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柳鸷心知不是异种对手,趁它们发难前。她收回脚,沿着墙往门边瞧摸摸的爬过去。
一路从左边房,至柏封棠门口。
小声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柳鸷虚推了下,门竟没关。
柳鸷探头瞄了一眼,发现这屋也是满窗的眼睛。而柏封棠本人安静地躺在床上。
不对劲。
以他的法力,必定能察觉到。
柳鸷疾步至床沿,拍了拍柏封棠。“醒醒,窗外有异种。”
柏封棠撩起狭长的眼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又阖上眼帘。
柳鸷:“......”
不是吧,大哥,这你也能睡得着。
柳鸷没法子,干脆坐在地上,和窗棂上的绿光,大眼瞪小眼。
并未注意到,床上的男人再次睁开眼睛,凝视着她的侧脸。
须臾,像是确认眼前人是真的,才缓缓起身。
“鬼鬼祟祟坐那干什么?”身后传来柏封棠沙哑的嗓音。
柳鸷扭过头,见柏封棠金币覆眼,撑开左掌,指腹揉按着太阳穴。金币驳链在骨节修长的指下,摇曳坠响,与苍白又高挺的鼻梁相映出一道极美的沟壑。
柳鸷看怔了。
半晌,才收回目光。
柳鸷想着毕竟是偷偷跑进他的卧室,怕触了他眉头,便一脸乖巧道:“我给你守夜呀。”
“你给我守夜?”他轻佻、又无奈一笑,“我给你守夜还差不多。”
“那不行!看你似乎不舒服,你就好好睡觉吧。好歹我们也有一天的革命友谊了,我会守护好你的......”说着,柳鸷瞥向柏封棠的左手,“那么多金子,要是被异种偷了就亏大发了。”
柏封棠:“......”
柏封棠松开手,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地上的小财迷。只听柳鸷说:“不过那异种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
“嗯,只要不出这间茅草屋,就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
柏封棠一哂,“我还知道更多。”
柳鸷的月牙眼充满了好奇。
不过,柏封棠没有满足她,只是挪了下身体,骨节分明的左手,轻轻拍了拍让出的空间,“上来睡觉。”
这......男女授受不亲吧?
柏封棠已从另一侧下床,将床让给了她。
“这多不好意思呀。”柳鸷嘴上客气着,手脚并用的爬进被褥里。没想到柏封棠杀了个回马枪,斜着眼、带着侵略性的:“怎么?你想跟我睡?”
“人都是趋向于美好的事物,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想不是很正常?”柳鸷坦然道。
“只是因为我好看?”柏封棠拧眉,紧抿薄唇。
柳鸷诚实的点了点头。
柏封棠思忖着,好一会,“好吧。好看就好。”他自我和解般笑了,愉悦溢出了眼眶。
门外突然传来尖厉的惨叫:“有异种!救命——”
这个女声有点耳熟,柳鸷立马坐起身,“有人出房间了?”
柏封棠嗯了一声,“你救不了她。别费心,去睡觉。”
柏封棠走至椅子旁,背对着窗棂坐下,为柳鸷挡住了所有的恐怖目光。
那道女声在哀叫:“谁出来救救我!救救我!”
无人救她。
柳鸷心知自己法力低微,此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她首要是明哲保身。所以,她拎得清什么该插手,什么不该插手,更不会要求别人去插手。
那道女声还在惨嚎——柳鸷的脑海中闪过餐桌上,一张张模糊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姜萱的笑靥上。
柳鸷出于好奇问:“你以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会怎么处理?”
柏封棠长腿交叠,肘关节支着椅靠,左手托着脸,像一位强大而慵懒的君王,生杀予夺道:“无能的人早死晚死都会死,何必浪费力气。”
柏封棠太过于冷静、冷酷又冷血。不论是在晚宴祠堂,还是此刻,仿若人类灭亡,他都无动于衷。
柳鸷以为,生命的结局虽然是死亡,但生命的本质是体验。只要活得久些,体验到更多的事物与自我,便是值得。
柳鸷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净、纯粹的注视着柏封棠,“你有没有尝试过,多些怜悯之心,赐予他人?”
外头,女声的求救声在逐渐消弱——
柏封棠嗤笑,“我若赠与怜悯之心,可他们的能力配不上我的怜悯。到最后,他们死亡,和他们产生羁绊的我,反而是最痛的。”
莫非,冷漠只是强者的保护色?柏封棠登时勾起了柳鸷的探索欲。
“你要因为结局是固定的,而放弃拥有一段羁绊的可能吗?”
