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也重新走进教室时,那些人还沉浸其中,不断档地目送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还好现在教室里人不多,否则已经传言满天飞了。
她从容地翻开书,继续刚才的试卷。见她如此淡定,王曼欣和甄茜齐齐回头,三双眼睛直刷刷地看着她。
甄茜开口:“你别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个叶序,更别告诉我,他今天体育课看你一眼,直接一见钟情了,一刻也等不了,杀到班级里来要电话号码的。”
......
“什么跟什么啊。”江之也立刻否认。
甄茜这猜测,过程是一塌糊涂的,结果是有点关联的。
她确实刚刚给了叶序电话号码,因为不想有什么事他就来教室门口找她,他倒无所谓,她就麻烦了。
她又看了一眼甄茜,她怎么知道体育课她和叶序对视过一眼的,那一眼短到可能不足一秒,连她自己都认为是错觉。
福尔摩斯都没她这么细吧。
“我学生卡掉了,叶序同学捡到还给我。”这是刚刚特意去厕所,想出的证词,实际情况是,叶爷爷让她周六放学后和叶序一起,去外面吃饭。
虽然这说法依旧有很多漏洞,但这么短时间,她想不到更好的了。比如他可以直接交到招领处,不用特意跑一趟,又比如可以让陈哲带给她,没必要见面的。
这个理由说完,只有甄茜信了,其余两人还看着她。
但她不准备解释了,免得越描越黑。
甄茜:“看不出来,这人还挺好的。”说完垂眼看向王曼欣。
王曼欣:“我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甄茜:“你怎么啦?”
王曼欣:“没怎么啊,你不总这么说吗,我听进去了而已。”
......
包玉凝呆呆点头:“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好,就好了。”
暂时找不到漏洞,大家又开始刷题。包玉凝最后那句话久久回荡在江之也耳畔。
抛掉那些光环,在她印象中,叶序好像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对家人孝顺谦和、有个性却不傲慢、受人追捧也不滥情,这些都是很可贵的品质。
他们不熟悉,更多的她也说不上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习题册的页脚被掀起,她拿橡皮压住,低头继续刷题。
周六下午放学,她第一次拒绝了甄茜的羽毛球邀请,一下课就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从上上个星期开始,甄茜提出想打羽毛球,她们约定若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周六下午放学打两个小时再走。
江之也从小和堂哥一起打网球,堂哥天赋高被教练看中进了体校,而她就完全当做兴趣爱好持续着。
羽毛球和网球有相似之处,她打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她看着手机里和叶序的短信,只有一个回合,是她主动发起的。她撒了个谎,说要去买东西,给了他一个地址。
实则是她不想在学校门口上叶家的车,要是被同学知道了,不得搅个天翻地覆。
去了才知道是叶绥鸣的生日,不在当天,是和家人提前过。她有些窘迫,因为没准备礼物。但大家都没准备,她也就安心了。
叶绥鸣说:“家人之间不讲这些虚礼。”说完大家都笑笑。
江之也跟着笑了笑,他们是家人,但她不算吧。
叶绥鸣的生日宴是孟薇操持的,她是叶序的妈妈。
江之也对她的印象是干练、精致、周到,脸上永远带着得体的笑,但那双眼睛又透着些锐利。
听起来有点矛盾,实际不然。一个事业女性还能把家庭照顾得这样好,必定不会是一个单一性格的人。
孟薇提出要让叶序送她回家,她拒绝了。刚刚他们一起进来时,她就看到了她眼里的打量,没有敌意却让她无端不自在。
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吧。
但这样的场合,她没法不敏感。
——
月考的最后一科结束,教室里掀起一阵对答案的小**。(11)班的前几名站一起,就是标准答案。江之也听着甄茜的现场转播,觉得这次语文选择题得分比上次起码高了12分,有希望进入前100。
对得差不多了,大家又陷入小考后的短暂懈怠中。
甄茜问她们:“你们五一出去玩吗?”
江之也摇摇头:“应该不去。”虽然爸爸忙妈妈身体不好,但每个寒暑假她几乎都去旅行,国内国外都有。
父母的态度就是这样,绝不绑架她,也充分相信她。
五一假有三天,刚搬来申城,她想好好休整一下,也想和爸爸多呆一会儿。
包玉凝也摇摇头:“我要陪我妈去趟外婆家,还要陪她逛街,然后去看我干妈。”她整个假期已经被陈女士安排得满满的。
王曼欣说要和父母一起去一个网红农场玩两天,3号晚上才回来。
“那到时候大家约一约,”甄茜对江之也说:“正好你应该对申城不熟吧,本地通带你逛逛。”说完拍了拍胸脯。
江之也应道:“那我要去那种黑灯瞎火又刺激的地方。”
甄茜歪头想了想:“你说的是,晚上的游乐园?”
......
没毛病。
本来月考后应该放月假,由于回来上两天课又要放五一假。所以学校决定将月假取消,还是只放周日一天。周五考完试以后,周六还得上大半天课。
周六下课铃一响,甄茜就冲出去抢羽毛球场的位置,剩下江之也给她拎书包。她走时看见包玉凝还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不走吗?”
包玉凝这才慢吞吞地收拾,一双黑幽幽的狐狸眼看着她:“你们要去打羽毛球吗?”
“嗯,”江之也点头,将水杯塞进书包侧兜里,“你是回家吗?”每个放假的下午,陈女士都会开车来接她。
包玉凝小声说:“我妈和我爸到我小姨那去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江之也点点头,又意会了一下:“一起打羽毛球吗?”
