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的目光划过手指轻点着摄影机的利贺田,微微皱起眉——这个动作,她在等待什么呢?
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悄然蔓延。
正当利贺田在心底默数时,旁边的松田终于脱离了那种似乎在努力回忆些什么的脑壳痛的表情。
他转过头看向利贺田。
“中弹的摄影机……莫非你是……”卷发青年有些审视又有些迟疑地开口。
“?”利贺田转头看向他。
正在这时。
“轰——”
巨大的爆炸从他们的右后方袭来。
对视着的漆黑和凫青色的眼睛同时睁大,却是因着不同的原因。
那火乍弹的余波刚好略过利贺田,将更靠右的松田狠狠的掀飞出去。
露台破碎的玻璃劈头盖脸地朝着利贺田飞去。
他眼睁睁看着松田试图自救地伸出手,却因为这余波的冲击过于强烈近乎毫无阻拦地摔下楼去——
15楼。
“松……!!”波本第一时间冲上前,却完全来不及抓住他的手。
“等等等等等!”明明策划了这一切,当真的看到这一幕时,利贺田却心烦意乱。
他敲着自己的头抓狂到:“你刚刚想说什么?喂喂喂为什么偏偏要在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开拍啊!”
“可恶可恶这样我今天晚上要失眠了啊!!”
“你……”波本怀着隐晦的恨意看向利贺田。
他现在明白了对方计时的意图了,这个疯子……为了她口中的电影,居然眼睁睁让松田……
然而,下一刻,波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倒映在紫灰色的眼瞳中,黑发青年将手中的摄影机扔给波本,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刚刚松田坠落的地方一跃而下。
下意识接住摄影机,波本的大脑一片空白。
*
这太疯狂了……
除了之前在楼上被爆炸的余波扫到导致的些微擦伤之外毫发无损的卷发警官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他面前的家伙。
血浆和脑浆的混合物洒在他的衣服上和落下来的地上,看样子是要“入地三分”了。
刚刚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他已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然而令松田迷惑不解的是随后明显是出于自身意志跳下来的家伙。
“笨蛋!你想死吗?!”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下意识喊出来了。
——从15楼坠落自然会死。
为什么跟着他跳下来,这个问题就像是为什么对方莫名其妙缠上他和萩原一样令人不解。
即使他刚刚想起的事情可能作为一部分的原因……他也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
难道这家伙居然意外的是个热心肠的乐于舍己为人的家伙吗?!
“把你刚刚的话说完啊,我讨厌听话听到一半就没有了!”跳下来的家伙冲着他喊道。
“……”松田觉得自己一定了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到底是什么人会为了这样的理由去送死啊?好奇心害死猫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吧?!
可恶……有没有什么方法救一下……
他转过头,不再看那个令人心梗的家伙。然而他们面对的楼体光滑,没有什么着力点,下方也空无一物。
而且即使有能够拉住的东西,冲击力也只会让整个手臂断掉吧……松田眉头紧皱。
然而,正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
松田回过头,发现了视野的变化,从原本看见上方的那家伙变成了广袤无垠的天空。
“喂!”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是要给他做肉垫吗?松田下意识想将利贺田和他的位置换过来——虽然知道生还的机会极为渺茫,但是下面的人必死无疑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
黑发的青年依旧面无表情,和平时百无聊赖的样子一模一样,仿佛他不是在从高空坠落,而是在露台喝茶一样。
而与他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是他利落而毫不留情的动作。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匕首被黑发青年用右手狠狠地卡在任何有缝隙的地方,包括管道缝隙、空调外机……
松田能够看到她和那匕首一起被强力扭曲的手指和手腕。
以及又快速恢复的右手。
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从15楼掉下去的速度很快,不过几秒钟,对方就以惊人的反应能力数次拉住一切能够拉住的东西。
松田试图帮她,却被毫不留情地镇压下去。
这家伙的动作……是格斗术,却又仿佛更加高级*,而且绝对是经过残酷的实战而非单纯的练体,以至于从最开始就因为坠落的位置稍显劣势的松田数次想要将自己换到那个“注定牺牲”的位置而又失败。
直到他们安全落地。
不,这完全不能称作安全落地。
对于利贺田而言,这简直像是一场凌迟,数次扭曲的血肉模糊的手,以及最后足以摔碎所有内脏,让骨骼戳破皮肤的重击……
事实上也的确发生了这样的场景。
然后就像什么奇幻片一样(更贴切一些,应该是恐怖片),那个原本血肉模糊地摔在那里的家伙很快就坐了起来。
松田甚至能够看到她身上的肉蠕动着愈合的景象。
“啊……真刺激。”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伤口愈合的利贺田发出感叹。
喂喂,这已经不是刺激不刺激的问题了吧?
