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人危机 第5章 肉块

“一间大床房。”

“好的小姐，麻烦出示一下你们俩的身份证。”

“我忘带了，只用他的可以吗？”

前台见女方下半张脸满是血，男方全身扎着绷带，不敢多言，“……可以，麻烦您告诉我一下您的学号。”

周空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神游天外，被人安排着坐到床上，脑子还没转过来，直到张落松开他的手，才像狗链断了恢复自己的意识，起身要开门离开。

“你要去哪？”

周空听到身后响起拉链声，握着门把的手直冒汗。

“不和我一起睡吗？还是说你有别的人选？”

“张落！”

张落抬头挺胸：“我在，长官！”

“你别总拒绝我嘛，我一个女孩子又对你做不了什么。”

张落脱掉外衣，把地暖关了，推开窗户，6°的冷风瞬间灌进房间。

她细细洗掉脸上的血迹，干净的水依次润过眼睑、人中、和嘴角，最后拿一次性洗脸巾擦拭完耳朵才作罢。

出了厕所门，才发现周空没走，木桩一样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待她。

他与她四目相对一秒，敛下眼眸，从大药袋中掏出一块用塑料袋封存的肉。

张落没接，反而指着药袋问：“我来帮你上药！”

被她闪烁的双眼灼到，周空立马拒绝：“不用！”，逃似的一个闪身躲进厕所。

当与镜子中的自己相视，周空自嘲地苦笑一声，他也清楚，有什么东西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绷带被一圈一圈拆掉，散落在水台和地面，渐渐露出内里颜色不均的皮肤，无论过去多长时间，他都无法接受自己这幅模样。

皮肤在某处骤然缩紧，又紧接着出现疤痕增生，像无数条红色的经脉，在他脸上延伸出一棵丑陋的树，被熊熊烈火炙烤而过，死的彻底，即使土壤肥沃，也不会再有绿芽生发。

身上多处因闷热复发的脓包，以及最严重的背部，尽管每日做了清洁，却因为不细致地上药，于闷热的冬日，情况愈演愈烈，像几块被扯得七零八碎的破布，经过错误地缝合，尽管不满也没办法，他也不得不选择披上这层皮。

他对着镜子抚过这些伤痕，胃生理性地恶心想吐，更别说别人。

“周空，厕所没窗户，我帮你把门打开。”

周空顿时紧张得肌肉发紧，一时忘记他早已敏感地上了锁，听到张落疑惑没能打开门，才松了抵住门的手，吐出一口气。

他绝对不会让她看到他这幅样子，绝对不会。

张落还在敲门，周空置之不理，面无表情地继续上药，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只有斜面切过的左脸忽然，喀嚓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门被打开，自己却没有时间去阻止。

张落后背撞至墙上，仿佛听到自己骨头断掉的声音，喉咙发出几声呜咽，周空的力气太大，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连手都抬不起来，像砧板上的一块死肉，无法动弹。

眼角涌出的泪水一瞬间刺痛周空，他后知后觉地松手，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张落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捂着喉咙剧烈咳嗽。

“咳咳，周空，咳咳咳……”

周空回神，神情极度紧张，他近乎摔倒地蹲下，伸手想问问她还好吗，伸到一半，硬生生止住，像不舍得碰脏精美的瓷器那般，又或者，张落坦荡荡的目光让他无所适从，像见了天光的老鼠，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连躲都躲不了。

“别看我，求你，张落，不要看我，对不起，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做错了，我没有办法，别讨厌我。”

周空眼泪比她掉得还凶，她敢看他，他却不敢看她了，比张落大了一圈的身子不停颤抖，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无措中。

张落嗓子还有些残留的血腥味，一时间无法说话，她抬手摸摸周空的头，手顺着柔软的毛发向下移，抚上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擦去他的眼泪。

“那和我交往吧。”她抱住他。

知道拥抱的姿势使她无法再看见他的脸，周空缓缓睁眼，双手不由自主地虚虚环住她的腰。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是我，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你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好，不该和我这种人，你应该去找一个和你同样的人，而不是我。”

“和我交往，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议论你吗？你就不担心我下次还会像刚刚那样对你？”

“你话好多哦。”

“……张落，你根本不了解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周空的眼里透露出抵死纠缠的疯狂，在张落看不到的角度，爆发式地繁衍滋生。

耳边的呼吸急促，张落安抚小动物似的，避开会痛的伤口，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我很了解你。”

“骗子！你之前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是真的，我从不对你说谎。”

“你喜欢吃西路街的樱桃小蛋糕，喜欢穿黑灰色的内裤，喜欢被抚摸，晚上视力不太好，烧伤前喜欢看球赛但是没有喜欢的球星，因为厌恶人所以选了动物医学专业。”

“你怎么知……”

“两年前，为了救人被大火重度烧伤，家里也只剩你一人活下来，曾经去过一个小村庄求药。”

“怎样？是不是很了解你。”

早在我们四目相对前，我就已经注视着你。

周空失声，只是加重了力度抱紧她，半晌，沙哑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性格这么极端，交往后我就不会再放过你，不会容忍你抛弃我接受别人。”

“放心吧，我们会白头偕老。”

这是他烧伤后第一次感到“安心”，感到不用去惧怕什么，不用再逃避，不用再隐藏，只需要被抱着，不加所需地抱着。

他想，他是否也可以向她一样，表达他也很早就对她……

声音小心翼翼到发颤：“张落，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名字吗？”

张落：“……”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周空跪得膝盖起了疼意，但轻轻嗅闻到她发丝间的香气，周空只觉得享受，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哪怕全身皮肉溃烂也无所谓。

但张落不行，她刚刚被他掐得那么狠，这地上凉，冷气还往屋里冒，坐久了肯定不舒服。

周空慢慢抽出身，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他掐疼她的事了，不吭声生起闷气。

他又继续道：“因为那里有你，我才会去……”

当看到她闭眼睡着，还打起了小小的鼾声时，周空：“…………”

他把张落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门窗关实，重新打开暖气，又站在床旁看了许久，伸手轻轻擦过她的脖子，表情掩不住的歉疚。

被看到真实面目，他无法控制他自己，这是他一生的伤痛，畏惧他人的目光，更害怕她看了他真实的样子，再也不会找他，最后悔伤害了她。

愣住的那一刹那，周空生从窗户上跳下去的念头，如果不是张落喊了他，他不敢想现在还能站在这吗。

人就是这样矛盾，明明知道不该去触碰禁果，却还是受不了诱惑，要亲手摘取一口一口吃净。

他无法抑制自己作为人类的感情和**，本想就这样一辈子注视她的背影，但是张落给了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周空心跳加速，喉咙发热，大脑放肆地想，他要是做了过分的事，张落可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