“这取决于和谁产生羁绊。”柏封棠冷寂的星眸若有所思的在柳鸷的脸庞上游走、探寻,在半明不灭的朦胧里,仿佛透过她墨玉般的眸子,望向了另一个人。
许久,柏封棠收回目光,起身。
柏封棠踱步至窗前,弹开了窗棂右下角的一双眼睛,招了招手,“过来,到我这里来。”
一整扇的眼睛,柳鸷看着就觉得糟心,但还是走过去。按柏封棠的指示,俯下身,透过破败的窗棂纸,看见了屋外的景象。
深沉的夜幕,烽火四散在街巷。
火光照映在茅草墙上,依稀可见人身蛾翅的小异种如丧尸般,毫无意识的撕裂、啃食着人类的躯体。
这简直是人间炼狱。
柳鸷攥紧了手中的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寻找求救的声源。
但视野中,太乱了。
求救声消失了——
血雾弥漫了整座村庄,白骨露野,哀鸿消逝。
柳鸷无力的张望,眼睛发疼,瞳孔上刻的红色数字瞬间在跳动。
「5.5%」
「6.1%」
「6.8%」
......
片刻,机械的系统声在脑海里,冷冰冰的播报:“恭喜宿主,您当前观众满意值为「7.3%」,离回到现世界只差「92.7%」的距离。”
涨分了,柳鸷却没有很开心。
她缓了一下,仰起头问:“为什么外头是黑夜?”
“是幻魇。”柏封棠走回椅子,不慌不忙道:“这儿虽是南方秀域,但司寇的能力不受区域限制。”
“每月十四,月圆前夕,黑魇目之可及处,便是幻魇过境地。落入幻魇者,有去无回。而你方才见到的是幻魇中,几十年前,这条街巷、这座村庄的屠亡景象之一。”
柳鸷的眉梢耷拉下来,“那姜萱刚刚开门进去了,是会穿梭到几十年前,然后被湮灭在历史的洪流里?”她思疑,等不及,又问:“为什么不是她杀死异种,活下来了?”
柏封棠挑眉,眼里藏着一丝笑,似乎在想眼前好奇宝宝,为何如此可爱般。
少焉,他说:“因为历史,不可扭转。”
翌日一早,柳鸷被门外的议论声吵醒。
昨夜,翻复许久,直到后半夜,她才昏昏沉沉睡着。
柏封棠不在屋内。
柳鸷看着包袱旁的剑,对鸟蛋说:“借我一用,改日送你两壶酒。”她执着剑,打开门。
发现门外干净、明亮,毫无昨夜那般恐怖,幻魇消失了。
街巷百步处,是以梁木搭起的村口门亭。这会儿,正围了一群选手在那,不知作甚,喧囔翻天。
“你起晚了。”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鸷回头,是陈离翡。
她站在茅草屋前,倚着门扉,环抱双臂,饶是有意的望着柳鸷说:“甜甜和墨墨去织染坊了。”
柳鸷纳闷,这姑娘竟然主动搭话,稀奇!不过,“甜甜?是谁?”
“柏(百)封(分)棠(糖)啊!难道不甜吗?”
柳鸷:“......”扑哧一笑,“请问他本人知道这外号?”
“当然,是背后偷偷叫的。”陈离翡理直气壮的扬了扬下颌。
“好吧。”柳鸷无意与她继续攀谈,将剑佩在腰部,打算往村口门亭处走,却被陈离翡叫住。
“你有事?”
陈离翡不自然的哼哼两声,嗫嚅了一句,“没事,就是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柳鸷竖起耳朵,故意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陈离翡大声喊:“我说!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哦。”柳鸷反应平淡,“这回听到了。但你谢人就光嘴巴说啊,好没诚意。”
陈离翡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那你想怎样?”
柳鸷忽然来了心情,想逗逗她。于是,她恶趣味地抬脚往前迈了两步。
陈离翡迅捷的退回茅草屋内,警告着:“喂!你别过来!我感谢你,但并不妨碍我讨厌你,你给我离远点!”
柳鸷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姿态,又前进了两步。
陈离翡吓得直接躲进门后,“哎哟姐姐,你要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那行吧,你欠我一个刀山火海。”柳鸷达成目的,心情颇好,“来,你和我说说门亭那边在干嘛?”
陈离翡虚掩着门,露出一双亮滢滢的桃花眼,抱怨道:“一大早,那个丑八怪的侍女带着一副对联来,说是作为昨夜晚宴的通关奖励。喏,对联就贴在门亭上。”
柳鸷狐疑:“那群人都围着看,是对联有什么问题吗?”
“没横批啊!横批是破秀的线索,都通关奖励了,线索还要靠自己猜,真是无语!那些选手猜了一早上都没对上横批。唧唧歪歪的,吵死了!”
柳鸷转眸,见貌宜在人群后站着,摸了摸下巴,说:“容我去会一会。”
结果又被陈离翡叫住。
柳鸷挑眉,“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甜甜让我看着你,你别乱跑。”
“既然如此,你还不快点跟上我。”柳鸷说完就往前走了。
门亭两旁,笔直矗立的亭木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十四字草书,朱如血色,极为刺目。
柳鸷半猜半蒙,推断出。
上联,暮色荒墟血满瞳。
下联,春来烟萝酒溢声。
横批?
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