去,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说什么都嗯,就是身体半点没动。
时畔没办法,把他往里边推了推,躺下刚抬手把里面被子拉过来一点,朝朝就根据他的胳膊寻找热源,一路滚他怀里。
不仅仅是抱着他,是像只八爪鱼,腿脚并用缠着他的身体。
时畔被他压得难受,扒开朝朝紧抱着他的双手几次,他又会立马抱回来。
时畔被他缠的头皮有点发麻,大概是他俩都长大了。
朝朝个头比以前高不少,他也正值青春期身体敏感的年纪,在家习惯了独睡,对太亲近的身体触碰都觉得别扭。
他想再次挣脱开朝朝的搂抱,但半梦半醒的朝朝发现总是不如意后,急躁地发出几声呓语的哼唧。
时畔只能收回手,由着他硬赖叽,只是自己更难入睡了,贴合的身体总令他涌上一股莫名的怪异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像是心底塌陷一块又迅速鼓起来,被朝朝靠着的胸口和其他接触的地方都很热,一路顺着四肢传到指尖也泛麻。
时畔深呼一口气,放松下僵硬的身体,看眼手机时间,正好十二点整。
他回抱住朝朝,在他的头顶说:“新年快乐,朝朝。”
一过完年,时间像被人赶着走得飞快,年初那几天各家相互走动拜年,充满忙碌的做饭聚会,这几乎都是大人之间的交际。
时畔和朝朝一般选择在他们以长辈姿态喝酒吹牛时提前下桌回屋,年纪不大的孩子大抵都不喜欢这种坐满不知名亲戚,对着人指手画脚的场面。
朝宇豪也是一样,去了一趟姥姥家,家里亲戚都在比着谁家小孩懂事,还要念念叨叨他的期末成绩,考多少分班里排多少名,有没有被老师表扬诸如此类。
而他每年都得被当众奚落,成为不能像他的榜样,好不容易回来,他拿着老妈给的压岁钱买的孔明灯,一头就扎往时畔家。
他不是个不懂分享的人,朝朝既然让他放那么贵的烟花,他也要想着朝朝,当然也没忘畔畔哥,三个刚好一人一个。
放的时候他还得偷偷摸摸拿出带来的笔,往孔明灯上写东西。
朝朝最开始不懂,凑近看到他写的,想要老妈今年走的晚一些。
听宇豪说小卖铺说这个很灵,他也开始有样学样,写想要哥哥不走。
但哪一个都没实现,刚欢欢闹闹过完初四,来到了年初五,张玉厂里就通知要开工,朝二铁年初二工地有事已经走了,家里就剩老妈一个。
眼看着家里又要剩他和奶奶两个人,朝宇豪死活都抓着张玉的衣服不松手,不让她走,两个人在路边扯了半天。
宇豪奶奶使劲抓着朝宇豪的手,老太太手跟个鹰爪似的有劲,朝宇豪手硬生生被她掰开了。
他气得发着抖,眼睛混着泪与血红,“你就走吧,走了你也别回来,你都不要我了,你回来我也不稀罕!”
张玉看他这样也不好受,站在三轮车前抹眼泪,“你这死孩子,讲不通道理,赶紧回去,我坐上车就给你打电话,你在家好好上学。”
宇豪奶奶催她,“哎哟,别心软了,要走赶紧走,你留着他哭你也哭。”
张玉坐上电三轮,眼看着车越走越远,朝宇豪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不要命掰开他奶奶的手,一路追着电三轮疯跑,边跑边哭着喊妈。
张玉把头扭一边去,让车开快点。
朝朝见朝宇豪追到没劲,追到追不上车,渐渐停了下来,也跟着鼻酸,抓紧时畔的胳膊想掉眼泪。
这几天村里常常见到这样的画面,时畔知道这是出于无奈,无路可走的举动。
但朝宇豪不知道,他甚至不明白他的爸妈为什么一定要走,他蹲地上半天,眼泡红一圈回了家。
朝朝身为他的朋友,拉着时畔一起想陪陪他,但都是一堆男孩,安慰人的话谁都不会说,只能安静地和他待一屋。
片刻后,朝宇豪还没缓过劲,问时畔:“畔畔哥,初中是啥样的,钱有那么好吗,为什么我爸妈总要出去赚钱,我学费有那么贵吗。”
他也没想得到回答,自顾自说着:“你说我要是不上了,是不是他们就没那么累了,你都不知道我妈今年回来手上多条很长的疤痕,说是厂里机器划的,都是为了我……”
他越往后说声音越发哽,“我上次和你说老妈虽然老是揍我,但她是最重要的,讨她喜欢的事我能做好多,她要能回来就好了。”
时畔非常煞风景道:“那还让朝朝帮你写作业。”
被他这一打岔,朝宇豪声音哽咽一半,哽咽不动了,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伤心,发糗道:“学习除外,这太难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学习,我平时帮忙做家务或者送她野花她就很开心了。”
朝宇豪唉声叹气的拿纸擤鼻涕,忽然想起来道:“就我这种感受想让老妈开心的感觉你总有吧。”
时畔小学的时候是有几次,记忆最深是母亲节那天想送花给代芳个惊喜,但是订花耽误了时间导致补习班迟到。
送出去的花被代芳扔了,她一点都不喜欢,叫他不要做没意义的事,他只要好好学习就够了,她只会因为他的成绩开心。
他曾一度为了让她能高兴,写错题手被打到流血也要握着笔继续学,代芳也只会在他成绩位列前茅,考试拿到好成绩才会夸他好孩子。
虽然他已不再为讨她的欢心而学,但成绩也好像没了用处,换不来家庭的团聚,换不来以前代芳投放到他身上的关怀和爱。
但只要有机会,他大概如朝宇豪一样,还是想送能让她开心的东西。
看到时畔点头,朝宇豪心里好受些,有种被理解的感受。
朝朝也很理解他,理解到接下来两天时畔去哪他都得看着,家都不愿意回了,恨不得整天贴着他。
他不说,时畔也明白他在怕他走。
下午时畔写完一张试卷,拿出平板调出视频资料,朝朝听见声音不管看不看得懂,掰开他的腿,蹭到他的身前坐下,非要一起看。
挤得时畔整个身子往后紧贴着椅背,挨得太近,他不自在的头微微向侧边歪着,看他,“朝朝,我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