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雪时分[公路文] 第1章 第 1 章

2016年的夏天。

收拾好的白色小行李箱被猛地合上，陈渺立起箱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拉杆上，一点点握紧，本就纤瘦的手背上青筋微微透出，显出几分与她清丽长相不符的锋棱。

她才来到这里不到一个月，一个二十二寸的箱子，却几乎将她所有的行李都装下。

楼下安静得可怕，想必那个人还没从震怒中回过神。

陈渺手掌轻轻阖上眼睛，敛去挣扎纠结，勉强收拾好心情走出房间准备下楼。

她今年高考刚结束，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清丽的脸上却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沉默挣扎。

别墅楼下的大厅宽敞明亮，各类物品分门别类整齐摆放，各处还有鲜花装饰点缀，显得别致典雅。

如果，忽略那一地的玻璃碎片和地上被打乱的各种文件奖杯的话。

她生物学上的母亲——姜枳姜女士，此时就站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间。

姜女士双目怒睁，今天她招待客人，因此特意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搭配一双黑色的半跟皮鞋，脖子上、手腕间首饰都是她早就搭配好的，整个人优雅又高贵。

只是此时她双手叉着腰，见到陈渺下楼又伸出手指着她，怒气都快从眼神里凝出实质，优雅高贵的形象几乎维持不住。

“她是你的长辈，陈渺！”

姜女士几乎是尖叫喊出这句话，她眼神极快地从陈渺的行李箱上掠过，眼神震惊，不愿意相信，就因为这点事情陈渺就要搬出去。

陈渺手指紧紧攥着行李箱的拉杆，一点点握紧，又骤然松开。

“她侮辱我爸。你把她带到家里，任由她污蔑一个早就去世的人——她是长辈，你又是什么居心？”

她说话时口齿异常清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间迸发出来的愤怒像利剑一样，刺得人无力反驳。

姜女士气急，虽然陈渺是她的女儿，但是从出生到现在十八年，她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她没有和这么大的小孩相处的经验。

但是站在她对面的陈渺质问的眼神和语气都戳在她的痛处，让她的理智都抛之脑后。

“陈渺，你有没有教养！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陈渺手在发抖，但是她脸上却冷静得可怕。

她注视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看着她撕去平日里优雅严肃的外壳，露出真实的性情，心里渐渐冷下来。

神情也逐渐冷漠，眼里像是筑起一面透明的冰墙。

“你有教养。”

她一字一顿。

“你有教养，就跟你的教养过一辈子去吧！”

话音落下，随着行李箱滚轮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大门“轰”地一声关上，关上姜女士又怒又怔的眼神。

这一关就是四年。

.

2020年。

二月下旬，北方的雪还没停，室内温暖曛然，室外寒冷刺骨，室内室外两个世界。

京华大学，女生宿舍凰栖园三楼。

陈渺掀开窗帘，一眼看见窗外飘着的细细绒雪。

假期留校本就习惯晚起，今天却是不到六点半就被室友一通电话吵醒，就算她平时是再怎么冷静理智的人，此时心里也忍不住有一点暴躁。

室友周钰然刚刚说想给她个惊喜，现在还在东大门保卫处等她。

东大门距离车站比较近，和地铁口也只有百米的距离，但是距离寝室还是有一点距离，需要绕过研究生楼和图书馆。

外边儿雪还在下，周钰然独自一个人在校门口保卫处，东西带得太多，好不容易到门口后实在没力气拉进来。

陈渺不忍心让她在门口一个人挨冻。

临近三月的雪似乎接近冬日的尾声，比起寒冬腊月的雪，近日雪又细又小，落在衣服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冬天早晨七点的天色微微朦胧，东边泛着淡淡的白光，像一幅苍凉清冷的画。

元宵节才刚过，学校里大部分师生都还未返校，这个时间还在学校的大部分都是准备考研或者假期有项目实验的人。

陈渺在路上只遇到寥寥几人，往日热闹欢腾的校园此时格外冷清。

她穿着厚绒雪地靴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希望钰然这个憨瓜不要被冻到。”

