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当然是“不”。
林庭语抬眼扫了琴酒一下:“有什么好检查的?反正今天的主讲也不是我,人到场就够了。而且要是真的少了什么文件,就让这位——怎么称呼?”
琴酒沉默了片刻,车外面已经自觉接上了:“诸星大。”
“就让这位诸星先生自己想想办法好了。”林庭语屈起指节敲了敲箱子,“相信你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吧。”
诸星大耸了耸肩:“这箱子苏格兰给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到你手上就是什么样。我只是个不拿钱的临时快递员,这种私拆包裹的事可不能栽到我头上。”
林庭语平静地说:“希望如此,我也不想陪你们去审讯室加班。”
然后转回去,倾向琴酒:“那我就先走了。上课时间快到了,还要找个地方换一下衣服……”
琴酒的喉结动了一下。蛇类咝咝的低语在他耳畔盘绕着:“不然就要这幅样子,去到大礼堂上了。”
末了很轻地笑了一笑。
这架公用轮椅的座垫只是薄薄一片帆布,坐起来确实不怎么舒服,而且没有电动设计,只能靠诸星大在后面推——不过大概也不会不舒服太久。
林庭语拐过一个弯,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辆停在树下的白色房车。而且从路线看,就是他的目的地。
太急躁了吧。琴酒也不知道走没有。
仿佛清楚他在想什么一样,诸星大停下了脚步,从侧后方弯下腰。长长的黑亮毛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光,若有若无地拂过林庭语的面颊。
诸星大手上拿着的另一个黑色的仪器,倒是毫不客气地贴着林庭语的颈项、胸背、手臂、腿脚快速滑过——在身周游走了两遍,然后才被收回口袋里去。
没有警报声响起。那是自然的,林庭语只穿着一身琴酒的备用衣服,连手机都没带,这辆轮椅里也没被安室透加装监听器。
理论上他的手机被列入了给苏格兰的物品清单,此时应该在这个随行箱里——当然,诸星大带来的箱子里不会有这种东西。
“放心,他早就走了。”
检查完毕,诸星大这才露出了真实的笑容。他再度左右扫视了一圈,然后径直推着轮椅去到了房车前。
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司机早就跳下车来,打开了侧门,准备帮着把林庭语送进去——诸星大挡开了他的手,用英语说:“去开车。”
然后自己一俯身,轻松地把林庭语捞起来,钻进了房车。
车内的空间相当宽敞,靠窗的折叠床放下来,坐下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司机把轮椅也塞进来,然后从外面关上了门,自己也去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诸星大把林庭语放到床中央,拉下了遮光帘。
“大概能猜到。”林庭语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你对苏格兰做了什么?”
诸星大耸了耸肩:“一点不新鲜但有用的把戏——让他堵在路上,旁边是一辆我们的基站车。所有给他的无线通讯都会转接到那辆车上,效果你看到了。”
他神情自然地在一旁坐下,扶住了因为道路颠簸往床沿打滑的林庭语:“我以为还要花点时间说服你……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什么——林庭语沉默了一下。
按道理说,他们现在仍然在那种神秘力量的笼罩下。他已经试过了,想让琴酒把车开到另一个地方,跳过J369的路线,然后惩罚的剧痛瞬间降临。
就算他真的想起来了自己在赤井秀一那里存放过什么,这时也说不出口。赤井秀一应该很清楚会有什么答案,没有必要问。
但这个赤井秀一,看起来还很年轻,信心十足,大胆行动,把杜凌酒从琴酒身边带走,根本不考虑失败的后果。
只要杜凌酒稍不配合,就会惨烈翻车——但他就是敢冒这个险。
和后来在曼哈顿酒店里那个欲言又止的赤井秀一完全不同。
这是过去已经发生的,被埋藏在记忆里,尚未浮出水面的事件吗?这时的赤井秀一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没有经历过失败的打击,所以也不会在行动前深深地环抱住林庭语,说:“我希望——我认为这次会成功。”
声音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平常那种轻松的调侃,很平静的阐述,像是重复过许多次那样,已经不再会有波动。
如果这是无数次失败之一……
林庭语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一座宏伟的大礼堂。他上一次见到这座礼堂时,它的顶盖和门窗都被撬掉了,裸露着钢筋和铁钉的墙顶上还挂着无数奇装异服的学生。骤然看到完整的礼堂,周围也没有布满人群,还差点认不出来。
不过站在礼堂门口的大石先生足够显眼——还是像记忆里那样,西服一丝不苟地扣齐了所有纽扣,银发根根不乱地梳到后脑,即使独自站在那里没有等到远来的宾客,挺直的腰板也没有动摇一分。
房车迅速经过,让大石先生和礼堂都离开了视野范围。
FBI对苏格兰的阻隔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如果发现有迟到的可能,苏格兰一定会及时上报——然后发现手机信号已经断了。
既然是不新鲜的把戏,苏格兰应该能迅速反应过来,弃车去路边找公用电话亭,或者强行开路。
一旦苏格兰重新联系上琴酒,诸星大的行动计划就彻底暴露了。发现上当的琴酒会立刻折返,调动所有人马,全力追杀诸星大。
不过或许这也是诸星大的目标之一。把杜凌酒摆在阵中作为饵料,诱捕组织成员,要是能把琴酒或者其他高级成员也抓住,那就更美妙了——没有组织,杜凌酒自然也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彻底脱离黑暗的束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完美计划。
但不可能成功。
组织在六年后仍然存在,那时杜凌酒早已消失。赤井秀一就算要介入林庭语的命运路线,也只能是在杜凌酒死亡的那个节点,而不是现在。
然而——看着踌躇满志的诸星大,林庭语到底没有把这种扫兴的话说出口,而是回答了先前的问题:“想起什么,你跟我做笔友的事吗?”
