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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朗风清。过了饭点，这段本就处在郊区并不繁华的街道，几乎不见人影，马路上也只偶尔驰过一两辆车。但是为了安全起见，牧行仍牵住柯泉的手。
这次，柯泉没有回避。
应该还要经过五六个路口，才能到达学校。牧行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导航，心想。他收起手机，扭头看了看走在自己身旁的柯泉，手中的触感似乎更加清晰。
现在，他的手和柯泉的手，握在一起。
牧行感到身体发热，默默扭回头，觉得自己也有种像在做梦的感觉。
安静的夜路上，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他与他都不说话，只是往前走。牧行没忍住几秒，就又扭头看柯泉。他注意到，柯泉唇角仍微微翘着。
牧行清醒了几分。
平时的柯泉，怎么可能会对他这样微笑。
他现在是在跟他的前男友谈恋爱，不是跟你，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而开心。
牧行的大脑非常理智地把无情的现实丢向他，把他的梦砸得粉碎。
此刻，他越看柯泉的笑容，越感到心被一点点刺穿般疼。
但是，柯泉笑起来真好看，他又不想移开目光。
“柯泉。”过了一个路口，牧行问道，“你累不累？我们要不要打车回去？”
“走路。”
牧行心想：喝醉酒，固执这点，还是没变。
不过，他也想散步。
能和柯泉这样慢慢地散步，是他暑假时梦想过很多次的。只有他和柯泉，只有两人在一起。他觉得呼吸都变得更加畅快，好希望时间能无限拉长。
如果是在柯泉清醒状态，两人真的是恋人就更好了。
牧行：“柯泉，你如果累的话，我可以背你走。”
柯泉：“你背我走……顶着胃……可能会吐你一身……”
牧行：“……”
喝醉了还能想到这些……
两人横穿一个广场。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有附近居民楼的住户在这里散步，相对比较安全。“歇一会儿吧。”牧行拉着柯泉，找到一个空长椅坐下。
腿脚得到放松，牧行呼了口气，刚要看柯泉，就听到他的声音：“你来接我之前，在做什么？”
牧行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柯泉低着头，眉眼仍低垂，似乎会随时阖眼睡着般。
“在玩手机。”牧行道。
其实是在看他发来的书单里的书，但是怕露馅，稍微说个谎。
“我有打扰到你吗？”柯泉继续轻轻问道。
“没有啊。你怎么会打扰到我呢，晚上我一般都没有什么事情。”牧行自己都觉得自己此刻在用毕生最最最温柔的声音，对此刻看起来让人格外心软的柯泉说话，“柯泉，你不用担心这些。你以后有事就告诉我，我一定会来陪你。你是最重要的，我……”
“好恶心。”
“……”
柯泉用手捂住胸膛，一副想吐的模样。牧行反应过来，是他酒喝太多，这会儿反胃恶心吧。
广场上没有小卖部，周围就算有仍在经营的商铺，但牧行不放心柯泉一人在这里。他懊恼不已。刚才走过的路上应该有卖热牛奶或者有提供温水的，自己怎么不在那个时候买呢。
这时，牧行感到肩膀一沉。
那温热的气息更加近了。酒气变淡了。
柯泉闭着眼睛，脑袋枕在牧行的肩膀上，搂着牧行一边手臂。两人的手仍握在一起。
牧行心跳飞速加快。柯泉第一次，如此亲密地贴着他的身体，一句话不说地依靠着他。他的身体僵硬，目光不敢往柯泉的方向看，又不知落到何处而移来移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眨眨眼后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敏锐，他更加清楚地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缠着自己手臂的热气。他觉得自己脸很烫，快要发烧烧晕了，接着听到柯泉发出了含含糊糊的声音。
“今晚……又有人……”
牧行睁开眼睛，集中注意力，去认真听柯泉说的话。
柯泉声音很低很弱，断断续续地把他在饭店被人侵犯、侮辱的事情，讲了一遍。
牧行原本稳住呼吸了，然而越听，呼吸又越加急促起来，这回是心疼与怒火造成的。
深呼吸。深呼吸。
“没事。你做得很对。这种人就是不能让他太嚣张……”
牧行控制不住地说了很多，语气愤恨激切。说完后，他察觉柯泉一直都没发出声音，只是枕着他肩膀的脑袋动了动。牧行感到胸口仍有一股闷气，隐隐的痛。他忍不住抬起另一边空着的手，轻轻抚摸柯泉的头发。
柯泉的头发很黑很柔顺，没有油腻质感。他一遍一遍慢慢地抚摸。柯泉依旧很安静，似是接受他的安抚。
原来，他谈恋爱喝醉酒后，会对男友吐露自己遇到的糟心事。
大脑太理智了，又在提醒他，柯泉不是在跟他敞开心扉。毕竟眼前的柯泉，与平时反差太大了，谁都能意识到不对……
想到这，牧行又愤恨起那个叫章明栩的人。柯泉把自己的真心把信任都给他了，在最难受的时候先想到他，愿意把自己的伤心事告诉他，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他还想要柯泉什么？柯泉都已经给了他这么多，他还不满足吗，为什么没想好好跟柯泉谈？不想谈的话就分手啊，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柯泉，还是人吗。
“柯泉，”牧行说道。“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希望你再也不要遇到这种事情——如果又遇到这种人，还是应该报警。如果他是那种过激的，你就危险……”
