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急之下,柳鸷伸手挡头。
蚕蛹还未触及,便被她左手腕上的金光震退半丈。
柳鸷反应敏捷,抬起手腕抵住蚕蛹。金菜形成一道金光包裹住她。
千蚕万蛹冲向柳鸷,与金光冲撞。蚕蛹顺沿着弧光而下,如天女散虫般,四处散落、环绕攒聚。
柳鸷回头望,谷栖夏和江琥已经不见了。
她困囿在方寸之地,无法撤退。
蚕蛹的力量越来越强,密匝匝的、黑鸦鸦的。柳鸷的手腕被一点一点往下压,只能半撑起身体负隅顽抗,外头传来江琥气愤的声音。
“你怎么可以丢她出去挡?”
“不是她,也是你。我没有义务救你们,这是你们欠我的。”谷栖夏冷漠道。
江琥愕然,“你......”
想要指责,却发现无可指摘,江琥低低道:“可她也救了我们。没有她,也许我们早在睡梦中被蚕蛹吞噬了。”说罢,他孤勇地提着剑往庙里去。
“你要去救她?”
“她一个人在里面的打不过那些虫的,她会死的。”
谷栖夏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你现在进去也是送死,说不定她早就被啃成白骨了。”
江琥瞳孔微颤。
柳鸷被压得半跪在地上,冷汗狂飙的想着,别叨叨了,你们倒是进来帮帮我啊。
转眸间,蚕蛹有感应似的,不约而同撤出一条□□。
一个人身蛾翅的怪物从深处疾速至前,柳鸷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
可怕。你们还是别进来了。
怪物一掌重击,柳鸷被震垮,金光裂开缝。
完了,她不想死。
她还要回到现世界,还要找哥哥。
突然,一股诡谲的血液在柳鸷心口泛开,火速流蹿四肢。她觉得整个身体像泡在熔岩流里,好烫、好烫。
而后,她的腿融化了,化成浓醇的金色液体。
“流......动的金?竟然是......我。”
柳鸷的整个身体化为一滩流金,渗透进土地里。
庙内的蚕茧没了攻击的目标,急速涌出庙。
江琥看呆住了,双腿像被灌满冷铅一样重。被谷栖夏拽着逃跑时,他红了眼眶,回头望。
诺大的寺庙,只剩下地上的残血与白骨,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那一刻,他恨自己没用、懦弱,不止柳鸷,他牺牲了三个同伴。
昏暗的土壤里,柳鸷在流动。
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每一滴流金都是她的感知触角。
但她的法力还不足以控制流金,只能任由它自由运动。
流金流过绵延的土壤,淌过温热的活泉,钻进一面偌大的石墙里。
攀着墙抚摸过壁画,触角摸到了恢弘的建筑、茂密的树林、鳞次栉比的景象,还未来得及探究,又流进一个更阴冷的空间。
流金爬过冰凉的、一节一节的,骨头?
这该不会是......
还未细想,流金又往下去。
柳鸷不知道跋山涉水了多少地方,流累了,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宿主,宿主快醒醒!”柳鸷在半梦半醒中,听见了系统的爆鸣声。
“别吵,我困。”柳鸷迷蒙中。
“警告!警告!宿主,您已经睡满八个小时了,再睡下去会被观众判定为摆烂的表现,扣满意值「2%」。”
「3%」-「2%」=「1%」≈「0%」。
这不是马上要失去行动力,成为植物人了!
柳鸷腾地一下睁开眼。
四周是昏暗的,鼻腔内皆是土壤的气息,虫子在皮肤上蠕动,左手腕麻而无力。
瞳孔上红色的数字,呈现着「5%」。
“哇!涨了两分。我真棒!”柳鸷心想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的,恭喜宿主离回到现世界只差「95%」的距离。”
柳鸷:“......”
请你别说话!
