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哉与道士同行 第1章 第 1 章

“少爷，前面有座庙！”小厮欣喜地松开拨树枝的手，回头去拉几步外累得几乎瘫坐在地上的江萃之。

他们本想今日在杭州城里落脚，结果午后走进树林里，到三更天了还转不出去。这林子说来也怪，遮天蔽日的茂盛，江萃之怀疑他们就是在这林子里绕着圈打转，他随行的小厮倒还好，他是走得双腿酸痛，差点抱树躺下了。

江萃之磨磨蹭蹭地在小厮的搀扶下往前走，不一会就感觉周围的树枝草丛都消失了。他抬头一看，面前一座巍峨壮丽的庙宇拔地而起，庙宇的四周都是空地，像是树木都往后退却，不敢长在这似的。

太阳早两刻钟就落山了，天色将暗，江萃之也没剩多少体力，只能选择落宿荒庙。

之所以说是荒庙，是因为庙宇虽大，但显而易见的破败。入口的山门皆不见门扉，阶下的石灯笼也破旧不堪。

江萃之只以为这是前朝的庙，上了台阶，跨过门槛，一瞬间仿佛穿过一张无形的膜，他脑海中始终在某个角落压抑着什么的黑色液体被膜带走，然后角落里的记忆霎时炸开。一幕幕画面喷涌而出，在江萃之眼前闪过：公寓、学校、互联网、小说、墓碑、马路。

十几年的记忆组成庞大的信息流在他脑海里乱窜，但一息之间又温和下来，与江萃之在这个世界前十八年的记忆各占一地，安分守己。

江萃之暂时没去深探他莫名被压制了十几年的记忆，只提取了他本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死后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的信息。

小厮见他站在门槛之间久不动作，担忧道：“怎么了？少爷。”

江萃之摇摇头。按照他在这里的十八年平稳生活来看，这里既不是什么充满阴谋诡计的宫廷朝堂，也没有什么江湖侠客的爱恨情仇，更没有任何情节像他读过的小说。难道他只是普通地穿越到了古代？

江萃之突然觉得心里发慌，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抬头去看寺庙的匾。夜色模糊，但匾很大，可以辨认出三个遒劲大字：兰若寺。

江萃之：……

江萃之两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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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脸侧有轻风吹拂，江萃之缓缓睁开眼，随后脑后传来一阵钝痛，他痛呼出声，侧过身抱住了头。

小厮停下扇风，高兴道：“少爷你醒了！你突然在殿外昏倒，我就背着你进了殿。”

江萃之“嗯”了声，环顾四周。这应该是进庙后的第一个殿宇，供奉弥勒、韦陀和四大天王，殿里跟外面看起来一样，也是断壁残垣，裂供桌、倒烛台。江萃之枕在蒲团上，眼睛一斜就看见一尊高大的胖菩萨对他乐呵呵地笑。

江萃之脊背发麻，赶紧坐起来。

虽然他只在幼时从电台里听过几耳朵聊哉的故事，但聂小倩可是聊哉第一名人，哪怕不看原著都会认识。而兰若寺就是女鬼聂小倩和书生宁采臣的定情之地，也是反派妖怪姥姥的地盘。

江萃之顿时头也不疼、脚也不酸，拉着小厮就往外走：“我瞧这地方风水不好，还是别在这住了，省得折了你少爷我的福气。”

小厮被一路拉到山门前，两人站在台阶上，入目皆是黑黢黢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底。

“少爷，”小厮指了指林子：“你确定那边风水更好吗？”

晚风吹过，吹得江萃之两腿战战。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有鬼的寺庙好，还是诡异的林子好。这个世界有女鬼和姥姥，那就必定不是只在这里才有妖魔鬼怪。

小厮又加把劲：“少爷，我看后院的僧舍倒还没那么破，而且刚刚有白烟升起，想来是也有旅人在此投宿。”

江萃之摇摇欲坠的心灵被“还有人在”的想法安慰到，只要这偌大的寺里别是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就好。或许此时那位法力高强的燕赤霞已经住在这了？

江萃之思考了下。如果燕赤霞现在在这就好说了，姥姥都对他住在兰若寺的事敢怒不敢言，只能绕过他作妖。要是江萃之能厚脸皮地扒着燕赤霞，想必也不是没有活路。

他点头：“行，先去看看吧。”

他们穿过前面的几座殿宇，来到后面的僧舍。东西两侧的僧舍有几扇虚掩着门扉，门外放着还在冒细细白烟的炉子，昏黄的灯光透过纸窗照进走廊，数一数至少有三户住着人，时不时有声音传出。

江萃之心下稍安，也许他穿越的根本不是聊哉，也根本没有什么女鬼和姥姥呢。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寺院而已。

