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早已陷入沉寂的望江阁重新变得灯火通明。
西装革履的负责人面带微笑站在大厅门口,身后是分立两侧,排列整齐站立的服务员,一眼望去,极其震撼,务必让即将到来的大客户感受到他们的热情。
低调又不失华贵的黑色卡宴直接停在门口,司机率先下车,恭敬打开车门。
暖黄的灯光下,一只纤尘不染,精致雅贵的白色手工皮鞋率先映入眼帘,随后是米白色的高定西装,容貌精致的青年探出身子,从车内下来。
负责人快步上前,挂着黑眼圈的脸上笑容真诚,他微微弯腰:“殷先生,餐厅已经按照您的要求重新布置好了。”
殷殊点头,重新弯腰探进车内,将与自己穿着同款白色西装的男人打横抱出来。
在负责人疑惑的目光中,殷殊调整了下姿势,让怀中人无力后仰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轻笑了下,语气平静又随意地解释:“他出差太累,睡着了。”
暖黄的灯光下,本来就累了一天的负责人眼睛发酸,没有注意到他这位深夜来访的大客户怀中人的不正常。
只是殷勤点头附和:“做生意的就是比较累,殷先生,你们夫夫感情可真好。”
都累成这样了,还要过结婚纪念日。
殷殊喜欢听这种话,闻言,唇角弯了下,“你说的对。”
他语气带着些亲昵的抱怨:“他总是为了工作把自己搞的这么累,不过答应了结婚纪念日要一起过的,怎么都不能失约的。”
负责人无脑应和:“是是是。”
反正他是不能理解这些有钱人,但是没关系,对方给钱就行了。
加班两小时,顶一个月工资,这谁不喜欢。
他手下那些服务员都高兴疯了,对他们来说,这加一次班,能直接顶半年工资呢。
“殷先生,这边请”,负责人带着殷殊来到他熟悉的靠窗的位置。
这里临着江边,如果早些过来,可以从这里望见滔滔不绝的江水,只可惜,现在是凌晨,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殷殊抱着温砚一起坐在单人软座沙发里,服务员捧着菜单过来,殷殊接过菜单,点好餐递给服务员。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不要打扰我和阿砚约会。”
负责人弯腰:“好的。”
目送负责人带着服务员离开,殷殊坐到对面的位置,烛光随风轻轻摇晃,他眼底倒映着温砚闭着眼睛,微笑的样子,唇角也一点点机械的扬起来。
“约会的时候,不可以带着坏心情,不然就会浪费掉约会的大好时光,阿砚,我都明白的。”
他一只手举起红酒杯,一只手握着温砚冰冷无力的手举起另外一只红酒杯,像往日一样,轻轻碰了一下,猩红如血的红酒在杯中摇晃。
“阿砚,结婚三周年快乐。”
不远处的台子上,乐队演奏着轻缓暧昧的音乐,殷殊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随后倾身,与爱人接吻。
他轻轻揉按着温砚冰冷的喉结,将口中红酒一点点渡到温砚空中。
然而效果不佳,红酒自他冰冷惨白的唇角溢出,一路蜿蜒而下,划过线条精致利落的下颌,滴落在锁骨上。
殷殊眼中眼中闪过一丝痴迷,他总是很容易被这个人吸引,像是生活在阴暗里的蘑菇,注定向往会给自己带来毁灭的光。
他将口中剩下的红酒咽下,低头,伸出湿热柔软的舌一点点帮他将身上的红酒舔舐掉。
温砚仰着头,只能任由他动作。
两人的影子拓印在墙壁上,身形交缠,像极了恩爱缠绵的样子。
殷殊凑在他耳边,声音轻轻的:“亲爱的,我知道你现在能感觉到。”
他当然没有疯,他现在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这个时间,温砚的意识并没有真正脱离身体,他能感觉到外界的变化。
这一刻,殷殊突然开始感谢这双给自己带来了无数灾难的,能看见一切能量体的眼睛。
他居高临下,将身下人当做自己所有物一般轻轻吻着,“比起正常的约会,你更喜欢这样吗?”
已经死去的人当然不会回应他,温砚仰着头,闭着眼睛,依旧是静默微笑的样子。
殷殊于是默认他喜欢。
两名服务员端着牛排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先生,你们的牛排好了。”
殷殊单膝跪在温砚身前,手撑在沙发背上,将温砚的身形遮住大半,闻言微微偏头,颇有礼貌:“谢谢。”
这也是温砚教的。
在没有认识温砚之前,殷殊只是一个存在感很低,总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怪人,像他这样的人,当然和礼貌不沾边,也不会有人想要靠近他。
只有温砚是个例外,这位家庭幸福美满,被养的纯真良善的大少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用他那愚蠢的,滚烫的光芒去拯救一颗在阴暗里生长的蘑菇。
他难道不知道,在阴暗里生长的蘑菇,无论有多充足的光,都不会被养成一朵艳丽四射的玫瑰?
