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阮舞一直提着心。
老太太没多少日子了,还不能叫她自己看出来。所以在她面前,都好似没事人一样。
也不是这会儿才不好的,是一直以来就不太好。从那年月过来的人,身子少有好的。再加上几度白发人送黑人,身体状况可想而知,
其实老爷子一直在给家里人调理身子,包括他自己,谁也没落下。可还是不够,一来条件就摆在这里,再是调理,吃得不丰富,营养跟不上。再一个就是老爷子的医术其实并不高明,用的都是寻常的药,像是些人参之流,根本寻不着。方子再不出彩,效果也就有限了。
阮舞来了之后,家里条件好了许多,吃得好了,用的药也好了,方子也改了……可太晚了!
年初那一场病,看似不重,治得也及时,可到底又伤了一回。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老太太心口的那口气就这么泄了出去。
这精气神一下子就空了。
老爷子担心老太太,从那日起,就寸步不离的跟着。
而阮舞却不只担心老太太,还有老爷子。老两口年少夫妻,多少大风大浪都是一起扶持着走过来的。要是其中一个突然没了,另一个也就悬了。到这年纪,其实别的都不怕,最怕的就心气没了。
可这些事,阮舞只能藏在心里,半点也不敢表露。
只能多陪着他们,说些让他们高兴的事情。
然尔依旧不能改变什么,老太太在睡梦中去了,没病没痛,走的安祥。老爷子不过晚了七天,老太太这边才入土,他也跟着倒下了。
临了拉着阮舞的手:“以后啊,按着你的心意来,若是遇着合心的,你就嫁。遇不着也没什么,你过的开心就好。”
阮舞狠狠的哭了一通,整个人就安静了下来,也冷了下来。
三昆请了好几天的假,天天陪着她,把他家里的好东西都往她这送。
“姑,你跟我回家吧。以前说好的,我孝敬你的。”家里人都催他回去上班。有工作的人总是不得自由,这工作来之不易,他得回去。
可他不放心姑,就想把人领回自家。
傻了不是?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要你养着。我也有工作呢,我明天就开始上班了。你也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吧。你媳妇现在有身子了,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快回去吧……”
好说歹说,三昆终于回镇子上去了。为了他们上下往方便,家里在镇子上给他们弄了个住宅。
三昆走了,还有张春花和燕子。她们直接就住在家里,去哪都陪着,连去厕所,燕子都要守在外面,跟她说话。
三昆都叫她劝走了,自然也不想她们继续留。
只她知道,她们其实都是担心她,怕她伤心太过,再做出什么损伤自身的事情。她调整了两天,让自己尽量不显悲伤,积极面对生活。
要骗过这两人实在太容易了,都是再单纯不过的人。
只装了两天,就把人送了回去。
等人走了,家里也彻底空了下来。里里外外都只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心口堵着的那口气,瞬间化作眼泪,冲了出过来。
狠狠哭了一回,没那么悲伤了,可心口也觉得空荡荡的。
还没来得及伤怀,周希希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啥话也不说,把其中一个直接塞进她怀里。
“这是干什么?”阮舞想笑,可她只觉脸上僵僵的,根本笑不出来。
以前没觉得,还想着她是半道来的,跟两老关系也就那样。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感情已经深厚到了如此地步。
她是冷漠了,可她的心还在,还是能被焐热的,而且没那么难。
“这两小子晚上闹腾的厉害,我都睡不好觉,你帮我看会儿,我去补个觉。”
她的眼下确实有黑眼圈,只是更多的是担心。心知她是为什么,本是好意。
“行,那就放这儿吧。”
周希希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需注意的事情,。
阮舞没照顾过孩子,可跟周希希就相邻住着,两家关系又近,早就学会了。而且她说的不对,这两孩子乖的很,一点都不闹。
到晚上,周希希来抱孩子。顺便叫她过去吃饭……她哪能去?
“灵芝,我知道你难受,别说你这个至亲,就是我,他们就这么走了,我也难受。可再难受也得继续往前走……他们最挂心的就是你,你要是孝顺他们,就把自己的日子好好过起来,让他们安心……”
又是劝又是激的,听得阮舞笑了:“你放心,我好好的呢,明天我就去上班了。”
周希希细细观察她,可阮舞要掩饰什么,她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可她也有笨办法:“来我家吃饭。”
阮舞哑然失笑,那就去。
第二天,早上随便对付了一口,就去了医务室。没过多久,她又带着两孩子跟着卫诚一起过来。
阮舞之前一直不让她带孩子过来。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孩子抵抗力弱,万一叫染上什么就不好了。
“不是不叫你带孩子过来?”
