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轰鸣,周绎北随意拨弄着微湿的头发,心情颇好,好奇打量着卫生间摆设。
一条毛巾,一个牙杯,一个牙刷。一个人住啊。
虽然是男生的房间,但是应洵把房子收拾得蛮干净的,至少比周绎北那乱七八糟被陈茴嫌弃说是“狗窝”的房间好。
再用吹风机吹了吹衬衫,暖风促使水汽蒸发,周绎北的脸颊也顺便升温。
望着镜子,刘海凌乱,脸颊红扑扑,唇彩斑驳,眼睛闪亮;皱眉,周绎北后悔没有随时带根口红出门了。
索性抽了张纸巾,抹去所剩无几的口红,心中默默嫌弃其脱妆速度;热风吹得人也暖洋洋的,窗外雨声滴答,书写着夏日尾声的注脚,她难免有些昏昏欲睡,适时拔下插头,拽拽衣服,稍微整理得自己能接受些后,才翩翩然地走出卫生间。
电风扇呼呼地吹着,扰动湿润空气,应洵蹲下身,将周绎北琴谱放在松木凳子上,耐心地将一页页被浸湿的沉重书页分离。
白衬衫吸满了空气中潮湿水汽,少年流畅的肩颈线条被勾勒出来。柔软的头发携着水汽胡乱堆叠,微微挡住其眉眼,清冷的面容也难得显得柔和,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凌厉,在此刻淅淅沥沥的雨声衬托下反而露出几分幼态的脆弱。
呼吸放缓,吹风机残余在身体上的热气一股脑往脸上涌,贝齿在下唇上留下浅印,周绎北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再买一本新的就是了。”声音也带上了点温度。
应洵耐心将琴谱收拾好,再将电风扇固定好一个合适的角度,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瞥了瞥静不下来四处晃悠的周绎北,轻声说:“那个房间还没有打扫,先不要进去,很脏。”然后望见一旁孤独的大提琴,语气放柔软,“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拉一下大提琴吗?”
周绎北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她…确实好像在这里待得也太自然了些…
“可以啊。”折回身,若无其事的语气,打开琴盒,在客厅挤满了书的博古架前捞了把椅子倚坐着,指尖划过琴弦,垂眸思考着选曲,倒是难得安静。
拿出两个泼墨彩色玻璃杯,倒入些茶叶,水咕噜咕噜沸腾着,应洵拿起桌上倒扣着的书,继续翻看着,没有再出声。
深呼吸,周绎北敛神,挑了首曲演奏起来,下意识地轻声哼唱着。
“终于听见下雨的声音
于是我的世界被吵醒
…”
一愣,应洵倒是没想到周绎北会那么听话地拉琴,没想到她选择演奏流行乐曲,更没想到她会选择《听见下雨的声音》。
但是…也蛮好听的。
水温达到100度,沸腾,水蒸气肆意缭绕,倒水进入杯子,茶叶被冲泡伸展开来,茶香被激活,充盈,是雨前龙井。
沿海小城夏末台风天的雨轰轰烈烈而又延绵冗长,一场暴雨会打落飞花,也会冲刷泥泞,是热带气旋孽生,是云层堆叠,是心绪不宁,是空气中雨湿泥土的腥味,亦是烟雨茉莉香与绿茶芬芳纠缠。
雨,混杂大提琴音律,在滚烫热水中沸腾,在闷热夏日蒸发。
“…
雨的声音”
缓缓拉动琴弦,曲子走近尾声,周绎北突然有点后悔,或许,此刻更适合《安静》。
雨仍在下着,周绎北收好琴,应洵出声,“你要不要…喝杯热茶呢?暖暖身子,可能会比较舒服一点。”
“好啊!”脸上溢着笑,周绎北落落大方地答应。
捧起茶杯,波纹泼墨黄绿玻璃杯中清澈茶汤荡漾,黄绿交织,有夏秋过渡的色彩,暖热温度自手心蔓延,周绎北低头,怕烫,于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应洵翻过一页书,没有再搭话,风扇风力稳定地翻过一页页琴谱,五线谱得以舒展,纠结的音符恢复原貌。
周绎北用手捋了捋被吹扬的鬓发,一杯茶见底,冰美式浇灌的胃被暖暖清茶慑获,手心沁出细汗,放在兜里的手机无声震动,周绎北放下杯子,一顿,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新出的苹果6,她可是缠了许久,周进才勉为其难地抛下句“不可以耽误学习”给她买的,滑动接听。
“喂,陈叔,哦哦…车修好了是吧,十分钟后到呀…好的好的。”
一通电话打完,雨滴渐小,只剩檐前垂落的水珠用力堕下来怀念一场夏雨压抑而又冰凉的狂欢。
一时屋中又恢复静谧,风扇嗡嗡伴着纸张摩擦再夹着坐落古老摆钟缓慢脚步声,格外刺耳。
周绎北捧着又不知不觉被他又续满热茶的杯子,吹了吹腾腾的热气。在朦朦胧胧的茶香中,她抬起眼偷瞄。应洵沉静执书翻阅,只让人想起个词:唇红齿白。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眼,在书上停留,感谢5.0的完好视力,看清书名:《张枣的诗》。
她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抿一口茶,猝不及防地被烫了个正着,于是狼狈地咬着舌尖吹着气,皱着眉。她暗自疑惑:现在好学生都那么文艺的吗?大家都有时间看这么多的书吗?
