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乎乎的,热带气旋匆匆而过,没带走多少燥热心绪,却留下后遗症,应洵将那碗放凉的感冒药一饮而尽,舌根残留苦涩,脑中一些干枯记忆返潮,菌类蔓延,湿漉漉一片。
他躺在床上,试着用厚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希望闷出些汗后感冒可以快些好。
生病让人变得脆弱,应洵久违地有点伤感。枕套湿透,沾染上咸涩的气息,而他昏昏沉沉,大梦一场。
这场伴随气旋突如其来的风寒,将一切难堪的思绪暴露在转凉的天气里,却无法晒干。
气温变凉,大暑已过,立秋将至;夏天在潺潺雨滴中沉沉死去。
天光大亮,阳光渗过窗子从床尾攀上小腿,周绎北睡眼惺忪,被倔强闹铃唤醒。
刷着牙,薄荷味的泡沫拥满口腔,让稍微混沌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些,周绎北放空地盯着镜子,几号了,哦二十,九月一号开学,三四号开学考…
周绎北漱口,仰起头闭上眼,一次性洗脸巾浸水冰凉地敷在脸上,凌乱思绪渐渐归位,她静默地捋着自己的待办事项。
导数专题还没整理。
英语3500才过了一遍。
15年的高考题还没刷完。
堆满书桌的书刚撕去塑封耐心等待翻阅。
对了,好像还有…一个赌约还没完成,是吧?
扯下湿巾,呼出气,眼睑耷拉下来,周绎北叹了口气。
坐到餐桌前,她慢吞吞地舀着面前的燕窝粥,食之无味。
一旁的陈茴实在受不了周绎北一副哀怨走神的样子,抬眼一横:“干吗呢,吃饭还走神?赶紧吃,上午我去练普拉提,你自己在家乖一点,晚上我们和你爸一起参加一个宴会。”
周绎北听完更愁了,忍不住长叹一声,端起碗咕噜噜一口气喝完粥,然后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拿出手机,默默在浏览器搜索框内输入“聊天搭讪技巧”。她边看边皱眉,看一页叹三次。
优雅地吃完花胶鱼翅羹,陈茴瞧了眼周绎北,嫌弃道:“被甩了?失恋了?”
一谈到这个,周绎北就精神了,坐直了身,故意用着台湾腔,端着姿态道:“拜托,你也不看看你女儿我这条件,怎么可能被甩诶!要分也是我甩别人好吧!”
然后又想到那个乱七八糟的赌约,周绎北又马上蔫下去,但是又不想让陈茴看出来什么,只好故作矫情地继续表演道,“都怪我天生丽质,从来都是别人追我,长到十八岁都不知道怎么追人。果然太优秀有时也是一种过错啊!”
陈茴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眼,“你应该先感谢一下我把你生得好吧!还有追人这种事情,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投其所好就对了,但是女孩子还是要自爱啊!爱自己才会有人爱你。”
简短感情教育过后,陈茴正色警告道:“但是周绎北我跟你说啊,你现在可高三了!不管读得怎么样,你那心思可别给我瞎转!心思还是要放在学习上!”
关于学习这老生常谈的话题周绎北听到耳朵长茧了都,忙站起身,作势往楼上书房走,嘴里敷衍道:“好好好,我现在马上就去读书!”
陈茴无奈地看着周绎北的背影,轻轻摇头,她这女儿啊。
同周进一样,陈茴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目不识丁,并不重视教育,家境也就勉强过得去。陈茴和周进都只读完了义务教育,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被赶进社会混饭吃。谁知道好运一下就砸到了头上,周进得到了一笔拆迁补偿款,然后又找对了路,投资一下便成功了。于是,钱滚钱,利滚利,短短几年他们家便实现了阶层的跨越。
但无奈,空有钱财,仍是会被看不起,周进夫妇知道,有多少人当面阿谀奉承,就有多少人在背地里不屑地骂句暴发户。因此,两人愿意在周绎北身上投资一切,只望她能争口气,好好读书,可以挺直腰板。
作为传统教育灌溉下成长起来的普通一代,周进和陈茴都希望周绎北能过好自己的人生,至少要过得比他们好。
不过最近几天,周绎北的情绪波动还是蛮明显的。
陈茴喊来阿姨收拾了一下凌乱的餐桌,仍是不放心地冲楼上大声嘱咐道:“妈妈先去上普拉提课程了,你在家好好学习,好好写作业,中午记得午休一下,晚上爸爸会来接我们去外面吃个饭。”
周绎北打开书房门,头也不回地冲楼下丢下一句懒洋洋的回答:“知道了。”
抽了支笔随意将长发盘成发髻,阿姨送来杯鲜榨果汁和鲜切果盘,周绎北连接蓝牙,随机播放出首英文歌。
一堆空白的卷子胡乱摆在桌上,拨开笔盖,抽出一张卷子,她苦着脸埋头开始写。
双参变单参…怎么变来着…
隐零点咋搞…
圆锥曲线第三定义啥来着…
晕!
