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看不见了。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用了千兆,可是他没有印象。他陷入迷茫,只能安静坐着。
萧米舟趁替镜中花月楼干活儿的空档跑回来看他,见除文星和敖释之外所有人都在场,连蛋饺都规规矩矩蹲坐着,一看这气氛就不对。
“怎么了这是?你们围着白桑做什么?”萧米舟进屋后顺势拉过白桑看,脸没花手没断的,这不好端端的吗?
扶麟抱臂说:“你别拽他,他现在看不见。”
萧米舟没明白。
楚秀诗说:“楼主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失去了视觉。棘手的是,我们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使用了千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切就像在梦里发生的,而且关键的记忆被人抹去了。”
这的确很棘手。萧米舟想了想,说:“要不我们还是将那座坟挖了吧。要确定楼主到底有没有用千兆,只需要确定坟里面埋着的人还在不在就好了。”
听到这儿扶麟果断地说:“赞成。”要不是当初白桑和文星他们阻拦,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在云间可没有什么忌讳死人之类的讲究。人死犹如火灭,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这时一直坐在桌旁的白桑开口了,他的面前放着一盏蜡烛,好让他在一片黑暗中依稀辨别方向:“这座坟墓本来就是空的。”
众人都茫然地看向他。他目光直视火烛,继续说:“梅氏是战死的,死后尸首都找不到了,因此就算有坟墓,里面也不会埋葬他的尸体。”
萧米舟不解:“可是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怀疑这里面埋的是梅拾落吗?”
白桑摇摇头:“我是故意说给幻蛇听的。我们找到这里的时候,幻蛇也找到了这里。当时它就在暗处观察我们的动静。我记得当时吹喉也发出声音了吧?”
扶麟点头。没错,当时吹喉的确发出了争鸣声,扶麟一开始以为吹喉是向众人证明白桑的话是对的。原来吹喉只是警告众人,周围有危险而已。
萧米舟啧了一声,皱眉道:“那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呀。你觉得会是谁故意让你用千兆的?又是给谁用呢?”
白桑和扶麟几乎是异口同声:“幻蛇。梅拾落。”
白桑又说:“幻蛇背后是堪世。堪世想借我的手复活梅氏。”
楚秀诗有些疑惑,问道:“堪世也是白氏一族,千兆的话他也会,为何不自己复活梅氏呢?”
白桑回答:“除非他愿意像我现在这样,失去视觉。”
“也就是说,幻蛇在我们到达这座坟墓的时候就已经找到梅拾落的尸体,并将他带至我们附近,伺机让你使用千兆?”扶麟皱眉。那么那天晚上他总感觉周围有异象,不是空穴来风了。幻蛇竟然一直潜伏在周围!
白桑忽然想到什么,猛然站起来,身后的椅子都撞倒了,把蹲在他椅子旁边打哈欠的蛋饺都吓了一跳。
“你们快去看一看墓碑!看看上面的字有没有变化。”
众人见他神情不对,赶紧去看。
萧米舟扶着白桑最后出来,白桑上前摩挲墓碑,脑海里一直回想当初所看见的那些文字。果不其然,墓碑上有些字发生变化了。
原先的梅氏家训没有变,变的是最下方的文字。白桑摸索着,手停留在那里半天不动。他记得这块地方原先应该刻着“我在等你”的,而现在,文字却变成了“好久不见”。
发现这一点,众人都感觉毛骨悚然。
白桑要比众人冷静,他说:“这不是一块单纯的墓碑。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问君。在这块墓碑的另一头,刻下想说的话,然后这里就会浮现出相应的内容。”
他这么一解释,众人又都感觉“不过如此”了。
“所以谁这么无聊在人家墓碑上远程刻字啊?“萧米舟问。一般人干不出这事吧?
”这不是重点。“白桑一脸沉重,“重点是,有极大的可能,堪世已经找到梅拾落了。”
-
当天夜里萧米舟走后,出乎意料地,敖释回来了。
巨大的玄武降临在他们目前所在洼地的断崖上,差点将断崖踩塌。
几日不见,敖释看着在他脚下汪汪叫的蛋饺,皱眉道:“怎么还多了一只狗?果然那天蛋里生出来的是狗吗?”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只单纯的狗,蛋饺摇身一变,变成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敖释说:“……狗鸡?”
