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蛇山的傍晚,天边云烟泛起,光芒乍泄,静谧的土地一片祥和。
浑身洁白的山羊轻巧地从草丛中钻出来,嘴里衔下一颗蘑菇递给楚秀诗。楚秀诗从它的嘴里取下蘑菇的那一刹那,它又化作一只金毛小猴,窜上树去,摘下许多鲜红的果子,往楚秀诗篮子里扔。
“够了蛋饺,”楚秀诗抬高帽檐往树上喊,“下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闻声的蛋饺纵身一跃,变作一只老鼠“啾”的一声藏进她的篮子里,乖巧的躺在蘑菇上休息。
楚秀诗挎着篮子下山,经过茂盛的丛林,身后的一草一木都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楚秀诗一挥手,它们都恢复原状不再动弹。
忽然楚秀诗停下脚步,眼睛紧盯不远处。
篮子里的蛋饺也意识到了危险,跳下篮子化作一只猛虎,挡在楚秀诗面前,用尾巴护住楚秀诗,朝不远处低声怒吼着。
楚秀诗放下篮子,擦干净手,朝那位藏在暗中的神秘人道:“我看见你了,你出来吧。”
听闻她的声音,对面的人影动了动,似乎在犹豫不决。最终,还是选择站出来。
看到他的一刹那,楚秀诗愣了。她全身上下仿佛都凝固住,完全没有办法呼吸。就连蛋饺也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回头看她。
她忽然抬手,瞬间万千树木拔地而起,严严实实挡在她和那人中间。楚秀诗弯腰捡起篮子,朝蛋饺道:“我们走。”
蛋饺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一眼,跳跃着跟楚秀诗走了。
“你说你看见了你已故的丈夫——土护天狩?”文星有些不能理解,“这么说来他现在是别人的识君了?”
楚秀诗茫然地咬着指甲:“我不知道。”
她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的丈夫见面,或者说,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丈夫死了,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丈夫还会出现在她的眼前,这让她没有防备措手不及。
“既然是你的丈夫,我想,他应该是在以识君身份出现后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你或许可以尝试见见他。”扶麟说。
楚秀诗的头垂下来,青葱般的指甲插在鬓发中,脸色发白,强装镇定:“我只知道那人是我丈夫。我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一点。我不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他的兄弟一样性格恶劣。我已经从天府出来,我不想再回那个牢笼了。我害怕看见他。”
萧米舟抱胸跨坐在吧台椅上,认真地分析:“秀诗姐,你既然已经归入云生结海楼,只要你不同意,没人能把你带走。咱们都在这儿呢。不说别的,谁要是敢将你抢走,楼主肯定是不会同意的。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要弄清楚是谁使你丈夫变成识君,因为‘千兆’只有白氏一族才可以用。难不成,除了楼主和堪世,现在又出现第三位白氏后人?”
楚秀诗也冷静下来。其实理清思绪就能发觉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她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一眼萧米舟。
“拜托不要再出现白氏后人了。”文星抱着头倒在吧台上,将身下椅子弄得咯吱咯吱响,“出来两个就已经把三界搅得不可开交了,再来一个的话三界怕是要坍塌了吧?!白氏一族究竟都是什么样的怪物啊!”
扶麟脚尖按住他的椅子:“你把楼主也算进去真的好吗?”
“放心吧,他如果听我这么说会很开心的。”文星把身体倾过来,用一种看破一切的语气说,“因为在他眼里‘怪物’和‘强者’是同一种词。”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忙着做饭的韭菜黄洗干净手进来,他指着门口,“貌似有人在外面等了很久,不知道等谁,问他他也不回应,够奇怪的。你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众人都起身。
出门的那一刹那,那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众人面前。
“跑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扶麟皱眉,随即攀住吹喉追去,“你们待在原地不要动,我去看一看那鬼长什么样子。”
“我跟你一起去!”文星从脖子上扯下鲲化抛向空中,鲲化顿时化作巨刃带着着文星往扶麟的方向追。
“别走太远了你们两个!”萧米舟追在后面高声喊道。这两个拿剑动刀的主力怎么这么冲动?
楚秀诗问萧米舟:“你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是什么?”
“像个女人。”萧米舟回答,“只不过我只是看到一个背影。”
楚秀诗愣了。因为她看到的可不是个女人。难道说,这只是转移他们注意力的障眼法,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
“蛋饺!”楚秀诗喊道,“你快去把那两个人追回来!”
