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之眼中染上笑意,他走到桌前,提笔挥写。
谢媛死死盯着那写字的身影。
当看到那字迹时,谢媛脑袋“轰”地一声炸开,这字是她无数次临摹、学习过的,她不会认错。
“谢谢。”谢媛笑呤呤,“殿下的字写得真好,可以送给我吗?”
“你若喜欢尽管拿去。”裴牧之亦含着笑,她喜欢他的字,他自然高兴。
谢媛把纸折好,放入枕下,“殿下,明日我想回家一趟。”
裴牧之见谢媛如此珍视他写的字,心中愉悦,对于她想回家的要求,轻易便答应了。
“阿媛,好好休息,晚上我再过来看你。”裴牧之深情款款,他抚了抚谢嫒的脸颊,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谢媛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去躲避。
他一走,谢媛紧绷的神经立刻松下来,她想大声尖叫,她想大声质问。
为什么?当初为何不告而别!他明明对她说过,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为什么要背弃誓言?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
所有问题都在脑中璇转,不得解答,谢媛捧着头,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她瞥见窗下几案上,放置的一只香炉,精工细作,小巧玲珑,让人一看见就知道价值不菲。
就如同青荷小院只是裴府不起眼的一处住所,却也装饰得华美富丽,杏花村与之相比,实在是过于寒酸。
“我走了,我已经恢复记忆,我们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梦,忘了吧。”
是了,他是魏国第一世家的公子,而她不过是个字都不认识的乡野村女,她和他,天壤之别。
他会喜欢上她,不过是因为失忆了,一旦恢复记忆,杏花村那段经历便成了她的耻辱,他羞于承认一个村妇是她的妻子。
所以他走了,如他所言,忘了那一切,忘掉杏花村,忘记谢媛,忘得彻彻底底。
原来,那场改变她命运的相遇,于裴牧之而言,根本就不值得保存在记忆中。
“公主,您不能进去。”
“让开。”福康冷喝一声。
“报歉,王爷有令,属下不敢抗命。”
院外传来的喧哗声,让谢媛蓦然擦掉眼泪,她打开门,院外的司马薇正与守卫僵持着。
“让她进来。”谢媛开口。
“这……”其中负责的守卫迟疑。
“不会有事。”谢媛说:“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会伤害我。”
最终,待卫放福康一个进来,她的随从在院外等侯。
福康冷哼,步入室内,她盯着谢媛,上下打量,目光有如针刺。
谢媛并不畏惧,挺直腰杆迎对司马薇。
“这些日子,听说你过得很不错。”司马薇慢悠悠道:“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谢媛冷声道:“有话不妨直说,不要兜圈子,我与你不熟。”
司马薇勾唇一笑,“裴牧之对你真好,竟然把贴身护卫拔给你,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般宠爱过。”
谢媛面如寒霜。
“靠着一个男人的宠爱,你可以飞黄腾达,纵情享受荣华富贵,过着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这种生活穷尽一个乡野村妇毕生的想像,你难道不得意,不开心吗?”
