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媛无法接受这种行为,即使实施者是望月,也许就因为是望月,谢媛更难以接受。
只是……
谢媛闭上双目,她道:“望月,我并不希望你有事,可人死不能复生,做下的行为也不可能更改,若有一日,这事被天下人知晓,望月,你想过,你会面对什么?”
裴牧之握住谢媛的手,“阿媛,别担心,如果真到那一天,我被千夫所指,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已经完成了我应该做的事。”
应做的事,报仇吗?谢媛哀伤的想着,先皇帝杀了裴牧之的兄长,裴牧之就杀了先帝,然后,福康来复仇,是不是只有一方被杀绝了,这个仇恨方能终结。
“裴牧之,若你只是望月,该有多好呀。”谢媛哀伤的笑着,那样就可以远离仇恨,远离纷争。
裴牧之小心翼翼的将谢媛的手贴在脸上,“阿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是望月。”
谢媛无言摇头,那是不可能的,在他离开杏花村的那个时刻,他就永远做不成望月了。
谢媛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忧惧、焦虑,忐忑不安,她在等待,等待福康与司马玮,这必然是一场狂风暴雨。
福康会怎么报复,司马玮又会怎么对付裴牧之?谢媛想不出来。
但是司马玮的阴狠,谢媛已经领教过,每次想起那个黑暗无光的房间,她便忍不住瑟瑟发抖。
一个月飘然而逝,谢媛恐惧的暴风雨一直未曾来临,天都被另一种热烈的情绪包裹。
所有人都在讨论即将到来的皇帝大婚,九月十八日这天,裴明玥即将嫁给新帝司马义,成为魏国皇后。
裴家三代都与皇室联姻,可谓鲜花着锦,烈火喷油,如此富贵显耀,惹得多少人艳羡称道。
谢媛身在晋王府,自然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府中众人喜悦欢乐的心情,婢女待从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可这样的喜庆并没有感染到谢媛,她仍有着不可明状的烦闷与焦躁,无可发泄。
裴牧之明白,但无论怎么安抚都不起作用,赛神医便建议建议谢媛与他回杏花村。
“就这样走了,贺兰怎么办?”
“写信告诉他就可以了。”赛神医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贺兰仪在宁国,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不管怎么说,你与贺兰仪仍有婚约,住在这里容易惹人闲话。”
若是以前,赛神医这么说,谢媛一定立马就走,可现在她拿不定主意,福康与司马玮,他们一定有后招,准备对付裴牧之,她无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赛伯伯,我现在不想回去。”
“是因为裴牧之吧。”赛神医笃定,“这么多年,你始终还是放不下他啊。”
“不是的。”谢媛无法向赛神医坦诚她的忧虑与恐惧,这势必引出裴牧之弑君一事,这是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只说道:“赛伯伯,不要为我担心,一切尘埃落定,我自然会离开。”
“傻孩子,你到底在忧心什么?如果是在担心望月,那你的担心永无止境。”赛神医道:“望月现在的身份,注定他的生活不会平静,难道你想每天活在阴谋诡计,权欲纷争之中吗?”
赛神医在天都待得越久,越发能感受到裴牧之这个身份处境的危险,稍不注意便可能成为乱臣贼子,可要功成身退,还政于皇帝,又谈何容易,进退两难,他不希望谢媛卷进去。
“赛伯伯,望月为了救我,把裴氏家族历代相传的族长信物送给了司马玮。”谢媛抬头看望他,“这事你也知道吧。”
赛神医点头,“望月说过,那只是一块象征的戒指,虽然名贵,但无实际用处,裴氏以外的人拿去没有用。”
“如果没有用,司马玮又何必偏偏要它?”谢媛苦笑,“他拿它一定有用处,他要对付裴牧之,我不能我这么离开,望月是为了救我才失去这个信物,我怎能一走了之?”
