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星羽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司顿有什么事。司顿不回答也不退让,甚至还直接打开了房门,转身走了出去。
……庄星羽没脾气地耸了耸肩,跟在司顿身后走出了房门。
刚一走出房间、房门在身后关好,庄星羽就被司顿一肘顶着胸口、粗暴地抵在了走廊的墙上。
庄星羽没有防备,被司顿这一肘撞的前胸后背一起疼,差点没岔气。
“你的那些战友、兄弟,都是被你杀死的……”司顿压低了声音,重复着庄星羽在地上监狱里曾经坦白过的“罪行”,“所以,你是怎么还有脸面去面对你死去战友的母亲的?”
昏暗狭小的走廊里,庄星羽的一双血眸忽地扩张、又缩小,他本能地张口想要解释、想要辩驳,但却又在下一秒理智归笼,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司顿微微仰头,不错眼珠地观察着庄星羽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所以很自然的,他就将庄星羽在刚刚那数秒之内表现出的痛苦、纠结、苦闷看的清清楚楚、又明明白白。
“他们不是被你杀死的。”司顿加重了语气,肯定地说,“庄星羽,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庄星羽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司顿的问话太过残忍,他竟没有勇气面对。
“他们……”庄星羽开了口,声音嘶哑,不知是因为被司顿挤压胸口、还是因为情绪太过复杂,“是被我杀死的,但我不是……”
“星羽?!”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了宣阿姨充满疑惑的声音,“你们这是……”
司顿停了一下,最终还是暂时放开了庄星羽,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咳咳,没事。”突然重新获得了许多空气的庄星羽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几声,也默契地假装无事发生道,“宣阿姨,是饭好了吗?”
“恩。”宣阿姨显然已经看出了两人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氛围,但她很谨慎地没有再多问一句,只道,“你们都来厨房吃饭吧。”
宣阿姨家没有餐厅,只在厨房里摆了一个小小的方桌,用来吃饭。
平时他们一家人坐着正好,可眼下突然多了两个大男人和两个小女孩,这小方桌就着实显得有点挤了。
优优和秀儿还好,毕竟是孩子,搬个小板凳坐在桌前,小胳膊小腿的、不算太拥挤;司顿也能勉强,虽然他身高腿长的、必须要蜷着腿才能坐下,但毕竟整体比较瘦削,所以坐着也就还好。
庄星羽则是四个人里最狼狈的一个,因为他那双三米多长的双翅即使是紧紧收拢在身后,也仍是很大很蓬的一坨。并且他个子比司顿还高,那双长到没边的腿蜷起来放在桌子底下、必须是要往前伸一点的,因为如果不伸开、他能把这桌子给顶起来。
“家里桌子小,大家将就一下。”宣姨慈祥地说着,淡笑着将煮好的玉米推到优优和秀儿的面前,“吃吧,不烫。”
小小的方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有玉米、米粥,有青菜、生菜、辣椒,甚至还有炒鸡。
对于地上世界来说,这无疑已是最高级别的饭桌礼遇。
已经3天多没有好好吃饭的姐妹俩当即就忍不住了,小声道谢之后便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司顿也是又渴又饿,道谢之后便端起碗喝粥,连菜和肉也顾不上吃。
就在三个人都认认真真埋头干饭的时候,突听拿着一只鸡腿啃的正欢的庄星羽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痛呼。
大家都吓了一跳,停下干饭的动作纷纷扭头去看庄星羽。
原来,是秀儿在站起来夹菜的时候、挪动的凳子不小心压到了庄星羽身后的翅膀,在他那白色的羽翼尾端压上了一道灰黑的痕迹。
秀儿又聋又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兀自抓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正拿着第二块准备转身递给姐姐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停下了吃饭、看着庄星羽的方向,于是便也好奇地往他那边看去。
这一看,可把小姑娘吓得不轻,甚至连手里的鸡翅膀都掉到了桌上,惶恐不安地看着庄星羽。
优优放下碗,慌忙把妹妹拉到身后,然后一脸戒备地看着庄星羽说:“我妹妹不是故意的。”
“……”庄星羽抖了抖翅膀上的灰,学着司顿的样子、尽力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没关系哈。”
只是,庄星羽的面部轮廓过于凌厉、立体,再加上那双猩红的血眸,实在跟亲和沾不上边。
秀儿就吓得哆嗦着往司顿身边凑,雪白的小手抓着司顿的衣角,想要这个帅气善良的小哥哥抱。就好像司顿的怀里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最可靠的地方。
司顿也很给面子地放下碗,将秀儿抱起来放在腿上,然后瞥了庄星羽一眼,冷淡道:“把你翅膀收一收,别挤着人。”