南面的僧舍有两间敞着门，小厮上去检查了一下，锁还很新，他征得江萃之的同意后就打扫起了其中一间。

江萃之坐在廊椅上看后院，习惯了夜晚的视力能看个大概。庭院中杂草丛生，蓬蒿长得比他还高，看来荒废已久。心里没鬼后江萃之只觉得这里环境幽静，空气新鲜，能闻到一点潮湿的荷花味，附近应当还有个大水池。

他心想几位邻居肯定是书生，才有这种曲径通幽的爱好，住在这不想走了。他是觉得破庙一丁点都比不上他房里的软塌，等天亮他就动身赶路。

小厮手脚快，不过一会就把房舍收拾得像模像样了。他又烧了一大桶水，两人洗漱后江萃之就困得不行，闭上眼前江萃之心里最后一点警惕让他嘱咐小厮就睡在他旁边，别离太远，得到回应后便彻底放纵自己沉入梦乡。

月明星稀，时至五更，庭院里的夏虫都收了声，寺院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一阵风吹开了门扉，发出了声响，江萃之半梦半醒，迷糊的脑子还没思考出来门为什么上了锁还会被吹开，就感觉有只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小腿。

江萃之登时清醒，唰一下收回小腿，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严严实实的。

“公子，既然醒了，何不起身见妾？”

耳边传来的声音悦耳如山泉流水，江萃之背后却冷汗漓漓。

装睡失败，江萃之一脸怒气地站起身。面前坐着一位白衣女子，看着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丽，如花似玉。

江萃之厉声诘问：“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我房中？”

女子笑了笑，朱唇粉面，更添艳丽。她婉转着嗓音道：“月上柳梢，难以入眠，想与公子欢好一场。”

好标准的女鬼台词。江萃之内心泪流满面，大呼亡也亡也。

他面上露出厌恶不喜，骂道：“我是县令的儿子，不做这等丧廉耻礼义的事！你赶紧离开吧。”

女子没料到会是这个情况，脸色迟疑。

江萃之瞬间想到，女鬼之所以没有立刻害怕地离开，是因为他隔壁没有住着燕赤霞！啊，大师，你究竟在何处啊！！

“我看你也是好教养的，定是良家女子，何必做这种自辱的事？还是早回正途吧。”江萃之好言相劝给了甜枣，转言又打一棒子威胁道：“快走！不然我叫醒我的小厮，他嗓门大，嚎一声全寺院的人都能听到。”

女子这才面露羞愧，朝江萃之拜了拜起身出了门。

刚走出门，女子又从门外丢了一锭黄金进来，落在被褥上。江萃之知道这不是真黄金，而是要人命的罗刹鬼的头骨，他抓起金锭，心中颤抖手上发狠，恼怒地把金子丢出窗外：“瞧不起谁呢！少爷我有的是钱！”

江萃之胆战心惊地靠坐在墙角，不敢再合眼了。还好直到太阳升起，日光渐渐把屋里照得一片亮堂，女鬼也没再回来。

脚边的小厮呼呼大睡了一整晚，江萃之和女鬼对话以及扔金子都没吵醒他，睡眠质量好得不行。江萃之气得踹醒他：“还不快起来赶路了！”

小厮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少爷早，少爷起得真早。”他注意到江萃之后背的衣服颜色变深，奇道：“少爷你的背上怎么湿了？昨夜燥热？”

江萃之呵呵两声。燥热没有，这是冷汗。

“我先去给您烧桶水！”小厮一溜烟跑了，江萃之没拦住，想想鬼一般不在白天现身，也就没说什么。

江萃之洗漱换了一身衣服后两人又吃了点干粮饱肚，将行李收拾一番，准备动身。

到走廊，听见东厢传来骚乱声，江萃之和小厮走过去，一个小书童正跪在一具男尸前，嚎得哭天喊地。尸体在连廊上，还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围着。江萃之凑近看了眼，男尸身上上只盖着一件单衣，表情痴痴，显然是行房中之欢时突然暴毙的，但是人被发现时却在廊上……江萃之内心不齿。

周围两人在询问书童是什么情况，书童也说不清楚，只说早晨不见主人在屋内，一推门就看见他不着片缕地躺在廊上，已然凉了。身上也没什么大的外伤，只有右脚脚心被扎了个窟窿眼，像是锥子刺的，现在还能看见往外流的一条细细血痕。

女鬼果然是有kpi的。江萃之后怕地想。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道：“我看着这像鬼魅作怪，诸位仁兄若是信我，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

说完他就带着小厮大步走了。

穿过大雄宝殿的路上，江萃之问小厮：“这里或许有鬼盘踞，你怕不怕？”

小厮摆头：“我与少爷为人刚直，不怕这不入流的东西。”

江萃之斜视他。少爷我可是怕得很，你不会才拿的是宁采臣的剧本吧？他摸了摸下巴，问：“你叫什么来着？”

小厮皱鼻，很是受伤：“少爷，不是你给我取的名吗，你怎么能忘了呢？我是冬梅啊。”

江萃之敷衍道：“对对，我是恐你为妖鬼假扮。”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给小厮取这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