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谢骄承认自己现在杯弓蛇影,江清涿保证的每一句话都会下意识衡量真假。
旁边小孩大概是不理解他俩之间的对话,好奇的小声问妈妈:“那两个哥哥在做什么呀?”
江清涿不是很想在外人面前争执,谢骄攥着他的手不放,他走不了,就只能重新坐回去,张了张嘴,又哑然失声。
要他现在去说一些信誓旦旦的承诺安抚谢骄,显然不可能。身体深处又开始涌现那股深深的疲惫,他看着谢骄焦灼不安的眼睛,几乎无意识地挪动嘴唇:“你让我好累啊。”
这份感情,不管谢骄爱不爱他,对他来讲,好像都已经成了一种消耗。
谢骄似乎怔了一下,触及江清涿眼中的疲惫,表情霎时变得慌乱,可慌乱过后心脏难受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于是笑容也变得很难看:“我的爱对你来说是负担了吗?”
一方不愿意,另一方却不管不顾死缠烂打,本来就是负担,是很严重的困扰,说得难听点,叫做骚扰。
江清涿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觉得大脑锈钝,想要停止思考。
他真的很累,报复到现在把自己状态搞成这样,真如同陈斯杰说的一样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他甚至开始有些不明白自己之前那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将脸埋进手掌之后又慢慢意识到。
是因为他这些年来都一直没有放下谢骄,所以不甘心。
“我喜欢你,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谢骄。”
江清涿没有抬头,声音突然从手掌中传出来,很闷。
“我也是这几天才想明白原来比起肖君黎,真正爱过的人,竟然只有你。”
音量不大,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江清涿看不到谢骄的表情,表达自己反而变得干脆利落许多:“所以我才那么介意你当初抛下我,所以我才一定要你尝到同样的痛苦。所以你在这里我才会心烦意燥控制不好情绪,所以我才想要你走。”
谢骄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黑发揉在颈窝,后颈凸出一段嶙峋清瘦的颈骨。
喉头攒动,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到了舌尖又被齿列碾碎。江清涿承认爱自己,是曾经梦寐以求的事,可如今这种情况下听到,却丝毫无法开心得起来。
江清涿还在继续,声音轻飘飘的,明明没有风,却好像要散了:“你受伤,我真的很害怕……所以请你,求你走吧。让我独自冷静一段时间,好吗?”
谢骄很久没见过他这副脆弱的样子,江清涿大部分时候冷漠尖锐,像冰雪塑造的生有尖刺的玫瑰,随随便便就能将人扎得鲜血淋漓。
上一次这样魂不守舍,还是因为和肖君黎分开。
彼时谢骄陪着他,心里想的是,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此伤心。
可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冷漠无视,不假辞色,恶言相向,都无所谓,可这样摇摇欲坠的恳求却是比所有一切都凶猛的武器,近乎所向披靡。
其实谢骄一直都清楚,在江清涿面前,哪怕自己看起来再霸道强势难以违逆,都不过只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只要他想,就能轻轻松松将自己驯服。
旁边小孩液体输完,护士过来取针,夸奖宝贝好乖好勇敢,一家三口收拾东西离开,谢骄有些艰难的,逼迫自己移开眼,看向远处空旷的走廊。
没办法看江清涿难过,就只能自己多难过一点,反正那七年已经习惯,再多捱一段时间……他仿佛认输般地想,大概也不会死吧。
“好。”他闻到喉咙里传来的铁锈味,声音浸着不易察觉的苦涩,“我明天就走,但是……”
声线喑哑,谢骄低下头,气息有些不稳的强调道:“你答应我的,要做到,不要再骗我了。”
…
夏去冬来,季节轮转。山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历时近半年的电影拍摄终于杀青。
工作人员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忙碌,初雪提前打乱了原定出山计划,天气预报后几日都有雪,要赶紧出山,免得积雪铺道路滑危险。
江清涿裹着一身棉大衣,带了个毛线帽,抱着一个暖手保温杯站在门槛边看雪,乐甄见状笑眯眯地凑过来:“杀青啦,咱俩也拍个合照呗,哥哥。”
她在剧里饰演江清涿的妹妹,原本就是同校师妹,江清涿以前被学校特邀回去任教的时候还教过她,相处半年以后关系拉近,一口一个哥哥喊得很甜。
合照是为后边宣传营业做准备,其他人已经拍完一圈,就剩他一个。
江清涿没有拒绝,乐甄站上门槛,靠近他身边,笑靥如花按下快门。
“江老师,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要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的?”助理声音从身后响起,江清涿微微颔首,随手将保温杯塞给乐甄继承。
助理虽然是个男的,但很细心,大概看了一圈没什么遗漏,江清涿忽然想起:“谢骄的东西呢?”
在大山封闭式拍摄的日子过得很快,这段时间他闲暇时偶尔接接谢骄的视频电话,在微信上聊一些不痛不痒的日常,两个人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很平缓又很奇怪的状态。
媒体粉丝都默认他们两个恋综下车已分手,如今只是不再营业的普通同事。江清涿也是这样想的,就算不得不保持联系,态度也一直疏离冷淡。
只有谢骄还是很坚持。
不跟他面对面纠缠的日子,心情变得稳定很多,每天只要把戏拍好就行,不用想那么多剪不清理还乱的事,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上的消耗,江清涿觉得这样很好。
他从乐甄那里要回了自己的保温杯,眉目宁静地捧在手里,心情平和,觉得自己要立地成佛了。
谢骄之前回去得匆忙,留在这儿的东西助理帮忙收拾好放在一个行李箱里,这么长时间堆在库房里落了厚厚一层灰。
助理提到他面前拿毛巾擦干净,抬头问:“您帮他带回去吗?”
大部分都是衣服,谢骄估计早就不记得,但毕竟是些名牌,加一起也小十来万,江清涿总不好给他扔掉,看着那口箱子:“我给你地址,你帮忙寄给他。”
虽然不想听,但谢骄很自觉报备行程,前段时间北美的飞机,现在应该还在国外巡演,因为故意告诉他年后才杀青。
分开半年,其实,再见面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干脆能拖就拖。
“好的。”助理一口答应,准备把箱子拿走又忽然回头说,“哦对了,前两天他问过我剧组什么时候杀青,我说快了,就这几天。”
江清涿猝不及防,表情略微空白。
“可能打算来接您?谢少对您一直上心,好羡慕啊。”助理对他俩事也是一知半解的,随口猜了一嘴,“那我先过去了,江老师。”
江清涿立在寒风中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