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州被迫营业的日子 第84章 替君归

这世间，无时无刻不充满黑白两色。而在这两种颜色混杂的中间地带，人们无法定义。

就像在昏暗和晨曦交错中，有万丈光芒透射而出，有些人看见的是黄昏，有些人看见的则是黎明。

梦饲这个国度，国如其名，以梦来饲养万千众生。人们看到的每一个画面，都是他们梦里想见的场景。比如同样一座山，在内心圣洁的人看来，是一座无与伦比的神山，而在心怀叵测的人看来，则有可能是阴森可怖的乱葬岗。

梦饲是没有领土的，准确来说，梦饲是九州最为神秘的国度。它在九州地域图上丝毫不能寻找到踪迹。它在想出现的时候出现，想消失的时候消失。从这点上看梦饲与云生结海楼有所相似。但是跟如今纵横天下的名楼相比，不同的是梦饲这个国度是有生民存在的，同时，它也有象征着一个国度的灵——灵狼。

这块无土大陆的领主是裘染。梦饲是裘染的地界。

在梦饲生民看来，裘染这个名字，神秘性不亚于堪世。因为在不同的人口中，裘染是不一样的。从黄发到垂髫，从倾城美人到迟暮老者，没有人见过他，因此一千个人，描绘出一千幅裘染不同的样貌图。

可以说是一人千面了。

硕大的拂晓宫中，空无一人，八面来风。周围层层叠叠种植着云烟一般紫色的花草。这玩意儿像花又不是花，像草又不是草，所以替君归简单粗暴地将它们概括为“花草”。风一吹来，这些花草掀腾起紫色的风浪，与阴晴不定诡谲变幻的天空一起，勾勒出一幅世间末日图。

替君归抱臂躺倒在裘染的王座上，翘着双腿，毫不客气地伸手择琉璃果盘中鲜嫩的碧果，抛起来往嘴里丢。

这硕大一座皇宫，已经许久不见它真正的主人。

替君归丝毫不用担心裘染的安危。因为自己这边的脉象一直十分稳定，头不痛脚不麻，可见裘染没有去干什么危险的事。

他现在也许是这世上最舒服的识君了，能躺着就不站着，心安理得享受饲主提供的奢华居住条件和高级服务待遇。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有时候需要被动地死一死而已。

万事都需要代价，如果让他六天都躺倒在这儿，只有一天需要死一死的话，这买卖他还是乐意干的。

他是裘染的识君，本质也是个从未来而来的黎明种。在以识君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是一名平平无奇的话剧演员，整天在各种形态鲜明的角色中周旋，练就一身就地川剧变脸的本事。

成为识君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不仅得到裘染一样的脸，还凭借对剧本极其敏锐的洞察力，牢固树立起自己彪悍冷酷的人设，为此他在选择武器的时候，斯文的刀剑不用，而是相中一柄与他身躯完全不匹配的大铡刀，开启他在这个世界狗头铡一般的戏剧人生。

他的饲主是在被人操控的情况下，迫不得已同他立的契。而操控他饲主的人，是当今世界最不可一世、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堪世。

也就是说，虽然裘染是他生活质量的直接决定者，但是裘染背后的堪世才是真正的金主bb。

他成为堪世和裘染之间联络的唯一纽带。只要堪世想召回独自在外的裘染，只需要折磨他就可以了。裘染感受到痛苦，就会乖乖回到堪世身边。说句不好听的，裘染是堪世圈养的一条野犬，而他，则是堪世手中紧拽的拴狗绳。一旦堪世勒紧绳索，裘染哪怕再不乐意，也会被迫听从堪世的命令。

凭借演员的职业素养，他完全可以跳开来客观地看待这件事，但是站在一个人的角度来看，他还是想说，堪世的手段太卑鄙龌蹉了！

但这一切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到目前为止，裘染都不是很信任他，从来没有明面上向他表露过违逆堪世的意思，再加上两人周围有无数井鬼的眼线，替君归能找到机会互诉衷肠的概率太低了。

他以为他和裘染的隔阂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日在龟兹，他见到一个人。

这个人，使终日冰冷着脸不像活人的裘染双瞳大放异彩，脸上露出只有chi汉才会拥有的变态笑容，差点将他吓个半死。

这人就是白桑。

白桑是除裘染、堪世之外，深深记在替君归脑海里的第三人。他的长相气质太特别了，属于含蓄又霸气的那种，一双瞳孔平静中又带有几分莫名的冷漠，喜欢露出几分无奈地微笑，但笑容变冷的时候又令人毛骨悚然。看体型很好欺负，实际上实力强劲到令人发指。替君归将他简单概括为——白切黑。

至少替君归同他第一次见面，白切黑就敢伸手甩他一巴掌。

更可气的是，该人打完之后还道歉！

就仿佛将他的尊严在地上反复摩擦，然后再捧起来吹一吹。

替君归怒了。一是因为他心目中完美无缺的裘染，高冷人设在看见白桑的那一霎那崩塌了，二是因为在这个实力至上主义的世界他被人像弱者一样对待。两个惹他生气的原因，都是因为白桑。

白桑是谁呢，主角团队的主角。大写的主角。而他只是个反派阵营的边角料。

他同白桑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合。急需再打一架。

但正是由于白桑的缘故，让他和裘染之间的隔阂莫名消失了。这事之后，裘染私下里同他达成一项协议：从此以后，公众场合将戏演足。

具体来说就是：外人在场、尤其是堪世或者井鬼耳目在场的情况下，表现出对主角团队巨大的仇恨感，恨不得手撕白桑那种。私下里只有裘染在的情况下，则想干嘛干嘛不必演戏。若是恰巧白桑也在，那么干脆表演个就地蒸发。

