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父王,您不能死!阿洛!”赫连伽罗从梦中惊醒,他猛然从床上坐起,用手臂支撑着自己不竭力倒下,冷汗投湿润了里衣。
赫连伽罗在梦中梦见了他年少时,那些美满幸福的往事。
那时西凉王还没有被杀,他的叔父还没有踩着父王的鲜血篡位。他的母亲还没有被杀夫之人强娶,他最宠爱的小妹妹还没有被当做稳固政治的联姻棋子。而他,也没有沦落到如今的窘境。
抬头向上看,入目是奢华的青绛色的帷幕,层层叠叠的纱幕飘渺华贵,是大唐名贵的软烟罗,价值千金,更是西域诸王显示自己身份的象征。
西凉可不用这么名贵的布料做床帐,给公主做罗裙都算是奢侈的了。赫连伽罗暗想,看来是成功逃到北朝国了。
久曾听闻北朝国国家富足,看来果不虚传。
自西凉王被杀,先王忠心的臣子死的死,逃的逃,投诚的投诚。昔日尊贵无双的王储沦为丧家之犬后,赫连伽罗就一直在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身处这么好的寝宫了。
他心下一松,便顺势躺回柔软舒适的床榻,静观其变。这里可不是熟悉的西凉周边诸国,他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西凉王储了。赫连伽罗心下一痛,想起叔父的篡位和父王的死亡,无力和悲痛感席卷而来,但他很快平复好情绪。
接下来,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赫连伽罗自嘲得想。
门外的侍从听见门内的声响,便知是屋内的主子醒了。一阵轻微的交谈声过去,高鼻深目的侍女推开寝宫的雕花木门,端着药碗来到赫连伽面前。
“郎君,您醒了。圣君吩咐我,在您醒来后劝您服下这碗药。”
赫连伽罗挣扎着想要去拿碗,却被侍女轻轻地制止。“这些都是伮庳份内做的事,请您注意身上的伤口。”
赫连伽罗似乎现在才感到疼,他乖乖的躺下,脑子却在不停运转。
“圣君?是称呼北朝王吗?郎君和伮庳这些词,也不像是西域的风俗习惯啊。难道这里是大唐,不对,侍女的长相明显是西域美人的常见长相。这里,真的是古籍上的北朝国吗?”
床榻上俊美出众的男子墨发散披,除了一双青绿色的眼睛之外,其他地方都像极了君后。也难怪当今会特意叮嘱好生照看这位逃难而来的郎君。
难道是上天有眼,怜圣君一人孤独,特此赐下肖似君后的替身给圣君解忧?
仆从一边叹息,一边轻柔地舀了一勺汤药送进男子口中。
“这里是何地?”赫连伽罗谨慎地问道,一双上挑的眼眸肆意风流。
“回郎君,此地楼兰。当今的掌权者,姓东莱。”
“伮庳知道郎君心中有不少疑惑,但郎君身受重伤,想必早已经乏了,不如等郎君醒来,自有专人为您一一解答。”
汤药服毕,侍从屈膝行礼告辞,留赫连伽罗一人在床榻上思索。
楼兰国?自己在古籍中看到过,这是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度。只是楼兰的领土远在千里之外,自己怎可能来到楼兰呢?
还是说,北朝国早已覆灭,又或者是楼兰王与北朝王联姻,共同治理这片辽阔的领域。
赫连伽罗希望是后者。
再从方才那位侍女身上来寻找蛛丝马迹。
因为小妹阿洛自幼喜欢绫罗绸缎,所以赫连伽罗对此也有一些了解。方才侍女身上穿着的,是大唐盛产的提花娟。
而贵为公主的赫连洛,也就只有一条织金妆花娟做成的罗裙。
大唐距离西域路途遥远,送过来的提花娟虽不令诸王一掷千金,但也不是一个小小婢女能穿着的。
究竟是那位婢女身份实则高贵,还是这未曾听闻的楼兰国实在富饶,又或者是那位不知喜怒的楼兰王骄奢淫逸。
如果是后者,那倒是简单,西凉国盛产珠宝美人,料想一个穷奢极欲的君王不会拒绝下任西凉王许诺的千金回报。
那忽悠楼兰国王出兵为自己夺回王位,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如果是前者,楼兰王又为何特意让自己身边受宠信的女官,来服侍一个身份不明且可能是探子的人呢?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份?
赫连伽罗惊讶。他攥着被角,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如果楼兰王是这样聪慧至极的明君的话,他对自己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
不知他究竟是愿意帮助我,还是等着我伤一好就将我送回叔父的手中邀功。
面对这位不知是敌是友的神秘君王,赫连伽罗心中腾起了一阵担忧。
不过结合侍女方才亲和友好的态度,那位国君,应该也是一位亲善仁慈的明君。
想着想着,赫连伽罗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抵挡不住睡意,沉沉坠入梦乡。
赫连伽罗不知道的是,在他睡后,一道玄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床边。
女人站立着,低垂着头,静静地看了赫连伽罗的脸半晌。七重旒冕轻微晃动着,遮蔽了她面上的神情。
“这香闻着甚是熟悉,可是陛下上次赐下的安神香?”