柳鸷吐了两口气,右手挑开虫子,揉着左手腕。发现上方土壤松软,应该靠近水源。她可以利用水,游回地面。
柳鸷徒手拔开土壤,蹬腿往上遁。
噗通一下,遁上水中。柳鸷缓了下,往上游。
有人声从湖面传来。
柳鸷停下,透过湖水向上仰望。
金盘高悬,光泻于无垠的翠绿与清幽里。水波荡漾里,粼波循循,愈来愈清晰地浮现出一道身影。
水岸边的桑树枝干上,敞倚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黑发半束,五官浓烈,精致的脸庞在斑驳的阳光下惨白、冷漠,周身散发一股戾气,看起来就像个阴郁的男鬼。
男鬼右手握竿,左手支在膝骨,托着自个儿的美人脸,百无聊赖地阖眼假寐。
四周静谧,仿若一幅美男午枕图。
微风撩过,男鬼左腕与修长的指间缠绕的金币驳链荡出清脆又诡秘的叮当声,像钱落进袋子的声音,柳鸷很喜欢。
俄然,一个鱼钩钩住了柳鸷的右肩袖。
男鬼似有感应,甫一睁眼。那深沉、蓄势待发的眼神似狩猎已久的猎人。柳鸷正想解开,就感觉被一股力量,猛地拽起。
柳鸷被钓上岸,天旋地转间,如同一条死鱼般甩在了茵茵草地里!
柳鸷湿漉漉的荼白色衣袍溢着水,洇湿了一地的翠色。鱼钩硬生生的钩着右肩袖,肩袖被划破一长道口子。怎么看,都很狼狈。
“恭喜师兄,钓到鱼鱼。”有稚嫩的童声欣喜道。
柳鸷循声望去,好像是鱼竿在说话?
转瞬,鱼竿幻化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八岁稚童。一身浅绿色的交领童袍,金珠串成的络索佩于脖颈间。
稚童瞟了一眼草地上的柳鸷,眼睛滴溜溜地打转着。
左瞧瞧,右望望,空空如也。
懵了!
“我的鱼鱼呢?”
柳鸷用手指比了比自己,郝然道:“抱歉啊,你钓上来的......正是在下。”
“......唉,不是宝子钓的!”万宝子委屈的扭头,嘀咕着:“师兄钓了条美人鱼。”
男鬼跃下树枝,踱步而来。
一身冥色绣金蟒的长袍将宽肩窄腰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瞧,发现他手持的折扇,扇面是以白玉为骨,扇坠镶嵌着一串銎式狼牙镝的玉坠。
扇子?
柏封棠?
万宝子撅嘴嘟囔:“钓了一晚,一条鱼都没有,那我们吃什么呀?宝子好饿了。”
柏封棠高耸的眉骨之下,一双星目射寒波。轻飘飘看过去,万宝子顿时噤了声。转眸,居高临下的俯视柳鸷,勾了勾唇,“就她吧。”
万宝子很诧异,咂巴咂嘴的问:“真的可以吗?宝子还没有吃过人肉呢。”又瞧了瞧柳鸷,细皮嫩肉的,舔了下口水。
“要生煎?爆炒?还是一锅炖?”他的语气中充斥着雀跃。
柳鸷亲眼见过蚕蛹食人。
这食人的世界,说想吃她,她也不觉得奇怪。柳鸷不露声色的环顾周遭,是陌生的。眸光流转,抬眸望见柏封棠。
此人武力强大,不可与其武斗,只能智取。
万宝子拔出剑,走向柳鸷。
“那个小孩,你等等。”柳鸷说:“你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填饱肚子。人肉酸臭,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不好吃。但我可以帮你们抓到鱼,拜托你们放过我一命好吗?”
万宝子看一下柏封棠,后者挥了下手,视作同意。
万宝子以为他又要变成鱼竿钓鱼了,没想到柳鸷抓起她的头发,扯了几根下来,用头发编制成了一个网。
柳鸷拿着网下浅水区,开始捕鱼。
万宝子目瞪口呆!!!看着她这个操作,心想还能这样啊?