司马薇微笑着,语气中却尽是嘲弄。
谢媛恼恨不己,更厌恶的是她话语中的内容。
她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也不会离开贺兰,更何况,所谓荣华富贵若是来自望月,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她不会要。
“我不过暂住裴府,约定完成后,我自会离开,裴府什么样的生活,与我无关。”
福康大笑,她不屑,“谢媛,裴府这种地方,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可以走的。约定完成与否,不在你,而在裴府。”
“什么意思?”谢媛眉头皱得紧紧。
福康绕着谢媛走了一圈,“我那姑母,为了她的好儿子,不打算遵守约定了,她要留下你呢。”
“长公主怎么能不守信用?我们说好的。”谢媛双拳紧握,大声说道。
福康不以为然,“谁让你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乡野小民。”
谢嫒陡然沉默。
司马薇轻蔑一笑,“不说话,认命了?也是,干嘛要吃力不讨好,与裴氏作对呢?好好服待裴牧之,你什么都不用做,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就可享之不尽,聪明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我说过,我不会留在这里。”
“哦?”司马薇故作惊讶,“难道你在想怎么逃离裴府?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是不可能的,不论你逃到哪里,裴牧之都能把你抓回来,到时候,你的家人就要受你连累了。对待不听话的女人,像裴牧之这样的贵族皇室子弟,有的是办法。”
谢媛脸色煞白,她不知道司马薇说的是不是真的,也许她不过是想吓唬她,让她恐惧,以便从中获得乐趣。
福康果然高兴得咯咯而笑。
“谢媛,逃,你是逃不了的,你呢,老实待在裴府,做裴牧之的玩物。他们这些从小在富贵温柔香中长大的男人,喜新厌旧得很,过不了多久就会腻味,把你毫不客气的抛诸脑后,之后,就会连你的样子、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到时,你想去哪就去哪,不会有人拦着。”
司马薇不怀好意,可她这点却说对了,她早已亲身领受,谢嫒哀哀一笑。
她原本打算去质问他,为以前的自己讨一个说法。可突然间,她没了这个念头,去质问他,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自取其辱。
福康什么时候离去的,谢媛不知道,她也不关心,她只在思考一件事。
无论无何,她要离开,离开这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是微不足道,可她也绝不受人控制,即便逃离的机会渺茫,她也要尝试。
夕阳西下,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裴牧之有事不能来,特意让萧广义过来传达他的歉意,并送了谢媛一盆栀子花,小巧的、纯白的花朵点缀在绿叶间,芳香扑鼻。
谢媛抱着花,一步一步走回室内,她爱花,什么样的花,她都喜欢,尤爱栀子花。
裴牧之忘了那个曾经苦苦等候他的女人,却没有忘了她的喜好,或许,他以为所有的女人都爱花。
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别的女人,他大概送的也会是栀子花吧。
第二日大清早,谢媛回到自己的家中时,贺兰决还在睡觉。
谢媛坐在院中,与以往一样,同李伯李婶随意聊些家常,询问孩子的近况。然后,谢媛说想吃弱柳做的银耳粥,把她支去厨房。
弱柳一走,谢媛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十分慎重的说道:“李伯,请你把这封信交给贺兰。”
“没问题。”李伯一口答应,“我一会就拿到驿站,让人寄给郎君。”
每次谢媛回家都会写一封信给贺兰仪,李伯负责寄送,早就习以为常了。
“别去驿站。”谢媛往厨房方向看了看,透过窗户,见弱柳正在里面忙活,便压低声音,“李伯李婶,你们今天就收拾行李,最迟明天,带着小决去宛县,亲自把信交给贺兰。”
两位老人互看一眼,李婶开口问道:“谢娘子,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什么也别问,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听我的,你们先去宛县,见了贺兰,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李伯与李婶是从宁国逃难,来天都寻找亲人的,可惜亲人都不在了,两老无处可处,病倒在路边,谢媛与贺兰仪救了他们夫妻二人。
李伯李婶为报恩,就留在谢媛家,自动婶担负起照顾他们一家的重任,名为主仆,关系却很亲密,自然也有一份默契存在。
谢媛突然什么也不解释,就让他们天都去往宛县,两老没有任何迟疑。
“放心,我和老头子一定把信和孩子安全送到郎君那里。”李婶信誓旦旦。
“谢谢。”谢媛感激不尽。
贺兰决醒来后,谢嫒像往日一样,陪着贺兰决读书,书读完后,她把要去宛县的事说了一遍。
“小决,在路上,要听李伯李婶的话,知道吗?”
“娘亲放心,我会很乖的。”
谢媛欣慰又心疼,贺兰决有一种超出他年龄的懂事,大概与他幼年时没有父亲在身边有关。
“可是,我们都去找爹爹了,那娘亲你呢?”贺兰决虽然很想他爹,但也不想和她娘分开。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过来与你们团聚的。”
谢媛揉了揉贺兰决发顶,他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谁也不能分开,即便是裴牧之也不可以。她已下了决心,要离开裴府,离开天都,去往宁国。裴牧之即便再权势滔天,谢媛也不相信他还能神通广大到把手伸到宁国。
午后,谢媛与李伯等人告别,再次回到裴府,而裴牧之晚间也并未过来。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待他有空时,谢媛来了月事,又过几日,谢媛估计李伯他们应该已经在去宛县的路上了,她便准备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