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初进娱乐圈时才十八岁,刚高考完,被地方台记者随机采访。
采访视频被知名导演相中,这才开启她的演艺生涯。
孔维舟没有见过那个时候的江明月,但他被妹妹拉去看过江明月拍的第一部电影——火遍了大江南北的《成我》。
那个时候,她叫江柳新,还不叫江明月。
江明月是曲溯选的名字。
这倒是和电影的人设十分贴切。
不得不说,《成我》里江明月饰演的校园女主实在令人瞩目。
她在舞台上不停地旋转跳跃,与恶意诋毁校园暴力的正面迎击,最终实现梦想,完成了悲惨原生家庭的自我救赎。
电影里的江明月实在太有生命力了,那样鲜活张扬的角色即使是孔维舟也难以忘记。
他以为自己只是惊鸿一瞥,谁承想,时隔三年再见面,不关注任何娱乐八卦的孔维舟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和江明月再见面是在北方的一座海岛上,孔维舟在这里租了院子义诊。
他是在山上碰见的江明月,她赤脚站在一座被砍伐的巨大木桩上,怔怔地望着前方。
岛上与世隔绝,孔维舟起初以为她是来演戏的,假装不在意的擦肩而过,回到院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林子里不算安全,而江明月看起来实在太过于反常。
一番纠结后,天色已晚,上山的路上,孔维舟只觉得自己是得了失心疯,江明月可是红到发紫的大明星,怎么会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待到此时。
茂密的树林将落日的霞光遮去大半,上山的路变得昏暗不清。
一路摸索到了地方,孔维舟才发现,江明月依旧站在那里,甚至连位置都不曾移动半分。
孔维舟说:“下来。”
江明月不为所动,她不说话,也不看孔维舟,一直目视着前方。
那片树叶的空隙里隐约露出一丝海面的微光。
江明月静默地像一株植物。
出于一位医者的直觉,孔维舟意识到她的状态有异常。
他道了声抱歉就将人拦腰抱起。
江明月也不挣扎,头靠在孔维舟怀里,乖巧地被他带下了山。
在院子里,孔维舟把江明月被杂草和石块划破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又打了热水给她洗脚。
可无论孔维舟做什么,江明月都像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
洗衣做饭,把脉煎药,孔维舟像个老妈子那样照顾了江明月整整两个月。这期间他甚至天天关注娱乐八卦,微博头条成了他早上必刷。
可是没有江明月的任何一点消息,她拍摄的电视剧依旧收视爆棚,微博账号也在正常营业。
可是江明月本人,一个明显有了心理问题的病患,甚至根本无人发现她的失踪。
孔维舟不是没想过带她直接联系经纪人,可是江明月的表现令人生疑。
他想了想还是不能简单地把自己的病患托付给潜在的施暴者。
日子稀松平常地过着,孔维舟尽自己所能地照顾着她。
江明月开口说话,是在一个鸡飞狗跳的午后。
那天孔维舟趁着她午睡,连忙去停靠的商船那里购买了药材,等他哼哧哼哧扛着药材回来的时候,发现江明月不见了。
海岛西侧有洋流经过,山上的森林覆盖率高,路也不好走。孔维舟担心她出什么意外,最后还是麻烦了岛上的留守老人一起找。
最终是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找到了她。
江明月又光着脚站在树桩上。
孔维舟和周遭居民道了谢,背起她准备回家。
他有点累,但并没有责怪江明月的意思,医生对于病患总是有出乎意料的耐心。
山路不好走,江明月在他肩膀上被颠得一晃一晃的,正当孔维舟担心江明月被晃得不舒服时。
她突然很小声地说:“孔维舟,我是被砍掉了吗?”
她知道孔维舟的名字,一开始带她回院子的时候,孔维舟就做了自我介绍。
江明月知道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但是她无法表达。
甚至于两个月的相处只是让她趴在孔维舟肩头重复地说着:“我被砍掉了”
“我被砍掉了”
“被砍掉了”
她哭的时候是无声无息的,哪怕人因为情绪而抽动,可连最起码的换气都是静默的。
泪水很快透过衣服触及到孔维舟的皮肤,他想,江明月的泪水真凉。
或许人们一直忽略了自身是植物的可能,一旦受到持续性的伤害就会变成一颗不发芽的种子。
在江明月眼里,自己就是一棵树。所以她站在树桩上,就好像那是能看见的疤。
她知道孔维舟是医生,也知道自己受了伤,可是,伤在哪里,江明月又说不清了。
孔维舟第一次见这样的病人,明明心还活着,可却无知无觉。
下雨的时候江明月站在院子里淋雨,正午烈阳当空的时候她又矗在那里暴晒。
自从那次说话后,江明月和孔维舟开始了双向的交流。
但是成效甚微。
因为江明月如她所愿那样,变成了一棵树。
孔维舟一开始想制止她,江明月又一次跑上了山。
所以孔维舟放弃了。他和江明月约法三章,要求江明月按时睡觉吃饭喝药。然后在自己的院子中央搭了座可以晒太阳的茅草小屋。
江明月要去淋雨,他就放任她淋,只是淋完雨要及时地吹干头发换干净衣服。
江明月要晒太阳,他就给人穿上防晒衣戴好墨镜,原本还想戴遮阳帽来着,但是江明月不让。
他把江明月当成一个任性的病患照顾,而江明月把自己当成一棵树。
那段时间里,他们最常见的对话,无外乎江明月喊孔维舟浇水,喊他除虫,松土。而孔维舟则勒令江明月吃药睡觉。
这样的日子实在无聊,但好在孔维舟是个有耐心的医生。
直到一整个夏季过去,在孔维舟翻晒药材的某个午后。
风轻轻吹着,有些燥热,他在嘈杂的蝉鸣里听见江明月惊喜地说:“孔维舟,我发芽了。”
孔维舟知道,她开始好转了。
发了芽就会开始长叶子,待到孔维舟调理好江明月的身体时,江明月已经和周遭居民打成一片了。
海岛与世隔绝,留在这的大多是些留守老人。
江明月陪着他们早起打拳跳舞,傍晚又和老人们一起补渔网,偶尔还能带回几条鱼作为回报。
只是江明月吃饭依旧很少,跟猫儿吃食似的,糊弄两口就过去了。
孔维舟给江明月抱臂的时候,她的手腕瘦的硌人。
“江明月,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你就回去。”她病已经大好,孔维舟的责任也尽到了,营养不良实在不在他的治疗范围内。
“吃不下。”江明月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
她算得上十分配合,只是江明月节食久了,本身就有些轻微的厌食。
那段混沌的日子里,缺乏思考,通常孔维舟说什么她就照做。
但是现在,她清醒了,过往那些日子又如蛆虫一样盘踞在脑海。江明月总是带着淡淡的自我厌弃。
一个女孩最危险的时光,莫过于刚迈入成年人世界的那一刻。她憧憬情爱,满怀幻想。
像只诱人捕捉的兽。
只是最终等来的无外乎剥皮抽筋的陷阱或是打着宠爱之名的豢养。
江明月虽然自小聪慧,只是她遇见的是曲溯。
所以也没能逃离这种结局,她两种都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