“就像你一样？”
“……”
牧行脑子没转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在跟章明栩？是章明栩的话……
“你喜欢我吗？”柯泉忽然又开口了，问道。
牧行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他眨了眨眼，道：“喜欢。”
柯泉没有再说话，脑袋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蹭了蹭牧行的肩膀。
这是在撒娇吗？牧行心想。喝醉酒跟男朋友诉委屈、撒撒娇？
“没事，不要怕，没有人欺负你，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如果遇到的，是会做出极端行为的暴徒，力量悬殊，几乎没有逃避危险的可能——柯泉也有这种担忧吧。牧行心想。柯泉是不是在面对那种人时，心里也很害怕？他过去被□□……
颤抖。
牧行这时看到柯泉的头发在微微颤抖。
记得第一次尾随柯泉进宿舍楼，把他压在楼梯后的墙上时也有看过。
他认为他也是会对他做出极端暴行的危险人物。
他很害怕他。他加重他的恐惧阴影了。陈星然的话又在牧行耳旁响起：谁让你之前经常跟他提前任。他明明想忘掉……
牧行将自己被柯泉搂着的手臂抽出来，然后从柯泉身后环过，将柯泉揽进自己怀里。
“对不起。”
柯泉之前，到底是怎么忍住，连他们这种只是听说都觉得可怕的恐惧心理？他怎么做到能表现得那么镇定地“对付”他？在过去的阴影下，他到底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把情绪控制得看上去那么安稳？
想到柯泉之前因为自己经受的痛苦，他遭遇过的事情，他受过的折磨，他原来是那么害怕，牧行就心如刀割，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他紧紧抱住柯泉，吻了下柯泉的头发。
对不起。
牧行不知道，那个人会对柯泉说什么。但是他，他这个一样伤害了柯泉的人，现在只想重复对柯泉说，“对不起。”“对不起。”
自己的道歉，无法改变过去所作所为。可是他此刻只能想到这样努力帮柯泉缓解痛苦，或许，也是为了减轻自己心中的悔恨罪恶感。
牧行的手，不时抚摸柯泉的脊背。柯泉被他抱着，没有说话，没有乱动，也没有回抱。他只是被他抱着。牧行情绪慢慢平复后，感觉他的身体肌肉没有以前他抱他时僵硬，他好像是处在放松状态。
牧行想起暑假时，自己天天想柯泉。做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就不会想柯泉了，但是当他看到书中某句很有趣或者很有道理的话时，总想分享给柯泉——又想起柯泉了。
一旦什么都不做，就又想柯泉，回忆过去和柯泉在一起的事情。密室逃脱好有意思，跟柯泉一起出去玩真的很开心。他忍不住给柯泉发消息，即使明知道柯泉收不到。他专门新建了一个文档，每天想对柯泉说什么就噼里啪啦写下来，不然他会憋坏。他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那种畜牲那样对待柯泉，为什么会有人要伤害柯泉，结果旁边牧游来了一句：“你在骂你自己吗？”
“……”
“你以前跟他是情敌时骂他的话还在我们的聊天记录里。”牧游继续道。
“……”
记得暑假学做饭时，牧游还说：“如果你灶火还学不会怎么开，我以后就把这些聊天记录发给他看。”还说他：“你至少要会番茄炒鸡蛋吧！”
“……”
时间不早了，已经晚上九点了。牧行握着柯泉的手，继续踏上回学校的路。他看了看身旁神情平淡的柯泉，轻声细语地说道：“柯泉。以后少喝点儿酒，好不好？”
“你先少喝。”
“好，我以后滴酒不沾。”
柯泉没有回应。
牧行又开口问道：“柯泉，你喜欢吃什么？我以后可以做给你吃。”
柯泉道：“你不会。”
牧行语塞，然后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柯泉又是没有回应。
牧行笑了笑：“等你明天酒醒了，我会再问……”
柯泉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牧行：“……”
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却直击牧行胸口。
他谈恋爱也太容易让人脸红心跳了吧。
牧行越来越嫉妒恨想杀掉他那个前任了。
两人走回到学校里。距离宿舍楼越近，牧行越想走得再慢一些。
“柯泉，我把你送到你的宿舍里，好吗？”
“不用。”
牧行只得在宿舍楼下，叮嘱柯泉小心一些，与他道别。
牧行恋恋不舍地看着柯泉转身，看到他的步子还是有些轻飘飘。他担心他能回到宿舍吗？回到宿舍后能爬到床上吗？
等柯泉再睡起来，就会把今晚喝醉期间的事情都忘记，回到现实了。
牧行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道下次见到柯泉的微笑，会是什么时候了。今晚，他只是把他当成了他的前男友。
虽然这次，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叫“章明栩”这个名字。
他给他打电话时，也没有叫这个名字……
“柯泉。”牧行忽然出声，两人此刻距离并不远，他用自己和柯泉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们去开房，今晚一起睡吧？”
柯泉在听到牧行叫自己名字时，就条件反射般背对他停下。牧行注意到他在听到自己的话后，肩膀变得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