这是什么……超能力?松田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
“唉,糟糕,这样回去应该不会被举报送进警局吧?”已经完全愈合的利贺田苦恼地看着灰色的衣服被洇出的大片血迹。
“……这是你的能力?愈合?”松田有些迟疑地开口,“不疼吗?”
“啊?”利贺田瞥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傻话,当然很疼了!”他可是超怕疼的*!!
这样说着的利贺田的脸上还扎着因为露台爆炸而飞溅过来的玻璃碎片。
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抬手将玻璃片拔了下来丢到了一边。
“……”松田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总之,谢谢你救了我。”他挠了挠头。
虽然这家伙很奇怪,但是救了他的性命……并且付出了代价这一点是无法否定的。
“这种事情不重要啊。”利贺田凑到松田的面前,漆黑的眼睛像猫一样盯着他,“比起这个,在爆炸前你要说的是什么?”
“我是什么?”
“虽然这种断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引起观者的好奇,为电影制造一定的期待点,”他振振有词,“但是如果仅仅是作出了毫无意义的断句,就会变成挖坑了……”
“……你还真是喜欢电影啊。”松田一脸无奈。
“好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啊。”松田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就是之前你的摄影机有被子弹打穿过吧。”他抓了抓自己的小卷毛。
利贺田盯着他。
“那时候你在网上问我能不能修……”松田顶着他的目光说道,“是吧?”
“……”站在那里的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歪歪头。
“啊,是你啊。”
“完全不感到惊讶啊。”松田吐槽。
“还是感到惊讶的,无关紧要到令人惊讶的地步。”利贺田回答。
“喂喂!无关紧要也太过分了吧,你可是把宇航服都寄给我了!”松田不满道。
“有这回事吗?”利贺田换了个方向歪头。
“有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要忘记啊!!”
……
不远处,拿着和利贺田同款摄影机的宫野明美收起了摄影机,有些忧虑地叹了口气。
那两个人坠楼的画面还是很完美的,即使只有远景,互相之间的惊险的挣扎和彼此的纠缠都被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利贺田肯定会喜欢的。
她这样确定。
但是……她也并不希望对方仗着自己的体质就总是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宫野明美拿出手机,向另一些人发送了信息。
合上手机,她复又叹了口气。
但是相比利贺田也不会改的吧,为了故事有趣,他什么都会做。
*
“说起来你体质特殊吧,把你的血什么的留在这里没关系吗?”松田站起来,在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骇人的痕迹。
原本因为和利贺田打闹而变轻松的表情复又凝重起来——即使对方表现得轻轻松松,松田也并不认为受了那么重的伤再愈合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无论如何,痛感都是存在的。
“那个不用管,有人会处理的。”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利贺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有人会处理?
松田下意识向上看去,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利贺田留下痕迹的各个地方,一些并不起眼的家伙两两三三地出现了那些地方。如果不是利贺田的回答,他大概不会怀疑这些家伙是在做什么。
突然,他眯起眼睛,努力看向最上面的那处痕迹。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凭借松田自己出色的视力,他也能勉强辨认出站在那里的人的形象——那家伙,似乎是当初在他们身后一直追着他们跑的山王会的人。
松田看向利贺田,对方似乎完全不觉得把这一点告知松田有什么问题。
所以这就是对方能够熟知楼上的地形以及山王会追兵的动向的原因吗?松田扶额。
真是的,这种即可疑又坦然的态度……
算了,让zero那家伙头疼去吧。松田如是想着。
“走吧,在等下去警察可就要来来。”利贺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提醒松田。
“啊,我知道了……不对,我就是警察啊。”
松田这样说着,本打算跟上去,眼睛的余光却看到了不远处的道路旁站着的警察同事,以及正排队离开被疏散的人群。
对,得给萩报个平安才行,那家伙说不定着急坏了。
他掏了掏口袋。
可惜,除了唯独被留下的堪称“独苗苗”的警察证之外空空如也。
“利贺……”松田转过头,本想和对方说一声,结果看到前方早已没有任何人影。
“什么啊,跑得这么快,真的这么怕警察吗……”
“……小阵平?!!”