东莱波转头看向御医。
御医走上前去,小心避开赫连伽罗躺着的位置,轻手轻脚地取下床帐子上挂着的香囊。
她打开绣着鸳鸯的深色香囊,闻了闻,恭敬地回道“回圣君,这只是有助于人快速入眠的安神香。除此之外,这香囊中的几味药材还有助于郎君的身体恢复,对郎君来说,百利无一害。”
女人背着手,点了点头。
“郎君身体怎么样?”东莱波身边的侍从极有眼色地替主子询问。
“回王上,郎君不过是由于颠沛流离导致的体虚疲惫,再加上未及要害的一些外伤,并没有伤及根本。”
末了御医又补充一句“郎君底子很好,身体无暇,又正值年富力强的年纪,于某些事上必不知轻重,王上可要注意身体。”
东莱波冷笑一声“孤在你们心中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形象?”
御医扑通一声跪下,“王上,臣怎敢逾越,请您明辨。”
东莱波转过身,仔细端详了御医片刻。突然笑道“你可是太医院院使月伊木的亲传徒弟?孤曾从她那处听过你。”
御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月伊木正是臣的师母。”
“不错,你倒是有她年轻时候的风采。对了,你师母最近身体如何?”
“回王上,师母已于一载前过世。”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东莱波怔了一下,“原来她已经去世了。”
自七年前月伊木未能治好前君后起,她就失了君王的宠信,被卸了官职闲赋在家。
没想到,短短七载过去,故人已死,空留遗憾。
东莱波陷入了回忆中,在场众人无人敢打扰,全都战战兢兢等待君王的发话。
君王垂目,看了看跪倒在地上双目微红的青年女子。
她还只是个孩子。
不知怎的,东莱波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她,也是如此的无措可怜。只不过自己,从来不会将命运掌控在别的手中。
“从今日起,你就是太医院右院判。孤一会亲自拟旨,送到太医院去。”
“谢王上。”御医磕头,感激不尽。
东莱波摆摆手,御医和周围几个侍从就退下了。
走出寝殿,御医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她一摸脑门,额头上已全是冷汗。
富贵险中求。自己差点掉了脑袋,却也某得了富贵前程。从一个小小的御医一跃成为右院判,这其中可跨越了几十年的熬头。
这还是御医第一次直视天家的威严。王上,果真是不怒自威,贵不可言。
“方才那小小御医,竟敢揣摩圣意,您应该狠狠责罚,杀一杀这宫里人的锐气。”王宫总管愤愤不平地说。
“罢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孤何必为难她呢?”
总管看了看雕花木床上的赫连伽罗,又看了看她亲爱的君王。
“您就是太仁慈了。”她小声嘟囔,眼中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孤不像你,家中的正夫没了,转头就抬了侧夫上来。孤可念旧的很。”东莱波虽是指责,可眼中却满是笑意。
她俯身,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划过赫连伽罗的脸庞。
东莱波神色眷恋,眼中写满回忆和挂念。
“玄苍,是你吗?”
赫连伽罗在睡梦中并不安慰,他紧皱眉头,翻了个身,将东莱波从沉思中惊醒。
她直起身,在青年俊美的脸庞上落下一吻,随后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恭送王上。”
一路上,见到东莱波的侍从男眷们都按照品级躬身行礼。
在东莱波走过后才恭顺地平身。
“宣阿廖进来。”
几刻钟之后,御前带刀侍卫阿廖就大步走了进来。
“王上!”
阿廖行礼。
“你去将一个人的经脉震碎。记住,不要伤到他其他的地方,要让他发现不了自己究竟是何时何地受的伤。”
震碎一个习武之人的经脉相当于毁了他半生的功力,是极为残忍的一件事。
但忠诚的阿廖一句话都没有问。
“臣领旨。阿廖必不负君上信任。”
褐发白肤的前将领并没有询问自己将毁掉谁的一生,也没有一声质疑,质疑这种小事为什么让自己做。
王上说的事情,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阿廖想,随着宫中侍从的脚步走进赫连伽罗的寝宫。
在阿廖走出去后,东莱波冷了神色。
她把玩着从赫连伽罗那里拿来的香囊,眼中一片冰裂的死寂,犹如吞噬深渊。
“既然阿萱喜欢自作主张,那她就永远留在赫连伽罗那里吧。”
东莱波敲了敲桌面,宣判了将阿萱永久驱逐权力中心。
“是,王上。”总管没有为自己昔日的同僚求情。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此时宫中发生的一切,没有逃过另一个人的眼睛。
男人大敞着衣领,胸前雪白的大片肌肤令人觊觎。
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分明的肌肉线条展露无疑。
“听闻王上从北朝故土带回来一个跟先后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您看,要不要…”
侍从跪倒在地上,附耳低语。
男人眼尾上挑,端的是一派邪魅勾人。
“替代品永远是替代品,任何男人都可能取代先后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你我又何必惊慌?”
男人支着头,懒散地卧在贵妃榻上,吃着由大唐运来的荔枝,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西域的商人是这样,殿下身边的其他几位小郎也是这样。都不过是一个拙劣的替代品而已。
他们不像我,有大唐作为依靠。只要我不作死,宫中,永远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知道我写的差,别骂我别骂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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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昏君,亦或者是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