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沈慕林早早便赶去县里摆摊。
他听顾湘竹说,昨日下午好几个人碰见他问能不能多准备些的。
王春花见了他便道:“你是不知,昨日下午,三三两两好些个来打听你家的。”
沈慕林边往锅里放串边笑道:“还不是嫂子家炊饼好吃,大家闻着味来了,顺道问问我。”
“就你贫,”王春花捂着嘴笑,又凑近他耳边,“我可跟你说,总有红眼的人,见不到别人家好,你仔细些,别着了套。”
沈慕林手上动作停顿片刻,他来时便见有人窃窃私语,听闻此言,面上不显,却垂下眼飞快扫了一圈:“谢过嫂子了。”
王春花不再多说,退回自己摊位揉面。
顾湘竹收拾桌子是老手,他和许念归两人合力,三两下放好。
又去给沈慕林递串,两人一个递一个放,几日下来默契无比。
倒是许念归,有些心不在焉。
日头上来,天也不暖和,几家摊位冷冷清清。
客人稀稀拉拉路过,偶尔有一两个来买点饼子馍馍,边走边吃。
许念归坐了好一会儿,水都喝了四五杯,天冷啊,喝点热水暖和。
沈慕林招呼他坐到灶台前,多少有点热气。
顾湘竹跟沈慕林挤在一处,说是挤,其实也只是衣服蹭着衣服。
偏生斜对过一家人扔了一地瓜子皮,斜着眼阴阳怪气极了。
“哎呦,没脸没皮,大白日就往一块凑。”
见没人搭理他,那男人又啐了一口。
“谁家哥儿出来抛头露面,不知羞呢。”
沈慕林微微抬头扫他一眼,这人便怂兮兮缩回脖子,弄得沈慕林想骂他就觉得丢份儿。
倒是那人左手边摊位上有些年纪的婶子,扯开嗓子道:“你不干不净说啥呢,说啥呢,这么些人都拖家带口的做生意,你家不也有婆娘出来帮你嘛,咋的,瞧不上哥儿?你算什么货色!”
那人被骂了,只敢瞪不敢说话。
眼瞅着好几家数落他,这满脸麻子的终是被激起些脾气。
“别人家婆娘都只管做不管招揽人,就他,又是说又是笑的,那天我还见他给王小年买酒喝呢,你说,别的客人他咋不送酒?还不是看中那王小年是镖局管事儿的,来了才几天啊,我家好些生意都被搅和走了。”
沈慕林烤烤手,有了热乎劲儿才揣一处站了起来。
他眯着眼盯着那家店铺看了许久,慢吞吞念道:“刘记……卤面?”
刘麻子见他站起,一阵风吹过,沈慕林打了个冷颤,顾湘竹已拿了披风给他裹上。
沈慕林嗤笑道:“你家那卤汁,可真舍得放水。”
周围的人安静几秒,忽而明白,全都笑了起来。
王春花探出脖子道:“刘麻子,谁不知道你那卤汁稀得只剩水了,别人花铜板可不是为了喝水的。”
刘麻子气得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被众人都都盯着看着,他不敢往回骂。
王春花那婆娘的男人天天扛面粉袋子,快能装下两个他,他可招惹不起。
又见自家婆娘往菜锅里倒水,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养你是让你赚钱的,你就这么糊弄我?”
刘家娘子踉跄一步,当即恼了:“你进了多少菜多少肉没数啊,老娘嫁给你真是瞎了眼,刘麻子,你丫就嗑瓜子吧,等你嗑的口角长疮你就知足了,光知道说话不知道干活,老娘不干了,你自己做吧!”
