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楚秀诗,皮毛发亮的小猴子试探性地从房柱顶上滑下来,接近楚秀诗。
尽管这是一只猴子,可是影子和楚秀诗一样,也就是说,它共享的是楚秀诗的影子,的确是楚秀诗的识君无疑。
楚秀诗蹲下,猴子见状,手脚并用地慢慢移过来。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它的毛色橘红,像火焰一样,瞳孔漆黑,里面倒映的是楚秀诗的影子。慢慢爬过来的时候,表情乖乖的。
猴子到处摸摸闻闻,碰巧摸到楚秀诗篮子中的鸡蛋,它的瞳仁缩小了,忽然光芒乍泄,它又从猴子变成一只通红的大公鸡,朝楚秀诗“咯咯”叫了两声。
楚秀诗:“……”
白桑惊呆了,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一只狗的,没想到这只狗还比较善变。是只会幻术的狗。也有可能是仙狗。
他也蹲下来,试探性地朝公鸡招手。公鸡便扭头朝他飞奔过来,飞奔过来的过程中,又变成最开始的小狗的模样。
“太厉害了蛋饺。”白桑开始一本正经地训犬,“现在你蹲下来,然后打个滚。”
楚秀诗没有明白:“蛋饺?”
“啊。小八的名字,它自己告诉我的。”白桑理所当然地说。由于他不能触碰蛋饺,只能退后两步看着它在地上滚。
这只狗太有灵性了,明明从蛋壳中出生没几天,却不管说什么话都能听懂。
她的识君叫蛋饺?楚秀诗莫名其妙红了脸,低下头。
这名字也太可爱了……她不能忍。
白桑从篮子里拿出一颗通红的柿子抛了抛,拿给蛋饺看:“这是一颗柿子,你看,你能变成这个样子吗?”
蛋饺撅着小腿颠颠地上来闻一闻,思考了半晌,决定张嘴上去咬一口。汁液溅得白桑满手都是,也溅了蛋饺一脸。
“这么看来它不能变成柿子啊……”白桑收回手,思考,“难道说它只能变成会动的东西?”
说罢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咚咚咚跑出去,蛋饺见状,也“嗷乌”“嗷乌”一蹦一跳地跟出去,把刚进来的萧米舟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这一人一狗什么组合啊?”萧米舟茫然地看着门外。
楚秀诗站起身,笑眯眯地说:“不是挺好的吗。楼主看起来玩得很开心啊。”
不一会儿白桑抓来一只大青蛙,放在一片新鲜的叶子上。这只青蛙通身翠绿,唯独眼睛通红,两腮一鼓一鼓地瞪着白桑。
白桑一抹脸上的泥,对蛋饺说:“这是青蛙,你能变成青蛙吗?”
蛋饺蹲坐着,自信地嗷乌了一声,光芒乍泄,变成一只通红的……兔子。
白桑瞬间泄气:“不是兔子,蛋饺,这是青蛙。”
兔子动了动耳朵,立起身子,又变成一只通红的老鼠,期待着望着白桑。
被老鼠期待的眼神盯着,白桑觉得太奇怪了。看来蛋饺是变不出他最喜欢的小动物的,唉。
谁知道蛋饺还不死心,疯狂变身,这回又变成一团通红的小蛇。
白桑看了笑着说:“快别这样变了,米粥最怕小蛇了,被他看到的话他是会崩溃的哦。”
于是小蛇变成巨蟒。朝白桑咧嘴微笑。
“比起小蛇,米粥更怕你这样的大蛇啊。”
于是巨蟒又变化了,变成一条形体正常的蛇。
看到这里的白桑笑不出来了。他一瞬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瞳仁骤缩,冷汗浸湿了他的脸。
——蛋饺变成了幻蛇的模样。
他不会认错的。那天咬了扶麟的幻蛇,就是一条通体火红,有四只眼睛的中等蟒蛇。
……
晚间扶麟和如意一并回来。说是云生结海楼里的那两船宝物并船一起清理干净了,一点都没有留。
听到这里白桑略微神伤了一下:“不知道文星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想。”
扶麟收回飞在天上的吹喉,问白桑道:“为什么要毁船?”
