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宁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紧紧裹住,每一寸肌肉都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
那可恶的肌肉松弛剂在她的血管里肆意游走,迅速剥夺了她对身体的控制权,大脑内残余的迷香控制着她的自主神经,让她的想法无法顺利传达到身体各处,她只能咬着下唇,用那疼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并加快呼吸频率,试图加快身体里的新陈代谢的速度,让这些药物尽可能排出自己的身体。
此刻,她的四肢绵软无力,仿佛灌满了铅,每一个想要挪动的念头,都只能换来徒劳的颤抖。
意识还在努力保持清醒,她知道自己必须逃,那扇窗户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只知道如果自己坐以待毙,情况会变得更加被动。
她绝对不想再回到西乡村,不想再回到陶村长手上!
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干脆!
这么想着,陆远宁的眼神中透露出决绝,她用尽全力,双手扒住窗台,撑起自己的身体。
手臂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牙关紧咬,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打湿了窗台。
“深呼吸……保持冷静……”
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对抗着巨大的阻力。
在一番近乎绝望的挣扎后,她终于勉强让自己的一条腿跨上了窗台!
就在这一刻,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摇摇欲坠地斜靠在窗边,窗外的风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吹过她那满是汗水的面庞,带来了一丝丝凉意,然而,这股凉意并没有让她感到舒适,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眼角余光,她看到窗台下那深邃的黑暗,如同深渊在朝着她招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坠落。
“冷静!冷静!”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慢慢地抬起另一条腿,准备跨过那道看似无法跨越的鸿沟。
——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爬到横栏上,摸着窗沿,平移到旁边的房间就可以了!
——只要隔壁的房间里有人看到自己,就有获救的希望!
陆远宁不断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希望能减弱几分客观条件带来的绝望感。
然而,就在她使出浑身力气的一刹那,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原本踩在横栏上的左脚突然一滑,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瞬间踩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晃,原本就有些倾斜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她的重心如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迅速地朝着窗户外面偏移过去。
她的身体就像一片被狂风席卷的落叶,完全失去了自主控制的能力,只能任凭那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无情地向外拉扯!
眨眼之间,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越过了窗户的边缘,向着那无尽的虚空倾倒而去!
“啊——”
陆远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什么,可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碰到!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速坠落。
……
雕花木门推开时,宴会厅的热浪裹挟着茅台酒香扑面而来。
水晶吊灯下,王总正将新启的茅台往众人杯中斟,琥珀色酒液在骨瓷杯口凝成圆润的弧线,段言一眼就看见父亲段总挺直的脊背 —— 那件藏青色西装左肩落着一点烟灰,在明灭的香烟火星里忽隐忽现。
“小段公子来了?” 王总笑着看向了段言,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
服务生递来盛着白酒的酒杯,段言摇了摇头,笑着婉拒了:“各位叔叔伯伯,我今天是专门开车来接我父亲的,喝酒不开车,我就不喝酒了,但我用饮料敬一敬各位叔叔伯伯,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父亲的支持,对我们段氏集团的支持!”
段言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将饮料换成了麦茶,先走到了桌边。
“晚辈来迟,自罚三杯赔罪。” 段言仰头饮尽三杯麦茶,苦涩的麦茶滑过喉咙,进入了胃。
他瞥见父亲轻敲桌面的节奏,那是儿时背错乘法表就会挨打的信号。
父亲是在敲打他,让他一个一个敬酒过去,至少得打个通关才行。
这是酒桌的规矩。
尤其是在这些老油条面前,这样的规矩更是不容破坏的“铁律”。
段言微微一笑,将这一切心事全都藏进了自己的眼眸里。
王总拍着他肩膀大笑,金表链硌得他生疼:“段总培养的好苗子!来,咱们敬段总的教子有方!”
