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幽澜露 第3章 风景旧曾谙

第3章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丢人，丢人！完颜亮嚎到街市皆知的地步，滺澜在前头领着他，嘱咐丫鬟锦云抖落开一面避夜风的斗篷，把兄妹俩好歹遮住些。十五、六的年岁，正知道要脸面的时候，让十里八乡的街坊都这么围观瞧笑话，心里遭不住啊。

问他哭嚎什么？含着鼻音抽抽噎噎的听不清，似乎是让江澈然和两府小厮撺掇着去开眼界，结果去了繁花巷才知道是几间青.楼选花魁之首，余杭周边府县的公子哥蜂拥而至，真正的温柔乡、销金窟。这种热烈的气氛，以及火辣冶艳的场面，把‘窝里横出门怂’的完颜亮弄懵了。

恍惚间，想起来把妹子给丢了，虽说此地富庶，民风安良，可拍花拐子出没也有耳闻，又记起家风严谨，父亲严厉，若听闻他沾染烟花之地，必会请家法伏虎鞭伺候，不死也揭层皮。惊惧之下，浑身颤栗着跑出去找滺澜，可放眼人群熙攘，哪儿还有踪影，眼前浮想出妹妹被人牙子卖做丫鬟苦役，自己被打半死逐出宗族的悲苦场面，忍不住心口一酸，嚎啕哭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端午灯会上的少年刚迈出脚，还没来得及跟提醒自己注意贼人的姑娘道谢，就眼瞅着她瞬时间如临大敌般变了脸色，慌不择路的逃离了此处。少年使了眼色，暗示侍卫甲去追寻看看有无可帮忙之处，又命侍卫乙擒住偷儿，跟随自己回到下榻之处。

早春的江南不同于寒凉的京城，枝叶抽条，含苞吐蕊，一派曛风送暖之意。容长脸瘦高个儿的青年迈着端方步伐，缓缓行走于湖石假山之间，石青暗花的缎子常服，腰间系着白玉镂雕的服带，通身的贵胄之气。

他本是难得闲暇，来找自家小兄弟话家常，可远远就听闻不远处的书斋中有训斥之声，便不再近前，只随手招呼个侍卫来询问。

“纳尔苏，你们十三爷一贯好性情，缘何恼了？昨儿晚去灯会逛逛，都能擒个小贼，顺藤摸瓜查办出乞儿帮结伙行窃打劫的案子，这本事儿谁能比？有什么可发脾气的？”

高个青年素来冷峻寡言，他能跟侍卫耐着性子说这多话，也是因这是弟弟的侍卫，满洲旗主各管各的奴才，不是自己旗下的，多半会留面子客气些。

“回四爷话，昨儿个我和萨克察暗中护卫主子去看百姓办灯会，却因愚钝，没能及时擒贼，主子这会子训斥办事不利也是应当的。奴才们有罪，当罚！”

纳尔苏低头要跪，却被青年虚虚扶起来，他何等精明敏锐，听了几句回话，只觉得答得含糊，恐怕里头还有缘故，侍卫不敢妄自多言，自己也不用跟个下人费唇舌。只浅笑一声，吩咐道：“我也无甚要紧事，不过散步至此。如此，先回去歇息，你们主子闲下来，叫他过我院落一叙。”

侍卫颔首行礼，才目送着青年出了书斋院落，回身就望见同僚萨克察垂头丧气的从屋里走出来，绕到假山叠石隐蔽中的凳子坐下，食指拇指捏住眉心，似乎很苦恼的样子，问他所为何事也不言语，就摆手寻清静。

萨克察方才被劈头盖脸教训一顿，感觉羞愤异常，他出身满洲正蓝旗，自六岁进学就入宫，向来以巴图鲁自居，摔跤、骑射、武艺都是一等一，又因机敏被赏识，去年开始随侍主子身边，伴读习武办差。

其实被骂太正常不过，侍卫不应该小心眼，这他懂。但琢磨起上次的遭遇，懊悔自己还是不够老练。

头年暮秋，萨克察被指派出宫办差，同行的还有主子他九哥，这位爷天生笑面，嘴角老是勾翘着，眼角眉梢天生含着桃花春色，时不常爱逗句俏皮话，看着挺好相处，大家也都没太戒备。

临近入冬，京城里老百姓爱囤积采买点吃食用品，大小土货集市庙会常有，挺热闹。

他们微服出街，没封路没张扬，有时候年轻主子们尤其喜好这么行事，有意思，新鲜。难得出个门儿，人家都看熊似的躲你怕你，还有什么趣味。路过东岳庙的时候，人声鼎沸，好像是郊外的农户进城办集，各种土货小玩意儿都有，大姑娘小媳妇全凑热闹来逛，路边挤着好些骡、马车。

九爷勒住马，将缰绳扔给他的奴才，仗着人高腿长跨着大步儿就冲向人堆儿，一脸瞧热闹的兴致。十三爷那会儿才十五，没办过什么正经差事，心里紧张惦记着正事儿，又不敢忤逆他兄长。挨外头等了好一会子，也没见他九哥回来，想亲自去寻，太监侍卫都拦着，怕大的爷回来，小的爷再丢了，哥俩走岔了，只好急慌慌派萨克察去探探，集市上人多杂乱别出了事儿。