刘麻子慌了,翻来覆去几句话道歉哄人。
众人看了几眼,笑了一阵,都回去忙各自生意。
又过了不足一刻钟,街上便多出些人,一团一团的往里走。
一会儿功夫就将沈慕林的摊位围得密密麻麻。
抢到地方的高兴,没抢到拿了碗的就排队等着挑拣,又没拿碗又没抢到地方的,只好垂头丧气排队。
有些人便使唤同行人回家拿碗来,买些端回去吃。
沈慕林掀开锅盖,热气连着香味散了老远,他笑道:“今日每人多送一荤一素,随便挑。”
三人分工明确,许念归几天下来动作越发麻利,他管拣串,沈慕林管煮,顾湘竹写好单子就去帮忙端碗。
虽忙却不乱,周遭摊位也上了些人,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虎叔提着两包糕点与二两清酒,他以为自己尚赶了个早,就是有人也是三两人。
如今见此番盛况,又觉心间难受,得来的消息不知如何说出口,掉头打算回去再问确切些,换个时间来。
正要走,却被那满脸麻子的拦住,张麻子佝偻着背,点头哈腰道:“刚做好的卤汁,来碗面吧,老爷,好吃的紧。”
回去还得来,如今镖局没活儿,他光棍一个,哪里都能待。
虎叔放下东西,要了份招牌,说是有炖的软烂的猪脚,口感软糯。
他来此处不多,若非今日来找顾家,也不会出门,如今看街道拥挤,人头攒动,倒是比在路上颠簸,看黄土漫漫,要愉快许多。
待上了面,虎叔几口吞完,其实没尝出来什么味道。
猪脚三两块,有些发腻,其余都是些土豆胡萝卜之类的素菜切丁,也就是吃着热乎。
不过往日押镖时吃食干冷是常态,他并不很讲究这些。
人层散去些,那边才稍稍松快,沈慕林眼尖,一眼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虎叔。
他赶紧拉来许念归,叫他把人请进来,好歹还有三两个小板凳,坐下歇歇也是好的。
虎叔也不客气,进来就放下东西坐下。
可客人还有好些,没一会儿便闲不住去端碗送餐。
他不说话,只干活,让他休息的话说了三四遍,也没见听,沈慕林只好歇了心思,寻思一会儿去买些糖饼甜粥炒菜做午餐,叫虎叔一起吃。
有人认出虎叔来,打打岔开开玩笑,很快便过了晌午,人渐渐少了,沈慕林便让他们先吃饭,他一人看摊子。
虎叔摇头,却是不依,硬是劝走了顾湘竹与许念归,独一人留下。
沈慕林晓他应当是有什么话要讲,便也同意,多给许念归了些银子,让他回来带点好吃的。
人走远,虎叔才道:“我回去问了些人,王鸣那小子虽是个好吃好喝的,却也是实心跟王镖头干的,托他的事儿从不掉地上,东西没送到,他没道理跑去喝酒。”
沈慕林讲了前几日打听来的消息:“村里人都说郭长生是个极好的人,干活踏实肯卖力气,谁家有事儿他都愿意伸手帮忙,老娘腿脚不好,他每过几日便背着老娘去村头晒太阳和人唠嗑。”
“我回头再打听打听,他总得有个去向,”虎叔长叹口气,“我终究对不住你家,若……若我当日没歇那半日,直接送去,也不会有这么些事情。”
沈慕林劝慰道:“您给我家送来了消息,已是极大的恩情,可别这么讲,我们多问问多找找,总会有消息的。”
“是了,是了,”虎叔望着噼里啪啦作响的灶火,“若有要帮忙的,只管说。”
沈慕林放下手中东西,拿了帕子擦干净手,整个人端坐在凳子上,严阵以待道:“虎叔,您今日来,不仅仅是为了说那些吧。”
虎叔双眼紧闭,再睁眼已是湿润了眼眶,他声音颤抖,双拳紧握:“我和驿站伙计是好友,有从京中来的人住店,他听了个消息……林哥儿,你爹他……他可能没了……”
“怎么会?!”沈慕林攥紧了手,下意识看向巷口,没看见人来才稍微松了口气,“虎叔,是真的吗?”
虎叔摇头:“不知,只是那位将军被遣返回京,说是……说是好大喜功,带了一队精兵追击敌军,除他之外无一生还……你爹是他手下……我那日见他颇受将军赏识……他……”
沈慕林咬紧牙:“那便是有可能活着。”
他接着道:“叔,郭长生那边,还得拜托您帮忙找找,其他的没了就没了,主要是那封信,竹子和小爹……等太久了。”
虎叔应下,没等顾湘竹回来便走了,他揣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总算平静少许,只盼着能得来好消息,让好心人一家能早日团聚。
顾湘竹提着两份水晶蜡梅果,许念归借了饭馆食盒,装了三四碟小菜,一会儿要还回去的,回来便看见沈慕林守着灶火,眼睛没聚焦的不知在想什么。
客人招呼结账,招呼一声没得到回应,许念归赶紧放下食盒,拿了单子算钱。
顾湘竹唤了好几声“林哥儿”才把人叫醒。
沈慕林揉揉额角,装模作样站起来伸懒腰打哈欠:“昨晚上没休息好,都有些犯困了。”
顾湘竹捏捏他手指,帮他放松。
“应当不剩许多了,你歇歇,我来煮。”
他看了一周:“虎叔呢?”
沈慕林道:“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许念归走了过来,他拉拉顾湘竹衣袖,借着两人身体遮挡,张开宽厚大手,里面竟有好几块碎银子,估摸着得有七八两左右。
“哥,嫂嫂,在虎叔拿来的糕点下头压着。”
沈慕林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虎叔贴了自己的钱给他们,是还那些丢失的布匹衣食用品的。
他拉住顾湘竹:“咱下次见虎叔得还给人家。”
顾湘竹点头:“自然。”
沈慕林又挑拣着把虎叔带来的消息讲给了顾湘竹,只是隐藏了可能出事的消息,等回去给杨叔写封信问一问。
只盼着能有点好消息。
竹子与小爹日子刚好过些,心不能更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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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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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