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情人 第1章 审讯

日夜相连的又一轮回，黎明时分，浓稠的夜色被稀释，天微亮。

通宵寻乐的男人弯着腰在路边呕吐，丝毫没有注意到明月大厦B座，楼梯间的灯从最底层亮起。

一层一层，如同蹿起的鬼火，升至天台。

女人拽着楼梯扶杆，像拔河那样吊着自己的身体，她虚弱得厉害，层层旋回的楼梯像是不停转动的同心圆。

声控的灯光在她的头顶亮起，随后是紧跟其后的黑暗。

叮当，叮当……

囚徒的镣铐是行踪的叛徒。

她从最底层的地狱逃离，恐慌压下了药物带来的眩晕，天台的冷风吹散了所有的恐惧。

随着走动，破裂的裙摆露出她脚踝上那两颗小儿拳头大的，一种给大型犬佩戴的铃铛。

只不过宠物主人们总会在购买时要求去掉里面的铁珠，他们怕影响宠物的听力。

在从地下室跑到天台，三十层，这十分钟里，谷甜不敢停歇。

这世间的路总归是人走出来的，一人不行，总会有其他人。

看到天台的一瞬，谷甜原以为起码能看到一丝霞光，可惜今天是个阴天。

她整理了脸颊上被汗水粘黏的发丝，动作优雅地将其别在耳后。

风里裹挟着泥土味道，谷甜贪恋的深呼吸了一口。

行走的几秒用来调整呼吸。

短暂的静默后，铃铛声又回响起来，越响越急……

瘦小的身影飞冲下楼顶，如同一粒干瘪的种子砸向汪洋。

“砰”

声音震耳。

物体落地的闷响惊醒了酒醉的男人。

市郊，专案调查局，审讯室。

“谷甜，于两年前与贵公司签约，为贵公司旗下艺人”。

阮威双手交拢，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女人。

“谷甜今日清早被发现死在明月大厦，身上有诸多被鞭打和侵犯的痕迹。其社交媒体有未发送出的，对于贵公司的罪行的控诉，请你老实回答”

“明月娱乐是否常年以天价违约金胁迫艺人从事钱色交易”

江明月坐在对面仰头看着刺眼的白炽灯，她是早上进公司的时候被调查员带走的。

江明月今天起得早，谷甜是凌晨五点十分跳的楼，五点半她就已经拿到了所有的相关资料和风险团队出的解决方案。

团队的风险评估系数为三颗星，一条人命，在公关甚至不算问题。

唯一的难点就在于审讯。

“拜托，这绝对是污蔑啊警官”。

江明月咬死不认，一位女明星的自杀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她有条不紊地说道：“违约金是娱乐公司自我保障的正常权益，您可以调取我公司的书面合同，我们与谷甜的违约金在国家允许的正常范围之内”

江明月双手抱臂，微仰着头，语气慵懒散漫。

“钱色交易？那就更是莫须有的罪名了？”娱乐圈的潜规则花样百出，如果不是各取所需，谁能用刀架着别人上床？”

角落里的女调查员看她这幅置身事外神情，不免怒从心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请你端正态度！江明月！”

“那就请你拿出证据！调员，不然我可要告你执法不当了。”

江明月也坐直身子来，她丝毫不惧云飞的怒火，反而表现出被激怒的愠色。

“我们明月集团的法务可不是摆设”。

她轻飘飘地一句，就让旁边的阮威神色严峻起来。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云飞厉声道：“注意审讯态度，云飞，目前还没有明确证据不能确定江明月就是嫌疑人”。

江明月看到阮威的表态，被冒犯的神色舒缓了一些，靠坐回去。又变成了那副矜持高傲的模样。

她今天穿着件墨绿的吊带裙，一只高跟鞋踢踏在脚尖要掉不掉。

“阮警长，您是打算让我在这里待多久呢？将嫌疑人置身于寒冷的空间里来逼迫他们承认莫须有的罪行嘛？”

阮威盖上笔盖，思考了一瞬，扭头对身旁的云飞说：“去把审讯室温度调高”。

“警长，审讯室温度如此，更有利于推进审讯。拒绝服从命令。”