诸星大露出了一点遗憾的神色:“你以为是这个吗?那算了。”
他重新自我介绍道:“既然你记得这件事,应该也知道我在美国的情况吧。长话短说,我现在是FBI的搜查官,不过CIA的力量也可以借用——是吧,本堂先生?”
司机在前面应了一声:“你最好记得你的承诺。”
“我这次回去就把你的照片和信带给你女儿。”诸星大说,“当然,前提条件是我能带着林先生安全回去。”
“要是一架福冈的运输机都载不动你,那就只能是上帝的旨意了。”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侧身取出一块外交通行牌放到挡风玻璃后,“你们FBI本来就不该跑到这边来,这是我们的事务……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客气。”诸星大耸了耸肩,“互相帮助。”
他转向林庭语,继续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准备把你带回美国去。所以,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庭语字斟句酌地说:“你们FBI高层,有组织的眼线。”
这条信息看上去并没有触发禁制,诸星大挑了挑眉:“哦,这样吗?很有用的情报,我要重新选个安全屋了。本堂先生有推荐吗?”
“我们那里更是漏成筛子,俄国人都比我们清楚我们自己的人员和位置。”司机说,“你可以让我女儿给你找个乡下的寄宿家庭,她在大学里交了一些不错的朋友。”
“看,这桩人情现在就兑现了。”诸星大轻松地笑了起来,“报答真是来得太快……林,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或许不是报答来得太快,而是这位本堂先生的故事……就快要结束了。
林庭语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
“感谢本堂先生的帮助。不过你涉入这件事,想要完全脱开干系是不可能的。组织早晚会查到你,到时候你远在美国的女儿也会被波及。不如趁此机会撤回美国,隐姓埋名躲藏起来。”
“我可不会就这样一事无成地逃到美国去,我的孩子们都会以此为耻。”司机的拒绝完全没有商量余地,“感谢你的关心。”
“……是吗。”林庭语慢慢地垂下头。
忽而他敛起眼帘,表情冷淡非常,语气也平直得像一条不会波动的线:“不管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不要再继续了。”
诸星大的笑意消失了,他眼里滑过一丝愕然:“林——”
“你可以现在想个好点的理由,为什么要中途把我带走。我的建议是你现在让同事模拟朗姆的邮箱地址给你发一条任务指令,反正就算是真的,朗姆也不会承认。”
林庭语记得本堂这个名字,琴酒某天跟他提到过,说是CIA的卧底,日裔美国人,试图绑架一个新人逼问情报时被夺枪反杀,尸骨无存。具体的时间他没有印象了,但似乎就是这一两年的事——而且特征完全能对上。
假如本堂先生这次协助赤井秀一把他送去美国,那么恐怕死因就不再是被新人反杀,而会变成被暴怒的琴酒查出了真实身份。那么等待本堂先生的,也不是被新人一枪毙命这么轻松的死法了。
不想让孩子以自己为耻的父亲,却悲惨地死在了暗处……假如那位女儿得知了真相,应该会非常难过吧。
诸星大看上去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急转直下的态势。他试图说服林庭语:“我们的路线很安全,我已经模拟过不下数十次——我只是想把你的衣物留在包围圈内,等组织的人找过来……林,为什么?”
林庭语抬眼望向他。这一眼就让他安静了。
“因为我希望你们都活下去。”
林庭语露出了一个十分浅淡的微笑。他将手伸进诸星大的口袋,对方没有阻止他,让他顺利地拿出了手机,还帮他解锁了屏幕。
一段悠扬的长笛声在车内响起来——诸星大的眼神恍惚了片刻。
闹铃同样也是入眠的信号,端看被催眠的对象当前状态如何。假如曾经心甘情愿被他送入梦乡,就不可能再拒绝这样的召唤。
“我答应你不会随意放弃。”林庭语轻声说,“也请你答应我,等到那一刻。”
房车已经靠边停下了。又过了一段时间,诸星大终于发出了声音:“好吧,那我为什么要用朗姆做借口,他有什么理由对你动手吗?”
林庭语笑了笑:“他动机充分。”
然后他拨通了琴酒的号码:“有空吗?来接我一下。”
快过年了——提前跟大家说声新年快乐!
因为要回老家过年所以先请个假。有希子4写到一半了不知道节前能不能来得及写完,如果写得完就放一放,写不完就……就再说了(心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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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阴霾裹缠之兽:琴酒篇(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