文星不在的这几天,扶麟异常冷静,冷静到众人不禁怀疑:难道扶麟一点都不担心文星?
其实不是的。有些人越紧张就越冷静,扶麟属于这一种人。他会寻找自己的发泄方法,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冲动,不能自乱阵脚,这样才能在紧要关头全力以赴。
白桑说:“上官鲟之所以潜入云生结海楼造海放船,是因为船能够暴露云生结海楼的位置,让他无论何时都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文星。他一直不行动的原因是因为我在,他无暇下手。但是他若是知道堪世已经行动了,那么他就不用忌惮我。他一定会对文星出手的,而且是抢在堪世前面。”
“为什么堪世和上官鲟都要对文星动手?文星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
白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扶麟真相:“他们都想除掉文星。只不过上官鲟想在除掉文星的前提下,保住他弟弟上官星的命而已。”
“因为他们认为,文星是文江澈的转世。一个特别棘手的存在。”
扶麟听后沉默。他很想问白桑:所以,文星是吗?文星是文江澈的转世吗?
但他忽然又觉得没有这样问的必要。不管是不是,文星都必须活着。
因为不管外人怎么想,在云生结海楼,文星就是文星。
白桑将扶麟的神情看在眼里:“文星会回来的。只是上官星不一定了。以上官星的性子,死也会让文星回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海内的。”
扶麟没说话。他跟文星身体里另一人格的关系一直不好。但是唯独有一点,无论是扶麟还是上官星都心照不宣,那就是保护文星。在这一点上,两人站在同一战线。
必要的时候,愿意用命替他。
“文星前些日子跟我说,他一想起幻蛇就害怕。我以为他是因为我被咬伤才产生阴影,没想到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幻蛇会寻找时机再次出手。堪世这个识君太厉害了,如果不将它除掉,后面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白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条蛇不能留。我已经想到办法,今晚,我需要你陪同我去找一个人。”
扶麟问:“找谁?”
白桑想都不想就说:“阏氏流。”
扶麟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熟悉,但是他丝毫不能回想起有关这个人的一切。
于是扶麟问:“这人是云间人还是海内人?”
白桑回答:“同你一样,是云间人。”
云间人吗?扶麟内心更加确定了,这人他一定认识。
深夜,两人赶到整个春见最为繁华热闹的城中心。在这里,有无数追求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人,等待着他们梦中的名楼出现。这座楼就是来自云间的镜中花月楼。
白桑和扶麟换了一身行头藏在人群中间。白桑给自己身体周围包裹上一层结界,以防有人误打误撞。
白桑借来萧米舟的长大衣,这件衣服后面带帽子,能够将白桑的脸遮住,尽管白桑走起路来磕磕绊绊。
扶麟忽然横拿刀鞘拦在前面,白桑抬起半张脸,看见一个陌生人恰巧撞在扶麟的刀鞘上。
此人穿着比白桑还低调,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但是白桑还是将人认出来了——秦昭。
绝色三千之一的秦昭。
扶麟待她站定,收起刀鞘问:“姑娘怎么在这里?”
秦昭摘下帽檐,露出如瀑的长发和满脸厚重的脂粉,微微一笑。常年混迹于青楼酒肆使得她的妆容要比寻常女子鲜艳许多,看上去格外吸睛,充满魅惑。
只不过秦昭很清楚,对待面前的两个人,她这张充满魅惑的脸是没有效果的。
所以她干脆放弃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直奔主题:“你们不是想见阏氏流吗?”
说罢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勾住白桑的肩膀,白桑眼疾手快用一道结界抵挡住:“抱歉姐姐,你不能碰我。”
“姐姐”这个称呼,还是临时从米粥那里学来的。因为米粥教育他,以后看到任何女子都要喊小姐姐。不过白桑擅自将前面的“小”字去掉了。
秦昭眼中受挫的情绪一闪而过:“你嫌我不干净?”