当一脸颓然的青年无意间瞥到从这幢大厦的后面走过来的卷发警官时,他足足愣了三秒。
“啊萩,你也被派到这边了吗?”松田抬手想和自己阔别一天的好友难得地打个招呼。
然后迎接他的就是一个飞扑。
“喂喂,不至于吧……”在切实感受到对方真情实感的情绪爆发之后,松田的语气弱了下来,他伸手拍了拍这个像大型犬一样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家伙。
“太好了……太好了……”
萩原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太好了,他没有害死小阵平……
“什么?班长和萩发现了绑架犯的公寓然后找到了Centro commerciale商场?”在警视厅做笔录时,听到伊达的说法后松田颇有些惊讶。
“而且绑架犯已经被逮捕了……”他一脸不可置信。
“等等,我被绑架难道不是因为被山王会和其他组织的斗争波及了吗?”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可能叫‘乌鸦’的组织和叫‘普拉米亚’的据说享誉国际的家伙……”
松田垂下眼帘。
他很快理清了头绪。
“是啊,原来如常,怪不得那家伙会过去……两件案子刚好被扯到一起了。”
不过……真的只是巧合吗?卷发青年陷入沉思。
利贺田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我们发现摄像头没电之后想办法挣开了绳索,然后在我拆除我们被绑的房间里的火乍弹时,有其他地方的火乍弹爆炸了。”松田说道。
“然后我们似乎被山王会的家伙误认成了其他组织的人,被山王会的人追杀了一段距离之后侥幸逃掉了……”他对着旁边拿着纸笔记录的小警察陈述着自己的经历,只是将降谷零在其中的痕迹以及利贺田的特殊之处略过。
在终于结束了笔录之后,松田伸了个懒腰,走出搜查一课。
早就站在走廊等待着的半长发的青年回过头,松田露出笑容。
“走吧,今天可真是精彩的一天。”他走到萩原身边。
“哪里精彩了,hagi差点被吓死……”萩原揽住卷发青年的肩膀,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离开。
*
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残红的余晖透过破碎的窗户打在因为火乍弹而变得疮痍满目的地面上。
“嗒。”
皮鞋踩在走廊唯一的一个出口处,明亮与阴影的边界处。
“呀,你好,山王会的会长先生。”阴影中露出的金发深肤的青年露出微笑,那双紫灰色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宛如逢魔时刻的恶鬼。
“你,你是……”站在残阳的余晖中,正是之前还一脸高傲矜贵地坐在会客室,下达对他们的追杀命令的山王会会长。
而此刻,他已经无力维持那种无用的体面。
“乌鸦向您问好。”波本戴着面具般的笑容。
砰——
在破败的建筑上,突兀的木仓响激起了一阵飞鸟。
山王会的任务结束了,以一种波本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方式。
在将昏迷过去的山王会会长交给公安处理好,原本想要一并交给警方的山王会的赃物现在却无法如愿了。
利贺田死了……
黑色的摄影机在波本的手上转了一圈。他面无表情。
他需要用山王会的功绩来弥补这部分的失败。波本的脑中权衡着种种可能。或许这部分的功绩也不一定能够平息朗姆的怒火。
不仅是他收到的那份对利贺田宽松到近乎是让她白嫖组织所有资源的待遇,波本自己也有旁敲侧击地问过朗姆,对方对利贺田的兴趣显然十分浓厚。
这意味着即使是朗姆的层级也无法完全掌握利贺田的情报,与其说让波本监视利贺田,倒不如说只是一个令人安心的象征,或者说一个供她使唤的保镖。
这种重要程度的家伙的死亡……或许这次他也会九死一生。
不过他早就做好了面对一切危险的准备了。
波本垂下眼帘。
但是,他没有准备的是……
松田……
黑色的摄像机在金发青年的手上转了两圈,又滑过没有任何阻拦意味的手指,落在地面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
为什么那个笨蛋会被扯进来。
“沙沙——”
“萩看招!”
“哇啊,小阵平好狡猾!”
取景器被摔开了,或许按到了什么功能按钮,上面开始播放利贺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录下的两个看起来超不过三岁的家伙的视频。方形的亮光倒映在波本灰紫色的眼睛中。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波本,降谷零上前一步将摄影机拾了起来。
对,还有萩。
在利贺田已经死掉的现在,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松田和萩原感兴趣,但是她的住所说不定会有其他关于他俩的信息,如果被组织发现的话……
波本飞奔上车,猛地踩下油门。
白色的马自达RX7在惨白的路灯下飞驰而去。
很快,他先来到了距离更近的废墟。
然而,他一眼就看见了,本应一片漆黑的挂着厚重窗帘的那间屋子,窗帘的缝隙中正隐隐透出光亮。
波本心中一个咯噔。
他立刻进楼,嘎吱嘎吱的老旧地板惹人心烦。
然而,在走到那扇门前时,一种荒谬的预感却涌上他的心头。
“复活提醒我们,过去的错误和遗憾不应该成为我们前进道路上的负担。通过吸取教训并继续前进,我们可以朝着更美好的未来努力……”*
电影的声音透过破旧的门传出。
波本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屏住了呼吸,轻轻推开门。
黑色的头发,浮世绘一样白皙而有着三颗令人印象深刻又点缀得恰到好处的痣的脸,中性宽松的着装。
这样的家伙如常地窝在那张荧幕前的沙发上。
“咔。”
摄影机又一次掉到了地上。
*虽然导演嘴上说着怕疼,但是在漫画的战斗全程面无表情啊,感觉她忍痛能力应该很强(虽然肯定到不了阿格尼的程度,不过比尤达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电影《再生之旅》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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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一滴也没有了(吐魂.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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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