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来看我的人更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几乎没见过他几次,这人叫贰玉人,长得也真的跟个玉人似的,地狱里也算出名的美男,是呆在十殿阎罗中第十殿转轮王身边的人,这转轮王是专管鬼魂投胎的,本人刚正不阿,可这玉人却是油嘴滑舌没个正经,迟钝如我都看得出转轮王喜欢他,他自己却不知道在干嘛,我上次听说他的消息还是师爹传给我的,他恋上了一个人间的男子,正在死死追求,师爹说那阵子转轮王正因为这个不高兴,让我离转轮王远点。
我也好奇玉人来找我干啥,但我还是高兴的,毕竟他来能为我搞一个护罩暂时能坐一会舒服一下,我这边听他细细说着,他说自己是个断袖,偏偏喜欢那人只爱女人,辛辛苦苦追了好久,自己以为很是用心了,却只得那人反感,真的是好辛苦好受伤,有点想放弃了,兜兜转转的发现还是别搞什么感情了,好好跟着转轮王做事业好了,可是这个时候偏偏……
后面的事情我没听清,其实我跟玉人交情不算深,只是当初我听七爷八爷说他受伤严重缺几位罕见药材,便拿师父的给他送去了,后来转轮王还特意谢过,我也没放在心上,其实也没见过几次面,对这没见几次面就肯说这么多掏心窝子话挺意外的,后来想起师爹说人往往都是对身边的人说假话,而对不认识的陌生人却能说真话。
我也搞不通玉人跟我说的这些话有什么可讨论的地方,世上的悲喜总不能相通,于他可能是水深火热难以自拔,在别人却只是蜻蜓点水毫无感触,但我依旧愿意听他说着,他可能是真的难以抉择,如果我的倾听能让他好受一点,我也是愿意做的。
但我的思绪却有些恍惚,忍不住飘的有点远,想起师爹进了那六魂幡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转之法,师爹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挽救。
而后又想起在幻境内看见的逐月,身上不由又犯冷汗,逐月……逐月若真是天庭派来监视我们截教的,我会怎么办呢?
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得杀了他,但是……想是这么想,我还是怕自己到时候会让师父失望,对方是逐月的话,我可能下不了手。
我知道我下不了手,但理智又告诉我应该狠心,一旦身子舒服了,脑子就开始想的多了,不禁想起以前,拜师的时候觉得自己会永远呆在师父身边,尊师学道一辈子,后来跟逐月一起的时候觉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不会有事情会分开我们,收了徒弟觉得自己会永远好好爱他们,会永远教他们传承截教,现在只觉得,时间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当初说着永远不变的事情也就那么慢慢变了,让人都赶不得喘息。
在我发现我好久没接话后我俩已经沉默多时,此时气氛正谜一般的尴尬,最近这个姿势愈发难受了,连带的我情绪有些低迷,说的话难免也消沉了些:“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俩人如果不行,实在是勉强的话,还是算了吧,”跟着又叹了口气,“什么放不下放不下的,烫手的茶杯人人都知道扔了,你疼了,自然就放下了。”
这话是在劝玉人,其实也有几分说给自己听,但这话一说完我瞬间却先是想到了黄巾,黄巾对逐月也是一个道理,感情这种事情,要真是太勉强的话,真的还是不要要了,而后又想到了自己,若跟逐月真是这样,不如真的就算了吧,可是算了吧这三个字刚一闪现出来,自己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算了吧?如果逐月在我眼前,我真的有这么大的决心能跟逐月说这三个字么?
不知怎么脑袋上的夜明珠突然开始发热,弄得我头疼,再一看玉人,他仿佛是受到极大震撼似的:“顾清你说的极是!爱就在一起,不爱了就分开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也让小生纠结了许久,小生对情爱痴迷这么久,居然不如你通透。”
“称不上称不上,”我不知所措的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戳着他的心了,“感情这事,其实我自己……”也乱七八糟,我的话还没说完,玉人却不等我发完感慨,着急忙慌的走了,又剩我一个人难受,这姿势瞬间又让我难受得很,但我心里更难受,我仿佛也是此时才反应过来,才知道逐月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怔忡了许久,我也有些搞不清楚了,如果逐月真的在我面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恨恨的一刀两断?还是能顺从心意跟他继续一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最近是越来越纠结这件事,心里不痛快的很,身子上的难受也让我更是烦躁,冰凉的河水都不能平息我的焦躁,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河中无年岁,我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了,成天迷迷糊糊的困顿不堪,断断续续的失去意识,醒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都在死在这了。
手掌被钉着真是难受的不行,我稍微使了点法力让自己能坐起来好受一些,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喊我,待我使了好大力睁开眼睛后,居然看着还是模糊的,只模糊看清是个男的,看身形有些熟,待他走进了我才看清,居然是冉明!
我有些忽如隔世的感觉,冉明也有些难过,紧抱住我:“师父受苦了。”五个字铿锵有力,突然觉得冉明不再是在我怀里撒娇的小徒弟了,分开这些日子,他也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只可惜我没能时时陪在他身边看着他成长,我摇摇头感慨道:“自作孽,应该,为师没什么的。”
“师父,”冉明松开我紧捏住我的手,“徒弟没能保护您。”
“好啦,”我笑笑,“之所以这样,也怪为师冲动,你只记住,日后行事不要这样就好了。”冉明点点头,又喊我:“师父。”
“嗯?”我柔声回应,等他下文,可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不停地喊着我师父,我抽出手抬起他的脑袋,“到底怎么了?说!”