与一张数学卷子搏斗完,周绎北精疲力尽,实在没心情听歌,挂断音乐,强打着精神拿出红笔一对答案,更是雪上加霜。看着狼藉的卷子,周绎北垮着脸,垂着头,盯着答案,却在层层叠叠的数字文字中找不到答案。
还是会伤心的吧。
周绎北趴在桌上,头脑昏昏沉沉的,无意识中按动着手里的斑马**15水笔,哒哒按动声与心跳同步,一些思绪翻涌,关于数学,关于学习,关于未来。
怎么办呢,会不甘吧,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写数不清的题,上无尽的补习班,但是却收效甚微,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考不出应得的成绩啊…
还是她太笨了吧。
埋头进臂弯,周绎北手中泄力,于是黑笔掉至地上,滚动,撞到桌脚停下,然后被拾起。
就算难,就算不会,就算错很多,可仍是要继续写的啊。
因为不写永远不会提升,不去试错就永远不会知道正确答案。
但或许,书写的不仅是题,还是光明的未来。
周绎北拿起杯子,将鲜榨橙汁一饮而尽,默默在心中为自己鼓鼓劲,然后拿出张草稿纸,对着解析,一步一步重新理顺解题思路。
终于,她在正午灼灼日光中恍然大悟,窥见一角正确答案的清楚思路,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好心情。
将烦人习题丢到脑后,周绎北从坐到升温的座位上站起,边扭着头活动着颈椎边走到衣帽间,精心搭配了一套衣服,照照镜子,臭美地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在唇上添了抹浅浅红茶色。
戴上耳机,周绎北随便点开一段高考英语真题听力来磨耳朵,不紧不慢走下楼。陈茴一瞥,对她这个打扮还算满意,不会太幼稚,但也不会太成熟,十八岁,就是随便穿也好看的年纪,青春不需要太多点缀。
坐进车里,周绎北摘下耳机,才想起来问了句,“爸,今天是什么宴会啊。”
周进解开颗西装外套扣子,低头在手机上争分夺秒地审阅公务,随口回答道:“就和你路叔叔林叔叔他们几家一起吃个饭,刚好你们高三了,一起交流一下,如果要出国留学,那肯定是一起准备比较好,去了国外也算有个照应。然后刚好有个新项目投标,我们顺便探讨一下。”
明明就是要讨论公务,然后顺便把他们小孩接出来互相比较一下,有必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吗。
周绎北撇嘴,又戴上耳机,恰巧赶上那句“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千篇一律的剧情在白开水般的日子里重复上演,但总有人乐此不疲。
这场宴会由三部分构成,周进与应承然他们一群推杯换盏,夸张的笑浮于皮囊,酒杯碰撞伴随金钱碰撞叮当响;陈茴与向菀她们那帮贵太太则是拿着新品手包,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护肤美容。
而周绎北则自顾自低头在手机app上背着单词,打完卡,抬头,手揉着僵硬的脖颈,望见一番母慈子孝。
向菀抚着还不显怀的肚子,抬手用公筷夹给应洵一片黑松露鹅肝,他也笑意盈盈地吃下,满是温情。
一旁路逞与林枳不嫌烦地日复一日地暗自斗着嘴。
尖锐的拌嘴伴随刀叉的碰撞的乒乒乓乓,引得周绎北叉起葱爆海参的手一顿,看戏地望着他俩,眼睛滴溜溜转,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
像是一只被逗猫棒引得全神贯注的矜贵猫咪。
应洵莫名联想,垂下眼,收回自己的目光,举起杯子,遮住自己不自觉上扬的唇角。
好想养一只猫咪。
明明都已经十八了,一只脚已经迈入成年大门,可路逞与林枳仍一遇到对方就会回到幼稚年岁一般。
“我当林大小姐多清高呢?没想到也街边破烂货色也愿要。”路逞顶着一头惹眼白发,脸带着嘲讽地轻轻评价。
林枳下意识看一眼周绎北,自是不甘示弱地答道:“你管我,你算谁?人家江岭招你惹你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对着宁绾南那一副狗都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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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认为‘青春’是什么?”
“应该是毫无根据地认为‘我注定是拥有特殊人生’那段时期吧。”
/ 伊坂幸太郎
/这本小说实质是 热血笨蛋青春记事本(谁是笨蛋我不戳破
共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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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