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骄在底下消磨时间,估计江清涿气应该消了一点,管前台小妹要了杯奶杏茶,本来端起想走,琢磨一下又回过身来,笑得英俊倜傥:“姐姐,你可以陪我一起上去吗?”
小妹被他一句姐姐喊得心花怒放,二话不说帮忙带路,站至206门口时谢骄微笑示意你来敲门,小妹看看大帅哥迷得晕头转向,几乎不假思索就冲屋里喊:“您好,客人,您的奶杏茶。”
江清涿正在房内画画,闻言也没多想,直接过去开门,然而一开门前台小妹就变成了讨人厌的谢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能感觉到心情迅速变烂,被这样抵触谢骄心里当然也很难受,可还是要故意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在干嘛呢?”
回答他的只有房门关闭的声音。
楼下的廖郴和邓向晓看着二楼那位被冷漠无情拒之门外的可怜太子爷,十分默契地搬来小板凳嗑起了瓜子。
谢骄静静看了那扇门片刻,弯下腰,把托盘放到地面,音色有些许沙哑:“你报复我,想让我痛苦,现在已经成功了,什么时候才愿意消气?”
门内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今夜无星无月,浓稠漆黑沉沉笼罩上空,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谢骄像是有些束手无策般的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你想让我痛苦到什么程度才算满意呢?你告诉我,阿缈。”
江清涿依旧没有说话,其实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谢骄很慢很慢地呼出一口气,干脆背对着房门坐下来,自言自语一般低喃:“七年前,我妈逼我放弃你,成全你跟肖君黎。她把你在肖君黎病床前的照片放到我面前,说除了我,所有人都想让事情回到正轨。”
“我知道你是我用下作手段抢过来的,我知道你爱他,你那么爱他,甚至会为了他流泪……所以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忍不住去想,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如果没有我,你会和他相爱到老,幸福一辈子,对吗?”
房门内,江清涿坐在桌前面无表情,但握着画笔的手却没有办法再往前勾勒一步。
谢骄像笑又像哭,低头将脸埋进手掌:“自从他出现以后,我好像就成了那个多余的人,妈妈选择他,你也选择他,全世界都选择他,什么破道理啊,真他妈的不公平。”
这些话埋在心里那个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坚铁浇铸,严丝合缝,百毒不侵,可今日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谢骄似乎能感觉到碎片簌簌掉落,像在心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奶杏茶的热气逐渐消散,渐渐变冷,那里面倒映不出他的脸,所以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估计很可笑吧。
或许在江清涿眼中,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缺爱的、滑稽的跳梁小丑。
谢骄自嘲地笑了笑,端起托盘起身,然而刚踏出半步门却出乎意料地开了。
在今日之前,江清涿从来没想过他心里竟然是那样想的。
大概是以前摔疼的次数太多,心理产生了保护机制,谢骄看到他开门,不再像从前一样欣喜若狂迎上去,只是站在原地。
被树枝切割的月光在二人之间打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四目相对,彼此却都沉默不语,江清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开门,明明应该狠下心将他彻底逼走才是。
可鬼使神差就是那样做了,他手指紧紧握着门把手,在这样压抑的寂静中有些迟钝地心想。
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到一边痛苦吗,不要……在我的面前。
他们二人之间,大概永远只有谢骄先跨出那一步,须臾过后,他敛去眼中情绪,将那杯冷掉的奶杏茶往前递了递,再抬眼,刚刚的话仿佛就已经都没讲过,面色如常:“要喝吗,我帮你热一热?”
树叶打着旋儿飘到两人之间,狂风大作,酝酿了许久的一场暴雨终于要倾盆泼下。
底下廖郴和邓向晓在谢骄蹲下去看不见人影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后院万籁俱寂,只余二楼灯影,和夏蝉嘈杂的尖鸣。
江清涿没有说喝,也没有说不喝,而是微微垂眸道:“你准备待多久?”
