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人危机 第11章 吃饭

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雪带着银装席卷了这座拥有大大小小学校的区域。

雪是自由的，飘散至各处，仅半个小时便在地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和着雪的风打散口中喷出的白雾，张落抬头望去，灰蒙蒙的天空渐渐被浓郁的颜色代替。

不知眼尾的嫣红何时生成，与风雪冻红的鼻头相衬，像郁郁寡欢的兔子。

张落搓了搓手，想帮他暖暖，金属摩擦的声音响了一阵，她才后知后觉地僵住。

周空缓慢地贴住她：“我有时候觉得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对我好时，我想我这样的人真的配拥有你的喜欢吗？”

“但是，张落，你现在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我了？”

张落张张口，有什么热的液体和白雪区别开来，滴在了她的脸颊，一颗又一颗，温热了凉透的皮肤。

“不然，你为什么会像我一样逃走呢？”

周空低头，还没碰到她的脸，就被推开，然而男女的力量差距太大，张落发现两人的距离反而又近了几分，到了无处躲藏的地步。

“我知道你对我这张脸无感，村头的花橘猫和条橘猫你一直分不清，你看人也如此，我只是想要别人都羡慕你有帅气的男朋友。”

“不然，一直嘴碎地挑拨我和你的感情，让你不厌其烦地解释一遍又一遍，你也觉得烦不是吗？”

周空轻轻碰了碰她，一触即分：“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用那么丑陋的面孔去触碰你，让我觉得恶心，像玷污了某种神圣的东西。”

他说着，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但是我不知道原来你……以为我不亲你是不喜欢你？”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会一直追你到这？”

周空轻轻咬了一口，还要深入，被张落躲开。

“周空，这是公共场合。”

“你害羞了？好可爱。”

张落快被这句话冲晕过去，她会害羞，怎么可能！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周空痴痴地盯住她，眼球一只刻着“可”另一只刻着“爱”，张落心底隐隐漫出一个警报，对方似乎想要吃掉她般散发出的浓烈情绪紧紧包裹住她。

瞳孔倒映出他的面孔，是一张与高二时相差无几的面庞，张落却分不清楚。眼睛是眼睛，有两个不多不少，鼻子在脸的正中央不偏不倚，嘴唇……

张落的机械手指轻轻压了上去像触碰到某种柔软的点心，指尖居然陷了进去，微微露出的皓齿和红舌是点心内陷，她凑近想要瞧瞧那具体是什么，周空却抓住她的肩膀一推，忽然冷静道：“张落，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吧，好瘦。”他明显感受到她的身子又纤薄不少，抱进怀里都不敢用力，犹如一张一抿就碎的纸。

周空心疼地蹭蹭她，将人带到家里吃饭。

这是张落第一次进到他家，打开客厅的灯，她焉地止住了脚步。

密密麻麻的照片如蚁群遮盖住了墙面，只有地面空缺，铺着干净的瓷砖，像不忍心踩脏了她才舍得空出这么一个地方，桌子上也被她的照片占满，全部用精致的相框装饰着，围绕成一个圈，豁口正对着唯一的椅子。

周空从背后抱住他，湿热吐息喷撒在她的耳侧，“你一定不知道，我晚上要看着你才能入睡，对着你的照片做了什么脏事……”

张落难以置信地后退，正中了野兽的圈套，周空慢慢摩挲过她手臂的鸡皮疙瘩。

“现在相信了吗？我喜欢你，张落。”

“喜欢你，好喜欢你。”

张落被推至墙上，唯有这次后背和脑袋都被轻托住，落下的吻如春日的雨水，细密湿润。

她趁着空隙，眼睛氤氲着湿气，喘息着问：“不是、不是说吃饭吗？”

周空在她的脸颊咬出浅浅的牙印，“现在不是正在吃吗？”

……

被迫吃了一顿正餐，张落躺在他怀里神情还有点怔愣。

“周空，动物的□□行为可以叫吃饭吗？”

“不喜欢吗？”

她恹恹回咬了一口他：“累。”

“你明明没有动，都是我——”周空被她气呼呼地瞪一眼，没把下半句说出口。

见他进了厨房，张落重新躺下，想睁眼，和天花板上的自己对视上，默默闭了回去。

她蒙起被子，对着黑屏的手机说：“周空，我好渴。”

不到半分钟，周空拿了水杯过来。

张落：“……”到底是什么时候。

周空觉得她太可爱，轻吻了下她的脸颊：“不要可怜他。”

张落一顿，随即才明白他说的是谁，脱口而出:“他可不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

“嗯，可怜我就够了。”

用完午餐，张落整理着今晚要用的破坏装置，不时出出神，像程序错误的机器无法运转，进水似的呆在原地。

“别担心，上次的突查只是一次意外，我们这次做的准备很充分，一定能潜入成功。”

他话说到一半，张落忽然挥出拳头，被周空的胸脯结结实实接住，出拳速度很快，几乎出现残影，她看到周空身形晃了一下，又竭力拉着自己回来接下这一拳。

“为什么不躲？”

周空揉揉她的手腕，“是你的就不躲。”

似乎被他黏糊的劲恶心到，张落背过身去，敛下眼眸：“还是躲一下比较好。”

周空在她白皙的侧颈落下一吻，“不躲。”他要接下她每一次的触碰。

两人穿戴好潜行的装备，确定无误后，周空打开门，张落显得有些犹豫：“你不能调出那里的监控吗？”