白桑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不解释了:“是我自己不干净。”
秦昭眼神闪烁了一下,透出一丝不解。
两人跟随她来到一个生僻的街巷中。春见的街巷比龟兹的街巷宽阔,但是依山而建,楼阁之间重叠绵延,倒像是放大版的满金瓦砾村。既然是住宅区域,那么就不是去往镜中花月楼的路了。扶麟警戒起来,腰身的吹喉闷声低吟。
正当扶麟想要打断秦昭时,秦昭忽然停下脚步。
他们的面前出现一间庙堂。
庙堂与周围的画风完全不一样,精致肃穆,木制的顶部还缀满兽类羽毛做的风铃。夜晚的风轻轻吹过,风铃叮咚叮咚响。
白桑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庙堂正中央的塑像后面,传出来一个人。此人逆着光线,漆黑一片,却足以勾起白桑心中的紧张情绪。
将楼主的神情看在眼里,扶麟低声问他:“这个人,需要我杀掉吗?”
遮在宽大帽檐中的白桑摇头:“她就是阏氏流。”
闻言扶麟收刀,默默退到一边。
白桑深吸一口气,走进庙堂。这是来自云间的建筑,因此与周围格格不入。而且,如果白桑没有猜错的话,此间庙堂中,祭奠着白氏已故的所有初代。
他跨进去的那瞬间,时空就将他与白氏一族汇聚成线了。
白桑抬头,望向被供奉在最顶端的那块牌位。
烛光摇曳,牌位上端端正正写着“初代之主”四个大字。白桑知道,此人不仅是三家五护、也是天下所有占星人的祖先。同时,他还是万国的创立者,识君法则的主导人白圣朝。
只不过太遥远了,加上记忆消失的缘故,白桑完全不能回想起任何有用的信息。
“比起这些木牌,我以为你会先看一看我。”塑像后面站着的女子开口说道。
光听声音很年轻,但语气里暗露风霜,给人一种来自遥远时空、灵魂平静的感觉。
“我以为我不记得你,没想到我还记得。”白桑终于将头转过来,目光与暗处之人的双眼相碰触,“而且记得很清楚。”
“所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女子问。
“当然是好事了。”白桑这样说着,却叹了一口气。听上去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母亲。”
这里光线太暗了,他扶着墙走近。这间庙堂已经被渡上一层结界,白桑手指触碰到的时候泛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果然啊……”他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无奈的语气分毫毕现。
年轻的女人从暗中现出身形,高挑纤细,束着一头长长的黑色双马尾,站立在那儿,朝他神秘一笑。
“身为一个母亲,您变得这样年轻地站在自家儿子面前,真的好吗?”白桑扶额说道。
他俩现在站在一起,外人看来左不过一对姐弟而已。
阏氏流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准确来说她千里迢迢来到春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给儿子一个类似于惊吓的惊喜。
当然,变得年轻并不是她的本意,因为白桑消失的这几年间,云间的时间停滞了,不仅如此,每隔数个月还会发生一到两次严重的时间倒退现象,所以身为云间人的阏氏流乐享其成,顺水推舟变得年轻起来。
“是你长得太老了白桑。”阏氏流毫不客气地说,她的目光朝门外一瞥,道,“怎么不让扶麟进来?”
“我想见一见扶麟。自打西寒那一战,我与他和梅拾落生离死别之后,十年未见了吧。他现在是谁的识君?”
白桑回答:“文星。”
原来母亲是认识扶麟和梅拾落的。白桑心想。他转而又想,也对,母亲、扶麟、梅拾落都是云间人,同时也是同一时代的人,没有理由不认识。
阏氏流噗嗤一笑:“那个曾经在白氏府上偷喝羊奶的娃娃?没想到逃过一个不省心的梅氏,转而又落到更不省心的人手上,扶麟这命运也太坎坷了。”
阏氏流的这番话信息量太大,白桑懵了一会儿,赶紧进入主题:“我来找您有事。需要您帮帮我。”
阏氏流想都不想就道:“是关于小求的事吗?”
白桑愣住:“小求……是谁?”
“裘染啊。”阏氏流说,“我记得以前你刚同小求立契的时候,他总是一言不发就消失了,然后你就哭着跑来找我,让我替你找他。这些糗事你全部都不记得了吗?”
白桑:“……请不要在我同伴面前提起这些事,拜托了。”
楼主也是要面子的!
阏氏流笑一笑:“既然不是关于小求的事,那么你找我来是为什么?”
白桑连忙恢复严肃认真的表情:“我希望你把月下飞天镜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