屋外车笛鸣响,周绎北背上大提琴,手握着背带,早已构思好的话语在嘴边绕了几个来回,可说出口还是磕绊:“有人来接我啦!还有……谢谢你的款待!”她咬着唇,见应洵抬眼看她,她挪开眼,迈步,“谢谢你啦。”
“没关系的。”应洵的语气被空气中的湿润水汽浸泡得柔和,“路上小心。”
“嗯。”语气扁平,周绎北走出客厅,雨后凉气席卷而来,使她的脸也冷了下来。
伴随着关门的声音,逐渐干燥的琴谱又翻过一页,电风扇虚无地旋转着,应洵放下书站起身,关掉风扇,弯腰拾起那本狼藉的琴谱,是否应该怪某人无情呢?
头微微有点昏昏沉沉,他直起身,按平书页,再顺手将其压在一摞书下,做着聊胜于无的补救。
应洵走进卫生间,接一捧冷水唤醒头脑,水珠自下颌滑落隐入衬衫领子下,他抬头望着镜中,扯了扯唇。
不太舒服。
然后,看见那张被随手放在一旁忘记扔掉的纸巾,以及那枚沉默的唇印。
车窗外景象飞驰退后,雨后空蒙,周绎北将头倚在车窗上。
嘈杂电线上飞过或驻足的三两鸟雀,幻化成琴谱的模样,窗外雨后湿漉的景色飞驰后退,放学归家的学生一步一看,小心躲着不知何时滴落的水珠,孩童驶着自行车奔腾,泥潭中的水被溅出,下意识闭眼。
周绎北打了个哈欠,抛却关于阴冷雨天的一切,忘却纠缠不清的台风天,开始渴望一个艳阳天,以及一枚澄黄的太阳。
有人感冒了,不是周绎北,是电话里鼻音浓重的江岭。
按照计划在晚间固定时间打过去电话,周绎北撕开新书的塑封,不耐地等了片刻,在手指即将点上挂断键时,被接起。
“喂。”浓浓的鼻音,嗓音沙哑。
“你生病了?”周绎北试探问道。
“嗯。”言简意赅地回答,藏不住的沉沉倦意。
“哦…”话起了个头,就已不知如何继续,实在是缺乏与异□□流沟通的经验,一顿沉默,只剩呼吸在耳边起起伏伏,好似在熬煮一锅寡淡无味的白米粥。
手指下意识缠着掉落在鬓边的碎发,等反应过来,指尖已绕到尽头,而一锅粥也熬得黏腻,周绎北忙挂断电话,“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有人趁着乱落荒而逃。
挂断电话前,周绎北清清楚楚听到浅浅一声嗤笑,眨眨眼,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呢?
男人的脸,说变就变。
又摇摇脑袋,胡乱思绪伴随流畅的头发被摔开弧度,周绎北继续摆弄起新手机,点开部无脑韩剧开始看,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比较好。
看来是真降温了,那么多人生病了,明天得穿厚一点了,她可不想因为感冒而耽误学习。
又是一节数学补习课,周绎北偷偷地往嘴里塞进两颗糖,又在桌下递过去几颗,分享给黎蔓,被婉拒。黎蔓本质上还是一个乖学生,看着正坐在讲台上的老师,她可不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吃东西。
周绎北含着柠檬糖,看着天书般的弯弯绕绕的导数题,叹出口气,手托着下巴皱起眉。
黎蔓忍了片刻,还是管不住蒸腾而上的好奇心,凑近小声询问道:“北北,你和江岭,现在进展如何了?”
“普通吧。”周绎北转了下笔,在空白卷面上甩开一片墨点,“有点无聊,还不如应洵呢。”
没料到这种回答,黎蔓顺着她的话往下讲:“确实,不过北北,你为什么讨厌应洵啊?”
黎蔓不敢说出口的是“其实感觉他不会讨厌你啊”,说了北北又得奓毛了。
周绎北挑眉:“没办法,就是天生看不顺眼,可能八字不合吧。”她扯了扯唇,僵硬的笑。
“他可能没有那么坏,可是我很坏,一直都很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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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坏女人”北,就是要狠狠欺负爆发应洵(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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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