萨克察领命不敢怠慢，轻巧绕过百姓和农户，走到里圈儿，在庙门口远远就望见有个人鹤立鸡群，那样貌、气度、个头儿身段，一瞅就不是寻常人。他倒是全须全影好好的，只是面前还多了个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害羞带怯，俩人中间抻着一条手绢儿，谁也不撒手。

“嚯，这拔河较量呢？”

暗中腹诽了一句，萨克察又往近前凑过去，寻思着怎么把这位爷哄回来赶紧去办正事儿，可正这时，只见一彪形大汉瞪着铜铃似的眼睛，气冲冲朝姑娘和九殿下跑过来，眼瞅着也知道是要干架。这可待不住了，萨克察比鹰隼还迅猛的抽出了佩刀，抵在大汉的脖颈上。四周老百姓都是女眷居多，不知发生了何事，嗷嗷叫着躲避，险些没闹出乱子。

就因为这事，当时的他非但没落好儿，还被九爷点着额头臭骂一顿。九殿下说自个儿脾气向来随和，与民同乐、为民分忧，方才混乱人潮中帮姑娘捡到心爱的手帕子，正确认是不是她丢的，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过来掏什么刀？亮什么兵器？看给大家伙儿吓得，市集好悬都散了。没眼力见儿！胡闹！

‘呸！’萨克察敢怒不敢言，在心里啐了一句，牛铃眼的壮士似乎是姑娘的亲哥哥，瞅妹子和人拉扯手绢，以为遇上登徒子，恨的咬牙启齿，眼里都蹦着火星子，再不拦着，沙包大的拳头都得落您身上。再琢磨又不对，九爷自己不是没有侍卫啊，凭什么他的侍卫都按兵不动呢？大意了！肯定是见怪不怪，不肯冒失坏了主子风流多情的‘巧遇’，萨克察啊萨克察，你可真傻……

昨儿晚上，又是灯会市集，再一次的和姑娘四目相对，这回的爷们儿换成自家十三爷，他可不敢再轻举妄动坏主子好事儿。主子有兴致不叫奴才近前跟着，自家带了银钱出来玩，遇上个小乞儿偷荷包翻不出大浪，百姓多不能亮刀，待到偷儿得手分开距离，擒拿不过片刻。谁知这也不行，十三爷怒斥他们愚笨迟钝，抓个乞儿还要等时机，还要姑娘挤眉弄眼的暗示着急！这要是刺客，都得手八百次了，没用的东西！

心里苦，说不出。乞儿老远就被侍卫盯出窟窿了，真不是刺客，您先头吩咐别大惊小怪吓唬百姓，这会儿不是找茬吗？萨克察啊萨克察，你太难了……

“女人真他娘的麻烦！”

萨克察往石桌子上捶了一拳，寻思着要么都说祸国妖姬，红颜祸水，老祖宗诚不欺人，这两次被劈头盖脸的骂，都是因为四目相对的女人！

他骂骂咧咧拍桌子，给执岗的纳尔苏吓了一跳，赶忙上来捂嘴，“别他娘的咧咧了，谁啊？哪个女人啊？不兴作践着胡说八道！”

到底年长沉稳些，纳尔苏按住了萨克察的肩膀，阻止他嘴上不牢瞎往外冒，贵人身边儿当差，遇到女子要退避三舍。多得势的太监，见着宫女儿都给三分颜面，人的气运说不准，保不齐谁祖坟冒青烟，转身就成了小主。

完颜亮老实在府里缓了几个昼夜，又恢复了精气神，天还没亮就来滺澜的院子敲门，被教养嬷嬷好一顿呲哒。说半大的爷们儿要懂得规避，妹妹要上京选秀了，将来了不得是大造化，宫里娘娘咱不敢肖想，王侯贝勒府里做福晋是富富有余云云。碎碎骂了半晌，也没撵走着膏药似的人物，他就趴在窗口石台上，等着人家梳洗。

滺澜心知这是有要事儿要知会，匆忙打扮利整，就借口去给府里老太太请安，推着完颜亮出了院门。兄妹俩在园子里寻到避人的清静之处，完颜亮左右瞅瞅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他前日里去叔父私密的书斋里玩耍，没承想遇着客卿同僚来访，一时情急，仗着身量瘦小躲在了柜子夹层里，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却探听到了京城的秘旨，所谓贵客，是当今皇帝的心肝宝贝二阿哥，当朝太子爷胤礽。

太子爷此番南下，是以储君的身份巡查杭州、苏州、扬州等个府县，最终抵达江宁，代天子面见护军统领，未免惊扰百姓，行程并未大张旗鼓的宣扬，只吩咐沿途各地方官员早做筹备，恭迎太子驾临。

太子就是未来的天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整个大清朝谁不知道皇上宠爱二儿子跟眼珠子一样，见到他也是莫大荣耀。江浙沿途大小地方官都殚精竭虑的忙碌着，草木皆兵，戒备森严。

钢铁直男萨克察：我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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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景旧曾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