“跟你说一声,中午我包饺子,回头我给你们送来……”
“……行。”干脆对卫诚道:“你也回去吧,给你放几天假。”
“不用。”周希希连忙摆手:“这两小子正是贪睡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我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做就行……”
昨天还把人往他这里塞,今天就贪睡了?
也没拆穿,就这么着吧。
这是怕她一个人待着。在她眼里,估计是只要没人看着陪着,就能出事。
她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脆弱的人。两老的离世确实让她悲伤,可却不会一蹶不振。要说这生死离别,她才是那个见得多,也经得多的人。
于她不是大事,只是心情一时没调整好。确切的说,她自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可这份心意她领,虽然这么小心翼翼也叫人无奈。
没到中午,村长来找她:“要不要安排个知青跟你一起住?”
这就还是怕她一个人。
“不了。”阮舞拒绝,她一点不想自己的空间被别人入侵。家人就算了,知青算怎么回事。
“灵芝啊,咱得往前看。”
阮舞就笑,虽然笑得有点难看,但确实是笑出来了:“叔,我明白。让我缓缓,我缓缓就好了。”
可谁也不能放心。
婚丧嫁娶这种事,但凡是人都避不开。可少有这么一家子一下子都走了,单剩一个的。这留下的这一个,可不叫人担心?
“要不,你去镇上住两天?三昆那里有空房。”
“叔,真不用。”
确实不用,当天晚上,三昆带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来了。
大晚上的,三昆咚咚咚的砸她家的门。
“姑,姑,我回来了,你给我开个门……”
这小子。
阮舞都快睡了,虽然睡不着,可躺着呢!
起来,开门,“什么事?”
“姑,有人找你。”
“谁?”得,不用问谁了,人在门外站着呢。“许晔?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来干什么啊?
不管如何,人都到家门口了,半夜三更的,进来吧。
从门开,许晔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一动也不动。
等进了门,更是哑着嗓子道:“你,瘦了。”
这话叫她怎么接?她是瘦了,可遇着这样的事,她还能胖不成?“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苏建军收到的家信了,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此刻,许晔是紧张的,死死的锁定着她的脸。像是盯着猎物,只要她有异动,就会直接扑上来。又像是诀别,看一眼少一眼。
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阮舞第一反应就是把他念头打消,可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就生出一丝不忍来。
“那也不用专门跑一趟啊!”去年跟他们同路那次就是请了假的,这会儿肯定不好请,请了也请不了几天。
许晔咧嘴就笑了,没直接把他撅回去,就是好的开始。
“我带着任务来的。”
他们这里能有什么任务?
许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给你送信,再带你跟我一起回去。”
阮舞疑惑的很,直接就将信拆了。信是张怀民医生写的。
她跟张医生一直都有联系,都是探讨各种疾病,治疗方案,用药围绕着医患的情况经行。虽然他依旧没放弃请她过去坐诊,但也只是在信里顺笔一提。
今天这封应该是专门写的,说的是医院来了个重症难症,他虽然把病情暂时控制住了,可对治疗却没什么思路。为此,想请她过去一趟。又专门提到许智,如果她去,可以让许智一路护着她过来。
对着这封信,犹豫犹豫了。
若是之前,她肯定不会考虑。但现在,她觉得暂时离开也好。
“你什么时候回去?”
就算要走,也要把这边安排好。
“后天回去就行。”
那就是还能再待一天,足够了。转而看向三昆,总不能单留许晔在这里。
“三昆,你今晚在我这边住吧。”
“好咧。”三昆咧嘴笑着:“我先回去跟我爷说一声。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这件事也确实要跟村长说一声,“去。”
结果不只他们去了,许晔也跟着去了。
村长一听,立刻表示:“只管去,医务室有卫诚,够了。”
卫诚的医术是真不够!
可村长有话:“够了,咱们这就是个村医,能看个头疼脑热的就行。真有那大病,去县里就是。”
也,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