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站在办公室中,或者说更准确地说,案发现场的波本放下通讯器。
转头看向这个现场。
这间办公室大概20平方米左右,布局很平常——落地窗前是转角的办公桌,旁边是一个书架,下层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成功学书籍和生僻的医学书,上层则放置着公司赢得的一些奖章和装饰品。
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
波本有些疑惑地抽出下层的医学类书籍。
这间公司明明是一家港口运输公司,即使和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涉及到的也是武器走私之类的任务,为什么负责这样一家公司的组织成员却会在办公室里放看起来与工作毫不相关的医学书?
书本并不陈旧,虽然频率不是很高,但是也能够看得出被翻阅过的痕迹。
波本翻阅开来——与其说是医学书,倒不如说是更加偏向生物研究。他虽然涉猎广泛,但是对于这种专业性过强的领域也只能看懂部分。不过通过端粒、自由基这类耳熟能详的名词,他至少还是能够看懂这本书的主要方向是对生物衰老的研究的。
他又抽查了几本,无外乎都是这个方向的研究书籍。
笹田下,这个明明从他得到资料而言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贪财而不择手段的恶商,与专业研究毫无关系的家伙,为什么会翻阅这方面的书?
波本总觉得自己似乎挖掘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收获。
只是……
金发的青年垂下眼帘。
即使无法完全看明白,这些出版方和作者都不明确的书籍,却莫名让他感到浑身不舒服。
思考片刻,波本飞快地将几本书放入自己的怀中。
他站起身来。
继续向旁边,是这个办公室中的休闲区,皮质的沙发和玻璃矮桌,一本张开的财经杂志一半努力地趴在矮桌上,另一半滑向地面,沾染在血泊中,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涸。
波本避开血迹以避免留下自己的痕迹,走到矮桌前。
他敏锐地发现玻璃的矮桌面上有个不明显的水渍形成的圆弧的痕迹,看形状,这里原本应该有个花瓶之类的东西。
同时,他蹲下来看向被血迹浸染的地面。
干涸的血液的表面的确有着不明显的划痕,仿佛有什么东西的碎片被人为地拿掉了。
波本微微偏过头,借着明丽的阳光照在未被染上血迹的光洁地板上的反射光,很容易就看到了被折射出光线的碎片。
他走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捻起。
果然,是陶瓷的碎片。
金发青年站了起来,轻轻闭上眼睛。
这里的种种痕迹组合成的图像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个人原本坐在办公桌后面,或许在为什么事情心神不定,桌面平铺的行政用纸本的边缘因为其手指无意识的揉搓而卷起,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他猛地站立起来,身后的转椅因为这样的动作猛地向后退去。在踌躇了片刻之后,他下定决心将门打开。
门后的人却不是他原本预料中令他心生烦乱的存在,而是别的无关紧要的家伙(或许是他的下属)。
这令他放松下来,坐在了休闲区的沙发上,甚至有闲心去翻动矮桌上的杂志。
然而,他们的谈话对于来者而言却没有那么令人满意,或者说,已经完全激起了对方心中的恼怒与恨意,因此在他低下头看杂志时。
砰——
矮桌上摆放着的花瓶就被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受到这样猝不及防的打击,他只能无力地倒下去。
然而,这样的景象却依旧不能使犯人感到解气,他一下又一下地将手中的武器砸下去,直到瓷瓶碎裂开来,又拿出身上携带的刀……
波本睁开了眼睛,神色沉凝。
犯人会是什么人?
他陡然回想起了在走廊上神色匆匆的秘书小姐。
不,时间对不上,如果是那时杀了人的话,血液不会干得这么快,更何况她的身上也没有大片的明显的血迹。
那么死者能够被确定是笹田下吗?
波本皱起了眉头。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手臂看向腕上的时钟——已经超过了原本笹田下预定的开会时间,然而却没有人过来提醒。
波本的目光划过窗外。
这幢建在港口仓库旁边的办公楼的对面只有无边无际的海以及无限延伸的天空。
这到底是……
他打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至少有两种可能:一,死者的确是笹田下,凶手可能是秘书小姐,也可能不是,但是她一定与这场凶杀案有这不可分离的关系;二,死者不是笹田下,而笹田与这场凶杀案有关,并且解除了会议。
那么,无论是哪种情况。
灰紫色的眼睛露出凌厉的光。
都必须找到尸体才行。
*
“那么看来我们也不得不行动了啊。”莱伊收起他的木仓,对旁边的苏格兰说道。
“是啊,这样的意外虽然不常有,但是果然每次都令人不快呢。”苏格兰神色冷然。
他们离开了这个狙击的好地点——既然目标本身的位置都无法确定,那么等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
不论是目标察觉到了组织的杀意,还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意外,他们的任务都是不变的——那就是找到那个背叛者然后杀掉他。
只是从简单利落地一木仓变成捉迷藏的游戏而已。
苏格兰同样装好了木仓,将吉他包背起,和莱伊一起走向波本所在的办公楼。
*
“啊啊啊啊啊啊——!”穿着白大褂的家伙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以至于他那双原本小小的眼睛在惊恐的作用下令人震惊地居然能够睁到那么大的地步。
而在下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样无意义的叫喊除了暴露自己的位置与浪费体力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惨白的灯光下,阴影逼近。
这片天空……这片看不见天空的地方原本每天都在上演的相同的戏剧终于在今天倒转了地位,原本任人摆布的布偶被剪断了提拉的线,终于成为了令人胆寒的鬼怪。
当然,是对此刻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的家伙而言的。
对布偶来讲,这披着人皮的家伙才是真正的鬼怪吧。
“啊啊啊……”
然而即使意识到了这叫喊毫无益处,他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如此了。就像婴儿生下来只会啼哭一样,只是源于本能。
那阴影越发逼近。
“怪物……怪物……啊啊啊!!”