她的负面情绪向来不外露，周空也是观察了很多年才得知这一点，他靠近她，抬手从头顶顺着墨如瀑布的发丝一直抚顺到后腰，一下又一下，待听到她的心律归于平稳，开口道：“走吧。”

张落握紧的拳松开，“嗯。”

她缓慢扬出一个笑容，回道：“我也最喜欢你啦。”

越深入养殖场，同胞的气味铺天盖地而来，冲天的腥气闻久了使人头发胀的眩晕，竟慢慢从里面品出一丝奇异的香味，如焦糖般的甜气。

张落皱皱眉，确保口罩遮住鼻子，不知是错觉还是经验使然，这次潜入顺利许多，她第一反应是周围是否设下了埋伏。

想想也合常理，为了制造没有人闯入的假象，他们把死去的安保人员和机器人丢在一起，伪装出事故现场，也不知道有没有出现纰漏，叫人察觉没有。

警方从未到过学校，可是养殖场和屠宰场接连发生事故，怎么都该起疑心了吧。

“你还是待在这。”周空利索解决掉新来的安保，安保系统得到升级，他多花了五分钟才解除。

张落扯住他的袖子，摇摇头，弯了弯眼睛：“我们一起，不想和你分开。”

周空瞧她这幅乖软的样子立刻红了耳根，语气软和：“我一定保护好你。”

这是一条循环的履带，从养殖场延伸到屠宰场，再往返回去。

喂肥的人送到这时还是活着的，机器光速砍去他们的四肢，似乎是稳定剂的作用，没有任何人发出尖叫，一脸麻木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张落拿着摄像头，直直怼上一个人的脸，“请问你感到痛苦时会喷出排泄物吗，如果和血液混在一起怎么处理呢。”

那人神色不变，头脑短暂地运转起来。

这个小姑娘和小伙子都不是普通的人，一般人看到这幅场景不可能淡定，以前也有人来，全都吓得疯狂流泪或是身体瘫软得倒在地上了，诺，现在成了这个厂里的员工之一，就坐在她前面。

周空走过来，“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没有人被一整只宰杀吗？只有四肢的肉被用作食用肉？”

光头的女人被机械紧紧夹住，毫无动弹的力量，也没有动弹的**，她在这工作了这么多年，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偶尔被机器剃去长发时，才会意识到，啊原来她还是个女人。

眼前的一男一女青春靓丽，让她稍稍想起了什么，瞳孔微不可察地右移，张落录下这个画面感叹道：“原来他们还有意识。”

这算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躯干和头颈被送入一个用于培养的封闭长方体中，跟随着履带回到养殖场，两人目送她的离开，新的人被端上来，一个接着一个，工厂的流水线效率高，高到见证不完一个人的一生。

血液被收集送往另一个地方，数根巨大的机械臂分拣着手臂和大腿，剃下来的肉被分别送入两个窗口。

张落手持录像机，跳上其中一条履带，周空正在拍另一条，注意到她做了什么时，吓得脸都白了，眼见人已经被送进窗口，他没时间拉她回来，只能也跟着跳上去，坐在肉堆里同样被送进去。

“周空，书上的杀猪流水线中，有一个环节是让猪在高浓度二氧化碳的环境下陷入沉睡，以此减轻猪的痛苦。”

周空听到她的声音，安下心，回答：“这里没有。”他伸出手臂对比，养殖场的饲料很特殊，能将人体喂成普通人的三四倍大，乍一看，人体摆出趴伏的姿势时看上去和猪无异。

专心思索着饲料的成分，他进入到一个昏暗的隧道，再出来，月光轻轻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录像机闪着红点微微晃动，镜头倾斜，露出张落的脸和后方履带的最终地——绞肉机

周空抱着她跳下两米高的履带，稳稳落到地面。

绞肉机吭哧吭哧的工作，将骨头和肉搅和成一坨红色的烂泥，再被装入入干净的箱子，接下来，由专门负责运输的机器派发给学校食堂和餐厅。

“周空，你在身上带了什么与我有关的东西？”张落突然想起来自己几天前的疑惑。

周空拉住她的手腕，“你猜猜。”

“我猜不到。”她已经作了弊，可是没能找到答案。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你总会知道。”

张落眼睛暗下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走到一个已经停止使用的绞肉机前，金属表明出现一层斑驳的红锈，进一步加深了空气中血的味道，她随手摁下开关，绞肉机发出一道刀刃切断硬物的巨响，渐渐加快了运作，恢复了作用。

“小心点。”周空拉回她的手，带她走上绞肉机旁的高台，拍摄那些骨头和碎肉被一刀一刀削烂，亲眼见到拥有人体特征的手臂和大腿化作一团分不清物种的肉，身上的相同部位似乎也跟着隐隐作痛，这场景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引起学生们的恐慌。

还有另一条履带的场景没有拍到，周空看了眼张落的表情，好像还挺乐在其中，不断放大拍摄画面，将那些送往食堂，供给学生食用的肉拍摄的巨细无比，周空思考要不要叫停她。

在机器运作的轰隆和骨头搅碎的声响中，他忽然间听到某种更加清脆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将张落挡在身后，女人大喊一声：“不许动。”

他错愕地向旁边看去，红点已经攀上了张落的额头，她明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看过来 ，扬起一个笑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