赛神医叹息无言。
时间过得极快,裴明玥与司马义成婚的当天,谢媛在宫中见到了福康公主与司马玮。
福康看到谢嫒,遥遥向她嫣然一笑,他们与裴牧之谈笑风声,宛若好友,惹得谢媛惊异不已。
“阿媛,你也看见了。”同被邀请入宫中的赛神医道:“你根本不用担心望月,我看他心里早有成算,别人伤害不了他。”
谢媛也很疑惑,福康巧笑盈然,好像当日刻骨的仇恨化作飞烟,消失不见,而裴牧之淡然微笑的脸上也像带了张面具,他们所处的世界似乎离她很远,那种陌生的感觉又来了。
谢媛有一瞬间的怅然,她与裴牧之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做不到如他那样,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隐忍谈笑。
谢媛一直在等司马玮与福康两人的后招,可两人一直没有动静,反而是一个谢媛意想不到的人对裴牧之发难。
裴明玥与司马义大婚的第二日,卫国公贺兰屠嘉领头,联合一些不满裴氏专权的王公大臣,要求裴牧之还政于皇帝,皇帝已然大婚,可以亲政了,这个要求是合情合理的。
所有人都在观望,晋王会怎么做?是干脆利落的放权,赢得一个无私辅政的好名声,还是拒不还政,落实裴氏独揽朝政,有谋权纂位的野心。
谢媛也在想,望月会怎么做,她去找裴牧之时,他正在独自下棋,颇为悠闲,似乎外界的消息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见到谢媛,他眼一亮,未语先笑,“阿媛,你来了。”
他领着谢媛坐到他的位置上,然后沏了一杯茶,递给谢媛。
谢媛握住茶盏,透过薄薄的水雾,她望着裴牧之关切的眼神,她开口,“裴牧之,卫国公,”顿了顿,谢媛问:“你准备怎么办?”
裴牧之还未答,门呯地一声被推开了,裴明玥璇风般闯了进来。
“真是岂有此理,小叔你当初就不该救贺兰仪,就该让卫国公没有儿子,你看看,他都干了什么事,简直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白眼狼。”
“卫国公不过是一心为公罢了,有何可怒可恼?”裴牧之道:“你身为皇后,一国之母,也该沉静下来了。”
“一心为公,谁知道?”裴明玥冷嘲,看见谢媛,打了声昭呼,“小婶婶,你好。”
谢媛尴尬之极。
裴牧之道:“明玥,不要口无遮拦。”
裴明玥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不以为然,“你们还要瞒我多久,我都知道了,小决是你们的孩子。”
谢媛转头看向裴牧之,裴牧之立刻说道:“阿媛,不是我说的。”
裴明玥见状,说道:“小婶婶,你别错怪小叔,是小虎说的,你也别怪小虎,是那天,我和他喝酒,他喝醉了,不小心说的。”
谢媛还是看着裴牧之,双目担忧,裴牧之了然,她对裴明玥道:“明玥,你知道便罢了,不要告诉祖母,知道吗?”
裴牧之正色警告,“母亲那边若是有任何消息传过去,我都算在你头上。”
“啊?”裴明玥虽觉得不可理喻,可也只得点头,“我绝对不说,这可行了吧,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最后一句,裴明玥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实则另外两人都听到了,只作不知。
“望月,谢谢你。”谢媛忍不住道谢,她水盈盈的双目,望向裴牧之,全是感激与愧疚。
裴明玥拍了拍她的手。
裴明玥把头转到另一边,过一会她又转回来,说道:“我们现在还是来说说卫国公吧。”
裴明玥颇为苦恼。一面是娘家,一面是夫家,两边怎么平衡,于她是个难题,若没有裴家在后面支撑,她这个皇后位置做不稳,可裴家不放权,势必会引发皇室宗亲的不满。
“小叔,你是否有应对之法?”
裴牧之收拾残棋,他没有回答侄女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明玥,陛下待你好吗?”
裴明玥毫不犹豫,果断点头,“阿义一直对我挺好的,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么,”裴牧之道:“明玥,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裴家与你丈夫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裴明玥一愣,面色大变,“小叔,你怎么说这样的话,难道阿义要对裴家做什么,或者是他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裴牧之摇头,“明玥,有些事情,我觉得你也该知晓了。”
“什么事,小叔,是与阿义有关吗?”裴明玥很是警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关于你的父亲,我的兄长,关于先帝之死。”
裴明玥面色凝重,她一字也不敢错漏,听小叔说他的父亲是如何被先帝下毒,小叔又是如何隐忍不发,即便如此,先帝对裴牧之依旧放心不下,欲要刺杀,小叔得知消息,反而杀了先帝,扶持陈留王司马义上位。
裴明玥听完,原本明媚的面容惨白一片。
“小叔,原来我与阿义竟然还有这样深仇大恨,他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而你杀了他的父亲。”
裴明玥凄然一笑,“他什么都不知道呢,希望他永远也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