嘶哑的嗓音在被饱含怨恨和愤怒的撕扯之下陡然拔高,复又随着生命的流逝而重新变得低哑。
最后只剩下一片血色。
全然映照在角落漆黑的摄像头中。
“要,要快点逃才行……”
那摄像头之后的家伙,不,更准确地说,是坐在监控室里的家伙两股战战地看着屏幕中血腥的一幕。
并且,并不仅仅是一个屏幕,这面墙上几乎所有的镜头都在诠释着一个信息——这里原有的秩序已经崩塌。
可恶,早知道就不因为这里给的工资高而来这个地方上班了。
他在脑内发散着每个对现状都毫无改变之力的家伙一定会出现的懊悔。
明明当初看到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时,就已经深感不安了,但是因为有着“即使出什么事,又和我这样的小人物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那些刽子手”这样的想法,他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
并且从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面甚至能够欣赏那些镜头上的残忍画面——这不就和看免费的R级片一样嘛。
人类真的是很擅长自我催眠的角色。
不过现在,看R级片的报应来了。
好在,他的确是个小人物,乃至于那些“怪物”们甚至想不到还有监控室以及工作内容是看着监控的家伙。
事实上,他们的怒火大多都直直冲着那些直接伤害了他们的家伙而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样想着并庆幸着的他哆哆嗦嗦又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离开了监控室,冲进了这层唯一的一个电梯。
正对上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浑身染着鲜血的家伙。
“!!”啊——
他差点发出的尖叫被对方反应极快的捂嘴动作打断。
作为能够在被“怪物们”厮杀的第一线活下来的家伙果然果断异常,在辨别出他身上的制服之后就果断地按下了上行的电梯按钮。
象征着不安的门终于关上。
穿白大褂的家伙这才安心地放开监控员,无力地向后倒去。
“你,你身上好多血。”监控员这时才发现对方的状况绝对算不上好,上面的血看起来并不仅仅是怪物或者他的同事们的,同样混杂着他自己流出了的血。
这让监控员升起一个莫名而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些家伙们,包括他自己,居然都是流着一样的血的啊。
“呼……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白大褂、血红大褂、或者研究员无所谓什么称呼的家伙靠着电梯厢,喘着劫后余生的粗气。
“可恶,到底是谁?”他显然明白这次的事件,实验体的集体逃脱和暴动不可能是偶发事件,按照实验室的警戒程度,即使几个实验体能够幸运地跑出他们原本应有的轨迹,面对的也只会是被巡逻人员抓回去的结果。
而现在,巡逻人员全部被解决掉了,实验室的警戒系统瘫痪,甚至无法联系上级申请救助——这也正是监控员从监控室逃出来的原因,警报电话一直占线,等待救援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哈哈,他们把这样的事情叫作等待救援啊。】
电梯上方的监控摄像头安安静静地将画面传给某个地方,并没有因为监控员的离开而停止工作。
“绝对要上报组织。”并非被强迫,而是因为个人超越人类的伦理底线而不被正常的科学家所容的研究员带着真情实感的恶意与归属感,他按着自己的伤口,想象着那些此刻在“猖狂”的实验体再次回到自己的手术台上的情景。
原本还能称得上斯文的脸在疼痛和恶意下扭曲着。
可惜,在他的美梦实现之前,先等来的是突兀打开的电梯。
“叮——”
金属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这是怎么回事?”白大褂疯狂地按着关门键,却无济于事,“可恶——!!”
然而,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却并不是他想象中裹着单薄的手术服,像野兽一样凶残的实验体。
当然,也不是逃出来的研究员或者其他研究所的人。
而是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拿着摄影机的短发女人。
摄影机?
“这是怎么回事——可恶——”
站在电梯门口的家伙面无表情地棒读着研究员刚刚饱含情绪的惊恐様台词,没精打采的漆黑的眼睛盯着取景器。
研究员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
“哇哦,带着这样的伤居然还有余裕供血给脸部,真神奇!”这个与氛围格格不入的家伙一边这样赞叹着(或者说讽嘲着?),一边无比自然地走进了电梯。
在两双带着审视和警惕的眼睛的注视下,坦然自若地按下了关门键——这次电梯门倒是好好地关上了。
监控员松了口气。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研究员的神色却愈发惊恐——刚刚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控制电梯,而这个家伙一来,电梯就恢复了正常,除了“巧合”这种不可能有人相信的东西,就只会指向一个答案。
这家伙,就是使研究所的警备设施陷入瘫痪的罪魁祸首。
终于,监控员也意识到了这古怪的气氛。
似乎察觉到了这两双惊恐的目光。
利贺田回过头,咧开嘴露出了笑容。
而对两股战战缩在电梯角落里的两个家伙而言,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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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