就这么简单。

替君归当即拍板：成交！老子他妈的本色出演。

于是裘染现在将他留在梦饲一个人度假，自己则消失了整整一月，不知道浪去哪儿了。

当下替君归躺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上，透过薄纱帘幕，看鬼魅一般的紫色幻阳升起，又呈猩红色落下，身侧的大铡刀隐隐都落了灰。这样舒服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故作忧郁地想，真是太尼玛无聊了。

本来以为拂晓宫今日不会再有人来了，直到他听见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自带特效，明明不大，却余音绕梁，直指人心，隔了几十米远的距离，硬生生绕进替君归耳朵里，在替君归脑中回荡了好几圈。

人是越躺越懒的，替君归翻了个身，本来想忽略它，可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已经起身了。

内心在催促他快点去寻找声源。多耽搁一秒都不行。

替君归挣扎了一下，扎了个头发，扛起快上锈的大铡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说到底，他有一点点在意。因为刚才那个声音恍恍惚惚间提到一个关键人物——梅拾落。

他虽然不太关心如今的局势，但是他还是能够推测出来，现在堪世的井鬼团队和白桑的云生结海楼处在天平的两端，梅拾落则是掌控胜局的关键砝码，他落到谁的头上，天平就会往谁的那一端倾斜，谁就是接下来的胜者。

反正据他所知，堪世是十分重视这个梅拾落的，为了找到他的坟墓，不惜将整个云间闹得天翻地覆，不仅让云间的土地堕天，甚至让那里的时间都给静止了。

就凭堪世这一系列骚操作，哪怕瞎猫碰到死耗子真给他找着了，看见自己昔日的领土被堪世霍霍成这副惨样，别说梅拾落的棺材板压不住了，就算好不容易活过来也会再次气死吧？

从这点上看堪世的情商也太低了。如果换做是白桑的话，肯定不是这个路数。

替君归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一根廊柱后面。借着暗紫的月光，他看见那人身上有一个血紫色、宛如鬼眼的东西在闪烁。这玩意是一块儿宝石，镶嵌在如今世间残存的四大鬼刃之一——蝶猎的剑柄上。

替君归再清楚不过了，这是堪世的佩剑。堪世就是用这把佩剑，惨无人道地砍死他很多次。

以至于距离这么远看见它，替君归的胳膊和小腿肚都条件反射地发抖。

争点气。替君归告诫自己的胳膊和小腿肚。他需要听清楚堪世在说什么。

黑暗中那个人身形如同鬼魅，下半身掩藏在暗中。一袭血红色长袍，肤色显而易见的雪白。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下巴刀削般尖锐，上面有一颗痣。没被挡住的那只眼睛是漆黑，而另一侧的眼睛，瞳孔是血色的，像恶魔的眼睛。

这双眼睛安静盯着人看的时候，分外认真。可若是起了杀念，同样分外认真，甚至带着几分垂怜。

人死的时候，堪世会道歉。

这就是堪世。人们谈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的大反派，实际上是个年纪轻轻却中二症晚期且弃疗的病娇。

当下替君归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但堪世似乎隐约有些发觉了，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替君归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听清楚几个字：

“我来接你。”

我来接你？替君归一愣。这是从堪世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他接的是谁？难不成堪世已经找到梅拾落了？替君归的思绪在脑中飞快转动着。但是堪世不给他疑惑的时间，蝶猎化作一团紫色的鬼气，在他的面前呈现出恶魔狞笑的形状。

替君归想都不想，用大铡刀挥散鬼气，躲过蝶猎的围剿。

“裘染没有教过你，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

堪世的声音传过来。异常年轻，也异常危险。

替君归腹诽：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可你他妈是人吗？

不过他可没胆子这样跟堪世说，毕竟无缘无故死一次不值当。他有别的办法应付堪世。

办法就是坦荡一些，有什么问题直接说，这样堪世反而不会为难他。因为堪世只讨厌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的人，并且跟他一样懒，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动手。

“您这是要去接云间梅氏吗？您找到他了？”替君归索性在安全区域站着不动了，故意提高音量问。

堪世被他脸皮的厚度震惊了一下，只不过面上没有表示出来，语气些许不悦：

“关你什么事？”

“自然不关我事了。我只是千里迢迢来祝你成功而已。”说罢替君归吹着口哨装作毫不在意地走掉了。

堪世立在原地，黑暗中看不清楚神情。

他不想花力气对付这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斑竹告诉他，她找到了梅拾落。不是躺在坟墓里的冰冷躯壳，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已经成为识君的大活人。

堪世的嘴角不可遏止地疯狂上扬，巨大的欢愉令他双手颤抖，血液沸腾。他恨不得即刻就出现在梅拾落的眼前，捏住他的下巴和脖颈，逼他看着自己。

他太想见到这个人了。这十年间，一直在想。

他耗费三年荡平整个云间，就是为了掘掉他的荒坟，挖出他的尸首，让他变成自己手中的玩物。但无论他怎样寻觅，梅拾落就像化作一阵云烟散在风中，虚无缥缈到世间仿佛从未有过此人。堪世索然无味，索性将云间惨状保留在那儿，以便哪日梅氏醒来可以刺激一下他。

现在，梅氏苏醒了。他这些年的努力终于有回报，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大肆作乱以后，终于可以向父母邀功了。

他需要梅氏将他这些年的空虚加倍弥补回来，以各种方式。

因为每一天等待，梅氏对他的亏欠就多一分。

他疯狂幻想，若是梅氏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他，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太爽了，太爽了。梅氏越难堪，他就越愉悦。

只有在梅氏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个王者。

他突然用力大笑，伴随着蝶猎化成一堆鬼火，人与鬼刃消失在原地。

替君归视角！

堪世组五人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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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替君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