“???”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乖乖坐着吃饭、并且翅膀收的很紧很紧还是被人凳子压到,可是即便这样自己也没有发脾气、还和颜悦色地表示没关系,但最终还是惨遭嫌弃的庄星羽:……就离谱……
除去饭局刚刚开始的这个小插曲之后,一行人还是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中用完了餐。宣阿姨利索地收拾了碗筷,然后让优优和秀儿回到刚才的那间卧室里去休息,留下了庄星羽和司顿。
本来,宣阿姨是想跟庄星羽单独聊聊的,但在她提议让另外三个人去卧室休息时,司顿却没有挪步。
宣阿姨看了眼庄星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庄星羽接收到宣阿姨的求助,便清了清嗓子,转而对着司顿、状似无意地说:“那个,要不你也去……”
庄星羽本来想说“你也去那屋和女孩们歇着吧”,但这话只来得及说出一半,就被司顿一记眼刀扫过去、硬生生地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于是,庄星羽只好转而对着宣姨说:“没事,都是自己人,有些话、他也该听听。”
宣姨不明就里,但出于对庄星羽的绝对信任,还是点头同意了:“哦,那、我现在要去给你叔喂饭了,你们在客厅等我……”
“我们也去吧。”庄星羽打断道,“正好我们回来,帮宣叔清理一下。”
司顿不明所以,就跟着庄星羽一道,在宣姨在厨房又忙活了一阵子之后,跟着她走进了走廊最外头、最靠近门口的一间屋子。
在这屋子里待久了,司顿多少就对那股浓重的药味习以为常了,但在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司顿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整套房里的这股味道,就是从这个源头传出来的。
屋子里有些昏暗,刺鼻的药味里面还混杂着一丝怪异的、类似某种草本植物破败腐坏的味道。
司顿用了几秒钟的时间让双眼适应这昏暗的视线,然后便开始扫视这间面积不大的房间,可当他看清楚位于窗边的那一张床上的东西时,竟惊讶到瞳孔微缩、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出一声不礼貌的惊呼。
那张床上,布满了杂乱的、茂盛的,同时又腐烂的、粗硬的草本植物,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在那草本的覆盖之下,似有一具尚有喘息的身体。
那具身体的呼吸动作很大,所以连带着他身上附着的那一层已经溃烂的草本植物也跟着上下起伏,从远处看去,简直就像是一团会动的、膨胀的杂草地。
但这块杂草地的中间,也就是靠近床头、类似于人靠坐着的半空之中,却又有一张布满了深深浅浅绿色纹理的人脸。
此时,那张人脸的目光恰与司顿相接,在怔愣片刻之后、居然绽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司顿头皮都要炸了,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诡异了,一个长得像树藤精转世的家伙居然在对着自己笑?
“小伙子,吓到你了吧。”宣姨慈祥和善的声音在身前响起,“这是我爱人,他畸变了。”
司顿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没有、宣姨,我没事。”
“我爱人啊,是3年前一次外出搜寻物资的时候被一棵畸变过的松树砸到,几百根尖利的松针扎进了他的体内……”
宣姨一面端着碗朝宣叔叔走去,一面喃喃地跟司顿说起他曾经的遭遇,庄星羽则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司顿,用眼神说他“这就吓到了?胆子这么小啊?我还以为联邦**官无所畏惧呢”……
司顿翻了个白眼,然后借着向前走的姿势故意往庄星羽那边挤了一下,肩膀撞着肩膀地愣是把庄星羽给撞的歪了一歪。
因为毫无防备而被司顿撞到了一边的庄星羽:……怎么还小心眼呢……
“他们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不行了。后来还是齐老大花费了很多心思,才保住了命,但人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宣阿姨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宣叔叔的脸,继续道,“这样之后,他的肾功能和肝功能就开始急速萎缩,需要持续服用药品才能活着,我儿子、宣惟,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才会想到要去地下城里参加那什么改造身体的计划,也才会……”
大概是又想到了儿子的死因,宣阿姨的眼圈又红了,哽咽着低下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宣叔伸出了手——长满绿色植被的、像是一截树枝——拍了拍宣阿姨的肩膀,然后将视线移向了站在床边的庄星羽,问道:“星羽,你是宣惟最敬重的前辈,他信任你、我们也信任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唯一的儿子,他到底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