没有回答。
“蛋饺?”楚秀诗疑惑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四周像是被一股厚重的瘴气围绕。楚秀诗捂住口鼻,弯腰蹲下来,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右手的指环这时候发出绿色的光亮,帮她驱散掉周身的瘴气,可是依旧有大量的瘴气涌现出来,几乎要将楚秀诗掩埋住。
楚秀诗咳嗽两声,从发髻上摘下一支簪子,刺破胳膊放血。
她的血低落在泥泞潮湿的地面,宛如一滴水滴入安静的湖泊,瞬间荡漾开去,将四方的瘴气全部驱散。
“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吃亏呢。”忽然一个人声从背后传来,“秀诗。”
楚秀诗视线逐渐清明。她盯住天狩,盯住这个只在她梦里出现过的男人,一字一句说:“把他们还给我。”
“在丈夫面前提其他人,我可是会伤心的。”天狩柔和的微笑刺痛了楚秀诗的眼睛,他张开双臂,想将温暖的拥抱给予对方,“我回来了。”
楚秀诗站起来,却不是往他那个方向走去:“抱歉,我现在有比你更重要的人想见。”
她只想确定云生结海楼替他人的安全。如果是因为她的原因而使同伴陷入困境的话,楚秀诗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他们死了。”天狩叹气。
楚秀诗呼吸一滞,脚步停下来,同他交错并肩站立。
“包括你的楼主,也会死。”天狩道,“三天之内,整个云生结海楼会从九州消失。”
楚秀诗紧握簪子的指关节发白,微微颤动,下一刻尖锐的物体就往天狩的喉部刺去:“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楚秀诗手中的簪子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将天狩轻薄的里衣勾破。天狩侧身躲过,待下一次攻击来临时紧扣她的手腕:“我是你的丈夫,我不会骗你。”
手被禁锢住,楚秀诗咬住发梢,身体一个回转,踢向他的腹部。
两人被迫分开。
“我的丈夫只会希望我过得好。”楚秀诗松开用嘴含住的头发。尽管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可是她依旧镇定,“他不会对我说这种残忍的话的。我的丈夫已经死了。”
“若是云生结海楼的人都会死,我也会陪伴他们一同死去。”
她从天狩身边经过,弯腰拾起地上的簪子,收进发髻中:“如果你现在已经是堪世的人了,那么我可以当作从来没有见过你。”
那簪子上沾着一点泥泞,正在一点一点干涸成难以卸去的疤痕,就如同楚秀诗心尖上的创伤,一旦结痂了,就永远不能治愈。
“秀诗。”身后的天狩喊道,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真挚和盼望,尽管楚秀诗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现在的神色,“我在云间等你。云生结海楼覆灭后,你还有我。我不会抛弃你的,我会一直陪伴你,我已经可以做到一直陪伴你了。”
楚秀诗没有回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土里冒出一叶绿芽,随即又消逝了。
* * *
扶麟追到蛇山尽头,收刀。转身之际,文星已经追来。见他忽然停下不走了,文星问:“人跟丢了?你也有跟丢人的时候?”
“你没察觉到吗?周围都是瘴气。”扶麟撕下一块袖布捂住文星口鼻,“你小心一点。跟紧我。”
文星任他将一块布往自己脸上掩,这才乖乖地说:“我没事。”
说完他四下张望,果真周围视野越来越不清晰,就像被蒙上一层黑色面纱一样。
“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瘴气?以前可从来没有过。”文星拽着扶麟的断袖问。
扶麟横握吹喉,用刀鞘驱散前方毒气,往深渊处走,边走边说:“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回去了。”
“这么说是刚才那人想将我们引开?”文星皱眉,“米舟和秀诗姐会不会有危险?”
“难说。”扶麟反手拽过他的手腕道,“我们必须先找到回去的路。”
文星点头。
他们的视野已经完全被瘴气阻隔,只能凭借印象往回去的方向走。正当文星考虑要不要借吹喉飞起来躲避瘴气时,一阵古怪又尖锐的笑声由深渊处传来,忽近忽远,格外瘆人。
文星听了这笑声头皮就发麻。
扶麟的吹喉划破瘴气,那一瞬间文星看见在瘴气的裂缝中,站着一个人。
这人不是活人。文星敢肯定。她虽然站着,可是皮肤完全是埋在土中腐烂过的样子,头发和指甲却极端地长。文星看过鬼怪奇谈,知道人就算死了,头发和指甲也会继续生长的。
那人看见文星,仰起头来,忽然笑了。她张开嘴的时候,文星能透过她的嘴看见身后的情景。
这样一个连后脑勺都没有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活物啊!
“应该是一种蛊。”文星压抑住心头的恶心对扶麟说,“只有灭掉蛊虫才能将她彻底杀死,不然就算肢体毁坏,也还是会动起来的。”
“而且,”文星继续说,“她看起来很像是小梅。你还记得吗?”
小梅是文星在满金生活期间侍奉他起居的侍女,扶麟也见过几面。后来在文星被抄家问斩的时候遣散了。
“看来满金现在很棘手。”扶麟叹口气。不然凭借敖释的执政能力,收拾完烂摊子应该很快就能和他们汇合。他肯定遇到了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问题。
“看来满金已经被不干净的东西给污染了。”文星跟着叹气,“竟然借助已故的尸体下蛊制作傀儡,太缺德了。不管是谁干的,都不可原谅。”
扶麟紧盯不远处的鬼傀儡,道:“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把她解决掉尽早回去。在这里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文星给了他一个“你行你上”的眼神。
扶麟不希望待会鬼傀儡的血溅脏了他昨晚刚擦的吹喉,所以连刀鞘都没起封。
都这时候了还讲究什么啊!文星翻了个白眼,抽开鲲化快他一步朝女傀儡砍去:“抱歉了小梅,我必须让你入土为安。”
就在鲲化触碰到女傀儡的一刹那,女傀儡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闪过一丝凄婉的光:“好疼啊——”
文星猝不及防,鲲化改变了方向,砍断了女傀儡身后的树干。
“她会讲话?!”文星庆幸自己收手收得迅速,不然头被砍下来之后再讲话就显得更加惊悚了。
“你不会是想把她和你云生结海楼里的那两只狒狒养在一起吧?”扶麟提出质疑。不是他不相信文星,而是文星的思维太跳脱了,导致扶麟不由自主地担心他会乱来。
“我的兴趣有这么恶劣吗?”文星收回鲲化,道,“还是你来解决她吧。”
鬼傀儡既然会讲话,文星总觉得是活的小梅站在他面前。他下不去这个手。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吹喉迎风一劈,直接将鬼傀儡的半个头颅劈下来。这颗头颅半空,里面淤积许多陈泥,腐烂恶臭,还有绿色的液体流出来。
扶麟目不斜视,用刀鞘将那滩绿色液体里翻涌的白色蛊虫碾碎。
尸体瞬间失去了灵魂,溃如一盘散沙。
正待文星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又听见一阵怪异的笑声。
这时那股笑声离他更近,也听得更加真切。
秀诗姐是坠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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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