服务员将餐盘放下,垂着头不敢乱看,生怕惹得客人不快。
正要离开之际,一名服务员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了那位始终没有动过的客人垂落在身边的手。
肤色惨白中带着青灰色。
一看就不属于活人。
服务员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她惊悚地瞥了眼半跪在沙发上,与身下的尸体姿态亲昵的青年。
青年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他身上的颜色格外的纯粹,黑发黑瞳,白色的肤与殷红的唇。
在没有发现他身下的人是尸体时,服务员只觉得他好看,但现在,这位大方的客人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病娇变态,杀人狂魔这类的形象。
她强装镇定地与同事一起退了下去,一走出殷殊的视线范围,立刻腿软的坐在了地上。
同事慌张地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有没有事,我帮你叫救护车?”
服务员声音颤抖:“快去告诉经理,那位殷先生带来的客人,是死人。”
“!!!”
同事脸上的慌张立刻切换成了惊悚。
“你确定吗?”
“我看到了,那位客人的手根本不像正常人,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位客人下车都是被抱下来的,真累到这种程度,还有必要半夜出来约会?!”
餐厅后面一片兵荒马乱。
殷殊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握着温砚的手用刀叉给自己切牛排。
在认识温砚之前,他比较穷,对食物也没什么追求,从来没有吃过西餐,后来在一起后,温砚担心他不会用刀叉,为了照顾他,会主动帮他切好。
这其实不是什么技术活,殷殊看过一遍就知道怎么用了,但他喜欢温砚照顾自己的感觉,所以两个人在一起吃西餐的话,都是温砚帮他切好,他才吃的。
类似的生活里的小习惯还有很多,殷殊其实知道,他被温砚给惯坏了。
但是没办法,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细心体贴。
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爱变成了一个具象的,可描述的词汇,也让他更有安全感。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攀附着温砚的菟丝花,生长的营养全来自掠夺温砚的血肉。
也偶尔的时候,会无理取闹的,阴暗的想,温砚这样做,其实就是想将他养的过分娇气,以后只能依靠他。
负责人是在殷殊握着温砚的手往自己嘴里喂牛排的时候来的。
他这次目标明确的落在殷殊对面的人的脸上,加上殷殊此时的动作,自然也就明白了,刚才那个服务员说的是真的。
负责人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这两位也不是第一次在他们这用餐了,他记得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夫,这是什么情况?
殷殊手中动作停了下来,面色不虞抬眼,“你打扰到我们约会了。”
负责人:“……”
“殷先生,我很抱歉,但我想,您得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这边就只能报警了。”
殷殊心中升起一股戾气,为什么,总要有人来打扰他们,连最后一次约会也……
他手中下意识用力,银色的叉子瞬间扭曲。
负责人面色瞬间从礼貌微笑变成了惊悚。
“殷先生,您冷静!”
殷殊深吸一口气,“我很冷静。”
他语气冰冷:“你去找我的司机,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不然……”
用完餐,负责人带着人恭送他们离开。
目送车子驶入黑夜,一名服务员在后边好奇问道:“经理,那名客人是怎么回事啊?”
既然没有报警,还能商量好,说明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案件,再加上那位客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他们心中那点恐慌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消散,开始八卦起来。
负责人抹了把冷汗:“温先生出了意外,殷先生应该是接受不了,非要带着温先生遗体完成这次约会,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没什么大事。”
“对了,我们餐厅休业三天,好好清理一下餐厅。”
服务员们顿时喜笑颜开。
加班两小时,喜提半年工资加三天假期,这搁谁谁不高兴!
此刻,车内,司机麻木地问:“小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位小先生已经彻底疯了。
疯吧疯吧,反正情绪稳定,既没有要死要活闹自杀,也没有抢方向盘影响他开车,这活还能干。
“去最近的电影院。”
司机:……
“好的。”
情侣深夜来电影院,当然要看鬼片。
他们家里其实也有私人影厅,但私人影厅哪里有氛围感。
殷殊最喜欢的约会场景之一就是深夜的电影院,这个时候,他可以按照网上说的攻略,假装害怕缩进温砚怀里,温砚会不厌其烦的抱着他安慰。
其实在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殷殊还妄想过温砚会受到惊吓缩在自己怀里哭着求安慰。
他在网上看到,人类在这种危机情况下,会出现吊桥效应。
温砚已经表现的很爱他了。
但那又怎么样,他想让温砚更爱他。
可惜,鬼片吓不哭温砚。
于是殷殊就动歪脑筋,故意把他带进怪谈领域。
结果是,怪谈被温砚给灭了。
也是这个时候,殷殊才发现了他的身份。
可惜已经晚了。
他爱上了他最讨厌的,怪谈管理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