楚秀诗赶紧跑过来将鸡抱走:“回来就好。快去看一看楼主吧,你不在的这几天,出了好多事。”
敖释进屋,白桑正背对着他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像是在望月。
敖释放下手边的东西,走过去。失去视觉的白桑听觉异常灵敏,猛地回头,险些从窗户上掉下来。
白桑说:“是扶麟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大的动静?”
敖释愣了。
他问白桑:“你的眼睛怎么了?”
白桑一听是敖释的声音,瞬间委屈起来:“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文星他……”
提到文星,敖释心中有数。这几日他去海内给那里的巨商管账,听闻一些文星的事情。大体知道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文星很快就会回来。比起文星,你的眼睛怎么了?”敖释又问。
敖释回来,白桑心中两个漏风的洞终于补上一个,又听闻敖释说“文星很快就会回来”,另一个洞似乎也不漏风了。他立即挺直腰杆说:“我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萧米舟呢?他怎么也不在?”敖释问。怪不得冷清了许多,原来是两个惯会制造气氛的人都不在。
于是白桑说起来龙去脉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你要借月下飞天镜?那东西有什么用?”
白桑知道他要问这个。其实月下飞天镜的确不能直接用来对付堪世的那条蛇,但是这面镜子在关键时刻能起到保命的作用。具体细节他现在没有办法过多讲述。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安稳一点等眼睛恢复,然后等候阏氏流将飞天镜借来,再同堪世周旋。
“你呢?”白桑转而问他,说,“你这几天在海内可不是安安稳稳地替人管账吧?”
敖释嘴角一勾,露出个轻蔑的微笑,只可惜现在白桑看不到:“傻子才一门心思管账。”
他在满金做太子的时候,每日要处理的国事比这复杂多了,管账充其量算是调节身心的一种娱乐活动。所以那些令海内商人焦头烂额的账本,他每天花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审核完毕了,剩下的时间,他将海内各个情报处摸了个遍。
他得到的最有用的情报,是有关堪世的。
他说:“堪世现在在九州梦饲。你知道的吧,那里是裘染管辖的地方。”
堪世在梦饲?梦饲不是无土的虚幻大陆么,堪世去那里做什么?做梦?
“他在那里制造了一个结界。在那个结界中,除了他,没有人能进去。我想,就算他已经找到了梅拾落,也会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将他藏起来。梦饲的话,会不会就是最合适的地方了呢?”
这个情报的确很重要。白桑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堪世的确已经找到梅拾落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堪世将梅拾落安置在梦饲的话,那裘染呢?裘染现在在哪?
白桑心中不禁担心起来。
忽然门外传来扶麟的声音,接着就是兵器之间冰冷尖锐的碰撞声。
“你是谁?”扶麟冷着声音问。
替君归双手搭在身后巨大的大铡刀上,笑得异常邪性。他的头发剪得齐耳,一侧的刘海将眼睛藏住,虽然五官和裘染一模一样,可神情笑容大相径庭,一脸反派才有的微笑。所以扶麟不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他根本不是裘染。
替君归蹲在离扶麟只有三步之遥的墓碑上面,从破洞牛仔裤的洞里挠了挠自己的腿,不紧不慢地说:“别紧张啊大兄弟。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扶麟不客气地说:“也不是什么好人。”
至少这人的笑容太猥琐了。正常人不会笑得那么夸张的。
“代沟。这就是代沟。”替君归慢条斯理,“你是黄昏种,而我是黎明种,我俩之间相差几千年。我请求换一个黎明种选手出战。”
哪来这么多事。扶麟脸一黑,二话不说直接砍过去,吹喉凌厉而致命。
替君归轻巧地从石头上蹦下来。天晓得他扛着大铡刀是如何做到轻巧的。他的手攀住扎在地上的铡刀,转身一个飞踢,将再度袭来的吹喉踢开。
“呼,”替君归大呼一口气,在原地跺了跺脚,“要命。假期太长了,躺得我腿脚都不利索了。”
扶麟接住飞来的吹喉,反握着再次袭向他:“你的废话是不是太多了?”
