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月见里所料,次日一早开始,降谷零与月见里再见面时,眼神中就已经带上了忽略和漠然。
恰好走在他身后的萩原研二倒是和她打了招呼,还特意让她在她之前送给他的画上写下了签名,注明“赠萩原君”几个字,又当着她的面用一个画框把那幅画裱了起来。
但到了下午,他看向月见里的眼神却也跟着改变了,还很随意地把那幅裱好的画丢在自己课桌抽屉里,没有把它带回宿舍。
换言之,两个人对她的感情和记忆都没能超过一天。
晚上,班里有同学在学校操场上组织大家举办了一个很有特色的“篝火晚会”。
因为不能出校弄不到柴火,所以大家用几十只手电筒放在地上,灯光对着天空“冒充”篝火,然后召集班里其他人围着手电筒唱歌做游戏。
因为实在是太热闹,所以有很多其他班的同学也加入了进来。
月见里铃香当然不在被“召集”的范围内,她本来也没打算去凑热闹,只一个人抱着IPAD,找了个视野不错的地方,把大家围绕“篝火”做游戏的画面画了下来。
别说,这次活动还挺有趣的。有人带了各种零食就地“野餐”,顺便抢别人随手带来的零食当作自己的“食材”;有人带着花牌面对面展开了一场“夜间花牌比赛”,边上帮忙打灯的人随时将灯光移走,然后对着一脸懵逼两人哈哈大笑;
还有人自带话筒在“篝火”旁边放声高唱《转动命运之轮》,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但就是不停大家的劝告,抱着话筒死活不撒手,硬要把整首歌全部唱完;
还有人编了个悬疑剧本,带着一群人围成一圈玩角色扮演,试图利用警察的专业能力,进行“侦查与反侦查”的决斗……
大家玩得很开心。鬼冢教练带着几位带课老师一起从操场外走过,但一直盯着闹腾的大家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说什么,最后只留下一句“算了,由他们去吧”,和其他老师一起转身走了。
月见里趁机挪到一个离操场边缘更近的位置。那里的路灯比较亮,能让她把平板看得更清楚。
画大概完成了一半的时候,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停下脚步,在她身边呆了一会儿。
月见里吃惊地抬头,只见诸伏景光正眨巴着眼睛,低着头看着她手里平板的屏幕。
“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平板啊。”他用诧异的语气对她说。
月见里有点意外。
这反应莫非……他还记得她?
她可没想到在“漫画事件”结束之后,警校组当中还有一个人能记得她超过一天的。
不过看看诸伏景光那犹豫的眼神,她往深处一想也明白了。在整个漫画事件中,他是最先知道她要画那个所谓的“漫画”的人,同时也是受她那个所谓的“漫画”影响最大的人,但偏偏又是整个事件期间唯一一个没有和她正面谈过话的人。
——萩原研二直接揭穿了她的伪装,降谷零和她谈话之后能直接从她的态度中推断出她不可能再继续画那个荒唐的漫画,松田阵平从知道自己在“漫画”中设定特殊之后就无所谓地全程带着看热闹的态度,班长是局外人……
所以剩下唯一一个有可能会继续在意漫画事件的人,只剩下诸伏景光了。
月见里心想,该不会只有亲耳听到她说不会再画那个“漫画”,他才可能真正放心吧?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有点想笑,随之就有点好奇,如果她不提这件事的话,那他会忍到什么时候才和主动和她提呢?
她于是假装毫无察觉地对他说:“是啊,本体肯定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的。”
“把这个当本体啊。”诸伏景光暂时没表现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对月见里的说法忍俊不禁。
他看了看操场上大家各自不同的活动,又看了看月见里笔下画出来的人物和动作,问她:“既然想交朋友的话,为什么不主动去和大家一起玩儿,而是一个人在这里画画呢?”
月见里耸耸肩,“谁知道?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吧?习惯这种记录别人生活的感觉。”
实际上是因为她想尽快积累够羁绊值,所以相比和npc进行无意义的人际交往,她觉得画画更重要。
这时系统探出头来,说:“其实是因为这些人您要么不能接触,要么接触了也会被忘记,所以就想着与其事后失落伤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接触吧?”
“日本有个作家是怎么说来着?若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伤来袭。”
月见里:“……你不要说话。”
这说服竟然还带名人名言的,搞得好像她自己认不清自己的内心似的。
她只是需要在警校五人组面前伪装得像个感情丰富的正常人罢了。
“我听萩原同学说,我是想要交朋友,所以才特意去招惹你们的这个推测,是你猜出来的。”她问诸伏景光,“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诸伏景光反问她:“我猜错了吗?”
月见里沉默:“……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诸伏景光看向遥远的星空,好像回忆起过去的某段经历。
“是直觉。”他说,“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也很少和别人接触。那段时间虽然表面上不愿意和别人接触,但实际上心里是希望能交到新的朋友的。”
月见里明白了。他说的是他父母双亡后,得失语症那段时间的事。
所以继萩原和系统之后,又有一个人想来剖析她的内心了吗?
她等着诸伏景光继续说下去,但诸伏景光却径直夺走了她的平板,按着实体按键把她的屏幕关上了。
月见里:“欸?”