转过一条小道，前方也传来沙沙的踩雪声。

陈渺扫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短皮靴，靴子好像还是薄款。

靴子主人的步子一下一下踏在雪上，好似充满力量感。

薄款的短皮靴……

陈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将围巾轻轻向上拉一点遮住脸颊。

迎面而来的青年好像并不知道冷。黑色牛仔裤扎进深棕色短皮靴里，穿一件深蓝色冲锋衣，背一个大背包。

黑色细框眼镜拢住他的目光，泛着清然的冷，几步之外，只匆匆路过，陈渺没有看清他的神色。

只记得一瞬的侧颜，还有随性扎起的半长发，个性十足，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是什么样的人呢，看起来，像是一个九十年代的登山客，又好像是流浪在世间的诗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擦肩而过的刹那，陈渺只觉一瞬花开，仿佛看见一朵艳红玫瑰绽放在她那荒芜沙漠中，奇异又生机。

她还想回头再看一眼，但冥冥之中的理智又推动着她继续前行。

踩在雪上仍然是沙沙的声音，初晨的微光升起，周围也明亮几分，她莫名觉得有些恍惚，是因为雪太软了吗？

·

“渺渺，好冷啊！”

周钰然一直盯着路口，一看见陈渺就冲过去，手伸进她的围巾里，试图汲取一丝温暖。

陈渺猛地被她的手冰一下，寒意从从脖子传到脊背，忍不住打哆嗦。等到挣脱她的冰手，发现她没戴围巾，忍住骂人的冲动，取下围巾给她戴上。

“零下的天气还不带围巾，你倒是不怕冷。”

周钰然挤眉弄眼，冻得通红的手摸着围巾，讨饶似的笑：“从家里走得急忘记带了。”

陈渺对于她鱼一样的记性感到无奈，还是给她仔细整理好围巾。

周钰然身子前倾，蹭上来，眼睛亮晶晶的，凑近看还能够看见她通红的鼻尖。

“渺渺你太好了，我好感动，嘤嘤嘤，我把围巾分你一半。”

“那可别，地上滑。两个人戴一条围巾，摔一跤的话那可就真两败俱伤。”

陈渺戴上自己羽绒服的帽子，给自己加了一层保暖措施，随后接过周钰然手上的一个行李箱，掂量一下，还挺重的。

周钰然这次回校怎么带这么多行李？她记得以前都只是一个小包。

周钰然露出一点神秘的笑容，她这一次带了很多特产，准备邀请朋友品尝。

沙沙沙……

嗒嗒嗒……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深棕色短靴的主人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口停下，他在门前的小方毯上轻轻蹭掉靴子上雪泥，才打开门。

室内空无一人。

他刚放下背包，手机就响起来。

“打我电话干嘛？”手机开了免提，被搁在桌上。

“哥们，回去了？京市里冷吗？今天是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一天？”电话那头的男生声音中带着笑，一连发出几个问句。

周漾面无表情，这是来嘲笑他的。

一下子问那么多问题，他先回答哪一个？

他将包里的文件取出放在桌上，文件上龙飞凤舞写着他的名字和办公室号——周漾330。

周漾翻开文件夹，抽出最上面的几张纸，纸上都是他写下的旅游路线和规划表，他只是简单整理一下就搁置在旁边。

再开口时，语气戏谑：“京市的暖气总比你南方的冷空气暖和些吧。”

“去你的！”

男生笑骂，转而又问，“京市还下雪吗？”

周漾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书立上竖放的文件标签划过，找到目标后抽出，随意回答道，“下呢，边下边融，不然你以为会那么冷。”

闻言，男生语气明显兴奋。

“周漾同学请听题，北方一地区出现降雪天气，有边下边融的现象，请简述原因。六分，答三点！”

周漾整理资料的手一顿，无语：“都几年了，还没从高中地理回过神来呢？”

说起这个，男生似乎也是一肚子的气儿没地儿出，语气又变得哀怨起来：“还不是我弟，你说他高中学地理，我妈就让我给他讲题，这不是为难我吗？虽然我是学地理的，但我不是教地理的。我是术业专攻不是地理全能，要不是他快高考了，我给他讲个嘚！”

男生的怨气几乎要冲破手机的屏障，从千百里外的地方滚来。

“那还不好吗，过年和亲爱的弟弟一起学习，一家人和和美美，温馨的氛围直接拉满。”周漾毫不留情的“落井下石”，手上动作不停，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大拇指轻轻一抵脱去笔帽，在文件上做好一个简单的标记。

电话里传来男生佯装呕吐的声音：“呕，去你的！懒得跟你说，没有良心。”

“那也行，不说了，我忙。”周漾迅速挂断电话，打开文件夹开始工作，也不理会被挂断电话的男生是如何抓狂。

他没有弟弟需要辅导，也没有需要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大年的家人。

只是假期到各地旅游，在学校就忙学习和工作，实在体会不到他阖家团圆时的复杂心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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