替君归翻了个跟头跳开,还顺手捋了捋头发:“我要是不说话直接开打,怕是你现在已经死了。死了多无聊。”
他探头探脑地,又问:“你们楼主呢?怎么门口就你一个保镖?”
扶麟不懂他说的“保镖”是什么意思,于是皱眉挡在门前,显然不想跟他废话。扶麟抬头,朝房顶上正在睡觉的如意喊了声:“该你了。”
如意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雾蓝色火焰从发丝洇出,眼神也变得凛冽起来。
“原来还藏着一个呢!”替君归跟着扶麟同时抬头,朝如意吹了个口哨,“黎明种?有意思。黎明中就该跟黎明种玩才对嘛!”
三串飞镖飞出,如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枪抵住他的额头,作势扳动扳机。
替君归一点都不反抗,顺服地举手投降:“我输了,我甘拜下风。将这玩意儿移开一点兄弟,这下我能见你们楼主了吗?”
扶麟将他反手绑起来,嘴堵上,带进屋子里。
替君归的眼睛滴溜滴溜转,目光落到站立在光线明亮处的白桑身上。
白桑从他进屋开始,就一直仔细分辨他的声音,眼睛也朝他的方向移动,以免被他发现出端倪。
白桑说:“将他的嘴松开吧。”
扶麟照做。替君归大口呼气,脸上露出个匪夷所思的笑容来:“好久不见了白切黑,你似乎和上次在龟兹见面时不一样了。”
白桑不解:“白切黑?”
替君归不要脸地说:“我对你的爱称。”
白桑说:“你来找我,是不是裘染发生什么事了?他现在在哪里?”
“你这问题超纲了。你知道的,他从来都是独自行动,就算是我,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找到他。我知道你爱他心切,可他是裘染啊。”替君归说。
能在堪世手底下消极怠工天天放水还活得好好的人,那能是一般人吗?
白桑顿时兴趣缺缺:“那我们没什么聊的了吧?”
他的目光移了移:“你俩找个地方把他扔了吧。”
“是。”扶麟道。
替君归见他这么不给面子,扑腾了两下:“你别急啊。我虽然找不到他,可不代表你也找不到他啊?他向来听你的话,只要你在的地方,哪怕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他也能奇迹般地找到的。你们不是老夫老妻组吗?”
白桑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心想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了。
耐着最后一点性子,他说:“既然裘染没有出事,那么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替君归被他的问题问得愣住了。又不能说自己是闲着无聊来正派队营打发时间的。他本以为裘染会来白桑这儿,可到了之后才发现结海楼的情况和他那里差不多。这不就尴尬了么。
“堪世。”替君归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堪世霸占了我的窝,我没处去,就想着去找饲主吧,可没想到饲主也不在你这里。我好歹是你识君的识君,沾亲带故的,我想留在你这里,你应该不会将我赶出去的吧?”
“更何况,你当初还打了我一巴掌。你欠着我的。”
白桑一滞。的确,他是在两人最初见面的时候打了替君归一巴掌。可白桑也不是无缘无故打人,谁让他不按正常套路出牌呢!打一巴掌算好的了,白桑当时都想直接用溯回了。
一旁的扶麟道:“他留不得。他可能是堪世的眼线。”
如意也点头。
和白桑坐在一起、许久没说话的敖释开口了:“没这么简单吧。”
替君归不解地看着他。
敖释站起来,走过去。在云间待了几天,他的皮肤都变好了,及肩的头发也比往常更蜷曲鲜亮了,再加上体格较在场的人纤细,替君归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女的。直男替君归想:男的烫什么波浪啊!
“千里迢迢从梦饲来春见,又辗转反侧找到我们,只是想留下来而已吗?”敖释俯下身子替他摘掉衣裳沾的枯叶,然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一种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语气说:
“要不你就别装了吧。”
太子:在我面前,演技无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6章 白日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