她伸手想拿回来,诸伏景光顺势抓住她手腕,把她往人群当中拉去。
“画什么时候都可以画,但参与这种活动的机会却很难得。走吧,和大家一起玩。”他边跑边笑着对她说。
离开路灯能照到的范围,四周光线便变暗了。但走过这段光线阴暗的路,紧接着就是一盏盏由手机和手电筒组成的零散又汇聚的光芒。
正看着松田玩剑球的降谷零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回头问:“好晚啊。景你也太慢了吧?还有月见里,你刚才在哪儿,我们都没看到你。”
月见里:“……”
是根本就没看吧?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月见里手里的IPAD,说了和诸伏景光一模一样的话:“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平板啊。”
诸伏景光笑着道歉,“抱歉啊,因为田中老师旧伤裂开,我把他送去医务室包扎后又把他送回宿舍,之后才过来的。”
田中老师就是一直以来都很欣赏他的那位老师,在警视厅有职位的。月见里严重怀疑诸伏后来能当卧底就是源于这位老师的推荐。
伊达班长和其他几个人都很吃惊,“欸?田中老师受伤了?”
诸伏景光点头,“嗯,昨天晚上在家里做饭的时候菜刀掉下去,不小心伤了脚。”
萩原研二震惊:“那也太不小心了吧?”
松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他今天请假没来上课。”
不过这个话题姑且结束。他用手肘怼了两下诸伏,把手里拿着的剑球递给他:“难得有机会,要不要来试试这个?”
“好啊。”诸伏接过来,尝试着把球落到球感的顶部,结果试了两次就熟练了。
“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刚才是在比赛吗?”他举着稳稳落在球杆顶部的剑球问道。
松田用大拇指指指在旁边和另一群人玩剧本杀的其中一个同学,“是野原那家伙的。那家伙的身体太笨拙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警察的。
“我看他玩了半天也玩不转,就借过来试了试。他看了以后很不服气,任性地决定再也不玩这个了,就把它扔给我了。”
他冲诸伏一眨眼,“怎么样?你要加入进来一起比赛吗?”
诸伏对事情的经过哭笑不得,随即又笑开:“当然了。这个是可以通过加入不同的动作和技巧来增加难度的吧?”
他转头看向月见里,只见月见里已经就地盘腿坐下,抱着平板在记录他们玩剑球的样子了。
熟练自然的姿态把萩原研二看得一愣一愣的。
月见里没打算参加他们的游戏,于是就专心致志地在平板屏幕上移动笔尖。等画了好几笔,抬头再观察他们,却发现五个人全都齐刷刷地低头看着她。
月见里:“……看我干什么?你们不是要比赛吗?”
她又不画那个什么玛丽苏漫画了,他们还这么看她。这眼神真的让人压力山大啊,感觉就像是被当成需要密切监视的犯人看待了一样。
诸伏景光回过神来,笑了笑,把剑球还给松田,说:“你们先比赛吧,我就不参与了。”
他走到月见里身边蹲下来,对她说:“只作为一个旁观者画画的话,是没办法把自己真正融入到大家中间去的吧?”
月见里正在画的人就是他。但他全然没注意她刚刚勾勒出轮廓的那个形象,而是将全部的视线都集中了到月见里本人身上。
月见里叹口气,心想他担心她继续画漫画的同时,怕不是还把她当需要帮助的“失足少女”了。并且两相比较,“拯救失足少女”的任务恐怕还更重要些。
她都没想到诸伏景光对她的执念会这么深,深得超过了之前专门和她谈过话的萩原研二和降谷零。
诸伏景光看了看远处的“纵情高歌组”。那边之前唱跑调的那位终于被夺走了话筒。整个操场随之飘扬起十分悦耳的歌声。
他也问她:“你会唱歌吗?”
月见里点头,没立即动作,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计算出如果自己坚持不去的话,他放弃帮她的概率有多大。
诸伏强硬地拉她起来,“走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所以他放弃的概率是0。
到了摆着音响的地方,诸伏景光等正在唱歌那位一唱完就立马过去跟他商量,让他把话筒交给月见里。
月见里再次打量他鼓励的表情,半晌,觉得辜负他的好意实在不好意思,于是顺从他的意见,拿手机随便放了首歌,张嘴就来: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边上的同学听懵了,留在原地的降谷零和警校组其他人也呆滞了。
降谷零亲眼看着诸伏景光把月见里带走,心里明白他是由她的处境联想到了曾经得失语症又刚来到东京,人生地不熟无法交到朋友的自己,想帮她真正地融入大家。
他由此发自内心地感慨,期间连松田喊他玩儿剑球都没注意到,直到被这猝不及防的歌声打断思绪。
“中、中文吗?”伊达班长也呆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萩原研二听着这铿锵有力的字句,头上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一滴冷汗,“说起来,这家伙是东京大学读外国语的高材生呢。”
松田干笑两声,“她中文说得还挺好。”
不是吹捧,她这一字一句确实念得相当清晰。节奏也挺带感。
操场上有部分同学跟着她的节奏摇摆起来,口哨声和欢呼声响成一片。
月见里很给力地自己给自己唱RAP: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久违了,抽象派女主。
顺便,文中的歌词出处应该不用标注吧,大家都知道的(狗头.JPG)
“若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伤来袭。”出自太宰治《人间失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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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