“我可以吗?”包玉凝眼睛亮了亮。
“有什么不可以的,走呗。”
羽毛球场满满当当的,考试以后,大家都习惯放松一会儿。当然她没去图书馆验证这一点,搞不好那里比这里还热闹。
毕竟这是一中,怎么努力都不为过。
包玉凝疏于运动,打不了几个球就开始喘。大家也就没按着规矩来,随时轮换。包玉凝觉得拖了她们的进度,主动提出请喝水。趁着买水的空隙,江之也开始收拾球拍和拦网。
“让你问曼欣的事,你问了没。”她边收拾边问在一旁监工的甄茜。
“问了,没说。”甄茜懒懒道。她问了好久,王曼欣都说没事。
江之也点点头,可能是她多心了吧。
甄茜又说:“不过咱们也到了年龄了。”
“什么年龄?”背包顺滑的拉链声传来,收拾完毕。
“有心事的年龄呗。”
江之也:“你有心事?”
甄茜勉强道:“有一点吧,你没有吗?”
她缓缓点了一下头:“也有一点吧。”她想起上个星期的事,她好像没法做到跟她们一样坦诚,这一点很是抱歉。
她刚转学来的前两周,学校里有些关于她的传闻。因为结识了这几个好朋友,那些传闻连她自己也快忘了。
但忘了不等于不存在。
本来只是要了两瓶矿泉水,结果包玉凝给加了价,一人一瓶乌龙茶。她们先去教室,把羽毛球拍锁进储物柜里,又一同往校门口走。
夕阳把影子拉得斜斜的,每一个人在影子里都又瘦又高。夏天还没到来,广播站已经开始放《夏日漱石》了。
江之也看见包玉凝整个人被书包吊着,无精打采看自己的影子:“我有个主意,你听不听?”
包玉凝:“什么?”
“就是那个竞选文娱委员的事,我觉得对你有点不公平。”
两人一左一右凑了过来,她又继续说:“大家都知道林尽染会跳舞、会拉琴,可没几个人知道你会唱歌,所以我觉得有点不公平,得让大家都知道你们在文艺方面同样有天分。”
包玉凝捉摸着这句话。
同样有天分吗?会唱歌和会拉琴是同一个level的吗?相比小提琴和芭蕾,会唱歌好像也不是一件很哇瑟的事。
“有点道理。”甄茜点点头:“不过这个好像有点难啊,五一后就要选班委了,最近又没有什么晚会活动,要不你请全班唱K吧,到时候江之也先唱你再唱,让大家一下子感觉到落差。”
......
江之也:“我俩都贡献了,你干嘛。”
甄茜打了个响指:“我在下面打call哦,拉一踩一的那种,把气氛炒起来。”
......
江之也给你点赞。
包玉凝想了想:“请全班啊,会不会太刻意了,而且就算我想请,大家也不一定会来吧。之也,你也这么觉得吗?”
江之也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还真准备这样干啊。”
她指了指广播台:“学校不是总放歌吗?我觉得放几首你唱的歌应该没什么吧,到时候我们去找找广播站,商量商量。”
“好主意啊。”甄茜跳到她们前面,“这样不止全班,全校都听到了。而且现在录歌很方便的,我知道松翠路那边就有好几家,你可以提前选一选,五一的时候陪你一起去。”
包玉凝有点心动:“要在全校面前唱歌啊。”
甄茜:“全校唱有什么,你迟早要走出(11)班的,以后上个什么‘我是歌手’也不是不可能,成名以后我俩就是你的初代粉丝了。靠卖你的资料都能发家致富,还做什么鬼卷子啊。”
包玉凝笑起来:“你这是(11)班的人该说的话吗?太没志气了。”
“(11)班的人他妈的就只能会读书啊,我们就不能有点别的爱好啊,青春就是要丰富,就是要拼搏,就是要成功。”甄茜激动地爆了粗口,举了举拳头。
“哈哈哈哈哈。”三人笑作一团,又一起鼓掌。
不是什么釜底抽薪的办法,但进一步就有一步的欢喜。
在这个打完球有点燥热的傍晚,大家如往常一样嬉嬉闹闹走到了公交车站,各回各家。
甄茜的车先到,留下江之也和包玉凝。公交站台只有三组人在等车,大家隔得有些距离。
她想了想,给包玉凝说:“下次想运动的话,可以试试买一件运动内衣,晃动的幅度比较小,会自在些。”
她说得很突然也很自然,就像谈论天气一样,一点没有羞于启齿的情绪。
包玉凝确定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又问了她:“我这样的,也有尺码吗?”
江之也笑笑:“有啊,国外很多打球的比你厉害多了。我知道几个牌子,我发你,你选选有没有合适的。”
公交车气鸣声响起,包玉凝的声音再次传来:“谢谢啊,之也。”
送走包玉凝,剩她一个人等公交车。蓝色的车尾渐渐远去,几片落叶飘在干净的街道上,她闻到了即将下雨的泥土清香。
她非常喜欢甄茜的说法,青春不应该只是一张单色画,它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喜欢的颜色都可以往里加,比重不同罢了。
这张画,可以是柔和的同色系,也可以是扎眼的撞色系,不管哪一种风格,最后都会在时间中相互浸润,融为一体,成为人生中不可磨灭的连续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