谢骄举着托盘的手臂有些僵硬,他道:“你想我走。”
媒体大众面前让他颜面尽失,堂堂天之骄子成了自作多情的舔狗,千里迢迢追来沔山又冷漠到极致,捧出来的真心被毫不留情践踏。
这一句话似乎彻底粉碎了谢骄的自尊,连声调都有点发抖。
可他在眼底漫上伤心之后又平静地接受了,从在美国为他酗酒堕落醉倒街头开始,就知道在江清涿面前总有一天会毫无尊严可言。
这一瞬他心里想的是,那我不要尊严了,就算是死,也非要这份爱不可。
“我不会走的。”谢骄移开视线,尽力让声线平稳,“我说过死也不会分手,不是开玩笑。”
豆大雨珠被风吹进走廊,山里的雨,浸在皮肤上刺骨冰冷。他面上强硬,其实内心早就摇摇欲坠,无力再承受来自江清涿的任何伤害。
“我去帮你热一热。”
谢骄几乎是有些逃避的快步下楼,江清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上难以言说的涩意,片刻后同样束手无策般地笑了笑。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几天后其他演员陆陆续续飞过来就位,大部队收拾收拾,挑了个不冷不热的天气朝山里进发。
沔山地势不算复杂,连老板家的小胖墩没事都跑进跑出,安全问题不必太紧张。老板是土生土长当地人,这几天都在顺便给剧组兼职当导游。
“要不是车开不进来,我还打算在里面盖家农家乐嘞。”三十多岁的精瘦男人撩起衣摆擦汗,眼尖瞅见前边梯田,扬声喊,“翻过这个坡就到了!”
那一片叫做孙家湾,零零散散大概住着三十来户人家,大部分都是老人跟留守儿童,年轻人都在县里务工挣钱。
虽然山里温度比外边凉快,但爬这么一段也累得人出一身汗,演员们还好,工作人员扛着机器,一个个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就坐这儿看看风景也好,助理递上水壶,廖郴大手一挥道:“歇会再爬!”
走在谢骄旁边的女演员松了口气,就地坐下揉脚踝,旁边助理赶紧上前给她打伞递水补妆,她不敢抱怨,只微弱道:“好累。”
谢骄抬头看向右前方江清涿的侧脸,拎着水壶靠过去:“喝一点,累了吗?”
可能知道反正也赶不走,这几天江清涿对他的态度平和了很多,一副我跟你纠缠白费力气的样子,总而言之像对待一个最普通的剧组工作人员。
他没喝谢骄递过来的水,拿手扇了扇风:“还行。”
“热吗?”谢骄反应很快,周到妥帖地拿出小风扇,“我给你吹一吹。”
邓向晓没跟着一起进山,他保证剧组开机的证都齐了,政府和群众那边也没问题之后就回了首都,所以廖郴的八卦搭子不得不换成了编剧老林。
廖导抬起一只手肘搭在老林肩上把他当人形立牌,看向忙前忙后的太子爷:“啧啧啧,堂堂谢文焉的儿子,千里迢迢跑这山旮旯来给人当助理,天天嘘寒问暖轻声细语的,他要是追我,我都答应了!”
老林不懂他们年轻人,感叹道:“我追我媳妇那会都没下这么狠的功夫。”
俩人嗓门太大,一字不落传进江清涿耳里。他看了眼谢骄,有点尴尬的将脸转到另一边:“我自己会吹。”
谢骄原本就很惯着他,现在更是称得上百依百顺,谢少不在乎别人的编排,抿唇笑笑将小风扇递给他:“那好,我帮你削个苹果。”
他对阳光轻微过敏,走这么久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有点泛红,江清涿目光扫过,终究还是有些心疼:“行了。自己打伞找个地方歇着吧。”
忍不住心烦地扭开脸,心说这算什么,苦肉计吗?搞得剧组里的人一天到晚叽叽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