柳鸷捕鱼的速度很快,先捞了一条大的上来。
万宝子抱住大鱼,摇了摇头说:“太大了,肉太老,师兄不吃。”
好吧。
没一会儿,柳鸷又捞了一条小鱼上来。
万宝子抱住小鱼,摇了摇头说:“鱼太小了,还不够师兄塞牙缝呢。”
柳鸷又捞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万宝子又说:“这鱼看着恹恹的,不是很活泼,师兄喜欢活泼点的。”
万宝子一边嘴上嫌弃的叨叨,一边快速把三条鱼都收入囊中!!!
柳鸷的余光瞥见桑树下的大美人,身姿挺拔,右手把玩着法扇,背左手而立,擒着唇,凝视她方。
与她四目相撞,也不避忌,反而眼尾轻挑,笔直的、敞亮的、我行我素的直射柳鸷。
这么大胆、直白,有意思。
柳鸷兀自捏住万宝子肉嘟嘟的脸蛋,半笑不笑的,“你小子是不是故意逗我玩?我要去问下你家师兄,他需要什么样的?我好对齐甲方需求。”
“唉,别别别去。美人姐姐,你帮我多抓几条鱼吧。”万宝子紧张地抓住柳鸷的手。
“理由?”
“我弄丢了师兄的佩囊,里头的食物也没了。他很生气,你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有多恐怖。而且我们已经一天没进食了。求求你了,美人姐姐。”
他两眉下撇,愁成了苦瓜脸。十指合拢,置于胸前,作跪求状。
这小鬼马精,可爱的很,姑且信他一回。
半个时辰后,柳鸷来到桑树下,仰面道:“柏封棠。我已经捕了十余条鱼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万宝子都怔住了,从来没有人,敢在师兄面前直呼其全名。
柏封棠掀起狭长的眼帘,沉静道:“你认识我?”
“你在阙庭大名鼎鼎,应该没有谁不认识你吧。”
“那你呢?”他脚步未动,光开口问,便让人有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柳鸷食指抵着下巴想,这个人的下颌轮廓,初一见,确实觉得......“你看着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柏封棠浅浅的笑了,轻摇着法扇说:“大概是我长得太过于普罗大众,所以让你记不住。”
他声调散漫,宛如古筝般深邃悠扬,语气中似乎带着点自嘲。
柳鸷听着酸溜溜的。
就他西域眼,江南唇,巴郡白,以及北边的身材。这五湖四海的美貌,绝对令人印象深刻。
但柳鸷没印象。
“您的模样十分英俊。如果我真的见过,那定然记得。”
柏封棠缄默地望着柳鸷,眸色是寂寥、阒然的。
柳鸷的额角莫名流出冒汗,带水的手擦了擦,再一次,“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半晌,柏封棠才高抬贵口,嗯了一声。
柳鸷松了一口气,开心的笑成了月牙眼。
“等等。”柳鸷僵住,又怎么了?
“把网留下。”
柳鸷瞅了瞅手里稀薄的发网,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随手丢给他了。
正当午时,阳光炽热。
柳鸷走进高耸、茂密的树林。风吹过,身上湿润的衣袍变得阴冷,她忍不住抱紧了身体。
柳鸷觉得很怪异,这里一棵棵高大、葱郁的桑树舛错不齐的生长。这景色分明和昨晚的林子一点都不像,但却感觉很熟悉。
她按照昨晚记忆中的路线走,没一会儿,穿出树林,来到林口,遇见一条小路,两侧长满了草,翠绿间冒出几束紫色花朵,很漂亮。
若是除开这些绿植,这条小路和昨天晚上的路有八层像。
柳鸷蹙眉,快步向前。
半炷香后,柳鸷赫然瞧见了一座恢弘的、崭新的古庙,庙檐上正正方方挂着红底金字的匾额。
题写不巅庙。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