徐副台长转动着杯脚,红酒在水晶杯里划出绯色漩涡,像是要把所有寒暄都搅碎在酒里:“段总啊,你这孩子不简单,在电视台的时间虽然短,但是拍出来的画面的确是不错,我作为业内人士说一句,你这孩子,哪怕不继承你的家业,将来也是前途无量啊……”
段总谦虚地笑了笑,摸着自己的双层下巴:“哪里哪里,也就是兄弟几个不嫌弃犬子,给他表现的机会罢了,年轻人,还是要多磨炼,多做,多学!”
段言迎合:“是,我在电视台工作的这段期间,徐台长对我很照顾,给了我很多实践锻炼的机会,这次的直播节目也让我担任摄像师,这是很多年轻人都求不到的机遇,谢谢台长!”
他说着,第一个敬了徐副台长。
徐副台长含笑喝下了一杯酒。
“好说,好说。”
他和汪副局长一样,虽然是副职,但在听到别人称呼他“徐台长”的时候,总是心花怒放的,得到满足的虚荣心都写在了脸上。
“来来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在汪副局长的倡议下,八只酒杯碰在一起。
在那脆响里,段言看见酒液在杯口荡漾出细小的涟漪,折射出众人扭曲的笑脸。——亲抿酒时喉结滚动,汪副局长眯着眼像是在算计,徐副台长摇晃着红酒杯仿佛在品鉴他的窘迫。
喝完这杯麦茶,段言眼角余光,注意到父亲身后放着的公文包里露出半截文件,正是竞标书的蓝边。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们这样的人,吃饭的目的从来不简单,所有人都是带着目的性来的,嘴巴里一口一个“兄弟”地喊着,但是情谊到底有多深?没人知道。
都是虚情假意罢了,大难临头各自飞,一旦到了严峻关头,这样的朋友往往没有几个。
“这一杯,祝各位叔叔伯伯前程似锦。”
整个宴会厅像是沸腾的酒缸,氤氲的酒气中,无数酒杯碰撞出金玉相击的声响,在水晶吊灯下编织成一张光怪陆离的网。
“砰——”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众人皆是一愣。
“什么声音?”王总警惕地放下了杯子。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徐副台长看向了窗外。
“高空抛物?好家伙,这可是违法的!”汪副局长不愧是做警察的,有一定的职业敏感性。
“啊——有人跳楼了——”
楼上传来了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
段言跑到窗边一看,他先是朝楼下一看,却没有发现跳楼的人,继而转头看向了上面,发现楼上好多人也探出了窗口朝外看着,在21楼和13楼之间的17楼有一个平台,17楼及17楼以上的人都惊恐万分地看着那平台的方向,而女人的尖叫声便是从6楼传出的。
“有人……有人从楼上跳下来,掉到这个平台上了!!”
“报警报警!”
“叫救护车啊!打120——”
……
呼喊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从窗口探出来,甚至有人拿着手机在拍摄着什么。
平台的位置刚好是在2110正下方,平台很大,2110、2109、2111、2112等房间都在平台的正上方。
“不好!”
段言心下一冷,他这一次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是想冲到17楼看看情况,可下一秒钟,理智喊住了他。
不行。
不能就这样出现在17楼,如果这时候被路人目击到,一定会认为自己和坠楼事件有关……
这么想着,段言握紧了拳头。
“小言,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段言沉默了三秒钟后,微笑着转头看着众人:“没事,好像是有人想不开、跳楼了。”
“跳楼?”王总蹙眉,“怎么还有人跳楼呢?”
段言提议:“已经有人报警和叫救护车了,这里乱糟糟的,我想,叔叔伯伯们,不如我们今晚的酒局就吃到这里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倒是觉得段言说得有道理。
只要有人跳楼,就有人拍视频上传,一旦事情闹大了,今晚在酒店入住、宴饮的人都将被调查一遍过去,他们还是尽早散了吧。
“那好吧,反正今晚也喝得尽兴了,我们就喝到这里吧,改天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