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墨无比气苦,坐在贵妃榻上用手蒙住了自己的脸,轻声的抽泣:“我就是...想让你觉得你对我有恩情,才能坦然的与我常常相见。至于...我自赎后没有早日离开此地,那是因为...玥老板对我有恩,我少时被强人所掳,失了贞洁,自尽不成,被父母卖来这里,是他亲自喂水喂药,将我救活。他...教我养我,还劝我坚持下来,或可遇上一个重情的好人,便可从良与之偕老。我...一直没停止见客,就是因为还没遇上一心待我之人。自从...我见了你,就再没让任何人,踏入我这小楼半步,也再没让任何女子见过我的容貌...除了...今晚...”
暮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又是狂喜,又是愧疚,见到浅墨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觉得十分心疼,咽了咽口水轻轻凑上前蹲在浅墨身旁,哑着嗓子问道:“那...你不讨厌我?你...没把我当客人看待?”
浅墨把手放下来,用帕子拭泪,从怀里掏出那个匣子递给暮雪:“你既是不愿再见我,那这些银票你就都拿回去吧!包括你之前给我的一万两都在里面,你好好点一点,不要以后说我骗你的银子。”
暮雪一时间心花怒放,扑身上去就抱住了浅墨,一低头吻住了他冰凉的唇瓣。这大半个月来她虽然日日都会来与浅墨清谈下棋,却始终维持一个礼貌的距离,从未试图轻薄于他,令他难堪。这时候亲耳听到浅墨承认也心悦于她,心中激动不已,舌尖上传来浅墨清甜的气息,暮雪心头狂跳,急切不已地吸吮着那柔软的薄唇。良久良久,才笨手笨脚的站好,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住...是我失态了...请你原谅。”
浅墨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晕红,低下头不去看她,轻声问道:“那...你还走不走?”
暮雪欢喜已极,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刚刚以为你无意于我,几乎万念俱灰。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这就回家准备聘礼,风风光光接你为夫!”说着就转过身准备离开。
浅墨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你...忘记拿银子了,既是全副身家都给了我,拿什么应付婚礼开销?”
暮雪讪讪地回过身来,想了想,轻声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办一个怎样的婚礼?一万两...够不够?”
浅墨的秀眉蹙了蹙:“我们只是平头百姓,又不是王公贵胄,我又...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伶人,怎么配有那样的婚礼?不说坊间会有人说三道四,就是惊动了当地的权贵,也会觉得我们僭越了。”
暮雪愣了愣,没再说什么,打开浅墨旁边的匣子,先将那木牌紧紧攥在手里,这才抽了几张银票出来,嗫嚅道:“我取了一万两,匣子里还有六万两...就算...我奉上的聘礼。”
浅墨抬眼看着暮雪:“你就...放心给我这么多银两?万一我取了银子,又不跟你,你怎么办?”
暮雪赔笑道:“都是我不好,今日不该错怪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我计较。”说着眼圈又是一红:“即便是你将来反悔,又决定不想跟我,我也断断不敢相强。你随时遣人告知我一声,我就...不会再来纠缠于你。”声音越来越低,哽咽不能出声。
浅墨也红了眼睛,抽了抽鼻子,低声道:“你放心,从今而后,我这身子不会再让他人碰,此生此世,只给你一人。”
暮雪大喜之下,只觉全身血脉偾张,涨红了脸更是说不出话来。浅墨见她如此激动,有些感动,又有些伤感,站起身来用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泪珠,嗔道:“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暮雪定了定神,颤声道:“我...我这就去准备,明日一早,就去寻媒人,择日前来求亲。”慌慌张张跑出楼去,叫了马车立刻回府。
无论如何,求婚都代表着对人性极大的信任...想想看,要多大的勇气才可以与另一个原本完全不相干的人住在一起甚至度过余生。直到坐在马车上,暮雪的指尖一直微微发颤。双颊被剧烈的心跳烫的酡红,汗水微微渗出手心。惊讶于自己的失态,失笑于自己的紧张。
浅墨呆立了一会儿,想起暮雪适才的小女儿情态,不由得失笑。伸手拿起匣子收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凄然...这一幕他已经渴望了十年,越等越是灰心,无数个女人迷恋他的容貌,渴望他的身体,但没有一个女人会尊重他,他数年前就已经自赎,但还是没有停止接客,就是希望能够遇上一个愿意对他允诺的女子。近一两年,他已经几乎不挂牌留客了,如若有客人相邀,他只是会献上歌舞琴技。想不到等了这么多年,还终于被他遇上了暮雪这个毫不介意他经历的人。
其实,浅墨并不在意自己的惊世绝艳,对着这么一个世界,就任那如花容颜,青春年华随风逝去了又待如何!古往今来的倾城之色凄然化为枯骨的亦不知有多少,要的无非是个心安。其实他也曾暗暗的祈求上苍保佑,跪在佛前,一不求钱财,二不求地位,三不求健康,更没有求爱情。只是希望佛能助他清心长守,佛,看来是...没有答应。
或者浅墨所迷恋的是暮雪为他所燃烧起来的渴望,或者是向往她给他的希望,可是而今的他心中充满了悲哀,脸上闪过一丝疲惫。苦得已是麻木的他,开始咂出苦到极致后的甘甜。
暂且放掉对所有不确定的执念,似乎冥冥中有声音在他的耳间说:...嘘...不要再挣扎了,就这一次,听从你的心...
暮雪给予他的细心褒贴,形象而优柔的对待,细致的关爱照顾,袒护娇惯,都让浅墨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聪慧绝丽如他,是应当洗尽铅华窗前画眉的啊!平凡淡薄如她,是应当可依托终生安然度日的啊!难道说,冥冥中早已注定他们一起与世无争,在前半生的数年中经历劫难,磨练意志,肯定需求。没有对方的日子里,他们的生命之环总是有一分不够火候的欠缺,永远令胸中有酸涩的落寞。当他们狼狈不堪,疲累无力;当他们遍赏园中花千树,遍观人生百态,世态炎凉,有累得举不起脚步的感觉。于是他得到她的悲悯与宽容,于是他们暂且忘记俗世纷扰,来一起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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