冉明的声音软了下来,低着头愧疚的样子:“本来师父遇难,我不该来的,但是……”我也急了,“怎么了?说吧!”
“青儿现在要不行了……”冉明声音有些浅,我没听清后半句,只听到青儿名字,急追问,“青儿怎么了?”
冉明言道:“那次我们四个出城去,许是日头太毒太热,蝶儿竟有些受不住,翅膀在衣服里面现了原形,有一人见到她袖子的翅膀了,表妹为蝶儿挡下这遭,后来竟与这人有了牵挂,为了寻这人去地府寻他的转世去了,细算也不是多大事,硬是被天庭判的是叨扰地府,受了罚现在三魂不守身、七魄游离外,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不知道师父有什么办法救救她?”
“我以为什么大事,”也是被吓了一跳,抬手摸上脑袋的夜明珠,发型凌乱不堪,摸了半天才摸到,但是触到的一瞬间却被烫了一下,我又摸另一颗下来放到冉明手里,“这定海神珠,可养人魂魄,你先拿去收着青儿的魂。”
冉明连着珠子复握我的手:“好的师父,师父……”说着靠在我肩头有些撒娇的意味,我笑道,“好啦,这么大人了,对了,”我又想起一事,“这天庭你如何上的来?”
冉明回到:“天庭好事,派请各族王听经讲道,我们家大人忙着修炼,就派我来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收了个蛇族的王子当徒弟,冉明又跟我小说了一会话,临走的时候悄摸塞我颗避水珠,其实我用这玩意已经没什么用了,早已经习惯了不去呼吸,现在避不避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好歹是一片心我笑笑收下了。
冉明一走离轩又出现了,这次她有些反常,看着冉明的背影有些怔怔的,我问她怎么了,她却是一反常态的话略少,不过她可能也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始终听不清,不知道何时开始,我的眼睛看东西是越来越模糊,而且耳朵除了很大声的说以外,稍微小声一点就听不见,我问离轩是怎么回事,她几乎是吼着说道:“可能是你受不了河水的腐蚀吧,毕竟是天河,不是凡人能受。”
我木然点点头,最近反应都慢了,脑袋像是转不动似的,弄个什么都得反应半天,我又问道:“离轩你说,那日在天庭,为什么只有准提来拦我?”
离轩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说真话:“你这点法力,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吧。”我一听自嘲道:“是啊,根本不在意我的力量。”其实要不是六魂幡,跟天庭一众老将比,我法力也不是最厉害的,单拼武功的话毕竟势单力薄,总是不成气候,我也着实是太莽撞了。
但我那时候真是见不得一点逐月受难,不分轻重就上了天庭,现在想是有些后怕,但是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上的,毕竟逐月只有一个。
离轩渐渐的来看我多了,跟我说了很多事情,我上次虽然只开启了半个六魂幡,但动静还是大的不行,天庭也被弄得天翻地覆,我心啐了句活该,接着离轩开始追问起冉明的事情,我心底还纳闷了几句,怎么最近提起冉明的时候越来越多,离轩是不是看上冉明了?
这想法也是一闪而过,感觉离轩也是受情伤的人,不会这么容易对别人一见钟情吧,我便也没放心上。
人身也是贱骨头,时日久了,虽然难受,但已经渐渐也习惯了这个姿势,但还没觉得好过多会,烦人的事情又来了,黄巾每天都来看我,用她的话说是来看我笑话,每天看着凄惨才能稍微缓解一下失去逐月的痛苦。
我真是受不了她,每天都要来看我到底有多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怨似的,其实我很想把她叫下来教育一番,告诉她不应该怪我,让她别在我眼前打转,真是烦得很,真的,我近几日的心性是愈发烦躁了。
这湍流的河水让我烦躁,每日必来聒噪的黄巾也让人烦躁,有时候甚至离轩好意的探望都让我烦心不已,即使实在水中我也能感觉到自己浑身冒汗,烦郁难安,都有些不敢开口说话了,因为一张嘴就必定要骂人,后来离轩来了几次见我这样便劝我:“你也忍忍吧,这样的日子长着呢,现在才几日?”
我一闭眼没接话,她见我这样便也走了,只剩我一人静静地听着河水流过的声音,突然的想起了以前,练功累了的时候我会躺在屋前,用脚划拉着院子里的水听声响,那时候是真好啊,转身师父师爹在屋里谈笑,隔壁有最爱的人,虽然看不到天也感觉不到风,但心地就是舒爽,再后来到了人间,身上能感受到春风,耳边听的到鸟语,还能闻到花香,躺在逐月腿上能看到蓝天,身边有四个小徒吵吵闹闹,也是悠然惬意,可现在为何竟落到这种地步呢?
依稀记得是追着逐月上了天,可逐月为什么会上天来呢?记忆竟然都有些模糊了,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往下沉,脑子里意外的不是一片混沌,反而挺清明的,我有记忆的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个圈,只想着,我这一辈子或许就这样了吧?我可能……
可能要过去了吧?魂飞魄散,也不过这样,以前老担心自己会死,可到了这个点上,感觉也就那样,我心底居然也挺坦然的,
唉,这一生,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