云飞坐在位置上不为所动，哪怕阮威是他的顶头上司。

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片子教训，阮威脸色沉了沉，最终还是自己起身去了旁边的温控室。

江明月搓了搓胳膊，终于把目光投向边缘记录的云飞。

对面的人也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云调员，将主观情绪强加到嫌疑人身上，显得您很不专业啊。”

江明月语气调笑：“您不会是没有通过专业的考试横插进来的吧”？

“闭嘴！”

“哦，不对，你这样的人，哪里有横插一脚的门路呢。”江明月不管不顾。

“还是说您是谷甜的粉丝啊。”

真是不知悔改！云飞气得胸膛几近炸裂，她猛地拍了下桌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起了，江明月。”

“一年前的男团成员李朗逸，在家喝药自杀，年仅十七。”

“三个月前，校园女歌手章梦蝶割腕。”

“还要多少这样的惨案才能唤起你一丝一毫的良知。”

良知？

江明月听得有些厌烦了，她侧过头，看向百叶窗切割的天空。

天色阴沉得厉害，云钟乳石一般可怖地垂着。

“所以呢，不是第一起又能怎么样”。

江明月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云飞，：“你有证据吗？”

“没有实证的指控就是诬陷，与其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还是好好去找一些能定罪的证据。”

“云调员，我和你们靠着寥寥无几月薪度日的小螺丝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

“你今天耽误的一小时我就能赚到你十年都赚不了的钱，而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还请你，抓紧时间！”

云飞看着面前那副美丽的皮囊，光亮蓬松的长发，毫无攻击性的杏眼，江明月还是那副荧幕上的纯善样子。

只是不曾想天使内里苟居着撒旦，人命对他们来说低贱如尘。

这是把玩权术的恶种，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们就会紧紧抓住，然后继续逍遥法外，定罪有很长的路要走。

谷甜的自杀和单方面控诉，只能证明明月娱乐管理上有问题，除此之外他们收集不到，任何直接性定罪的证据。

云飞突然意识到他们拿江明月束手无策，即使处罚也只能采取罚款而已。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更多的证据。

看江明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云飞知道，自己再待在这里也只是徒劳。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一定要将这些人全部绳之以法。

阮威调完温度进来，就看到云飞气呼呼地合起笔记起身离开。

他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人挂着不明意味的笑容看着他。

“阮警长，还审吗？”

阮威看着她，这位明月娱乐的董事长，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后，以及曲家大房长子曲溯的正牌女友。

知名艺人自杀，民众的压力虽然迫使他们带走了江明月审讯，但他们在抓人的时候还是让她临时打了电话，甚至进审讯室都没有例行搜身。

“今天的事情多有得罪。”阮威掏出自己的烟递过去，

“赔罪的话去跟曲溯说就行”。

江明月把烟夹在指尖，拒绝了阮威点火，伸手要过来火机。

“刚才出去难道不是给曲家打电话吗？”

江明月弹了弹烟灰，说 “我听曲溯说，你们上头最近有变动。”

“阮警长，调查组的一把手和警局的一把手，孰轻孰重啊。”

无声的博弈进行着，烟雾缭绕中，阮威的眼神和江明月相接。

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他。

上头十分重视这次的案子，所以才任命他当组长，案子破了，将是他职业生涯极为荣耀的一笔。

可是这案，怎么破，难道让他去和曲家叫板？

几条人命，玉石俱焚的清白，还是平步青云，粉饰太平。

阮威心里不停地摇摆着，这里面的水太深，他区区一个赘婿，惹到曲家怕是岳父也捞不了自己。

“烟抽完了……”

江明月拿着烟蒂看他，粉色指甲捏在白烟蒂上。

阮威脑子里一片混乱，但还是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审完了？”

“完了，要不要我送您？”

江明月摆了摆手，起身要走，拉开门，对着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阮威说：“你的选择我很满意，合作愉快。阮警官。”

瓢泼大雨顷刻而至，江明月撑着黑伞走向停车场的黑色奥迪。

雨水冲刷了明月大厦下干涸的血迹，生死浇筑的正义是勇敢者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