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母的关系始终是如此生分,那个偏远的山村不久后就通了马路,而父亲也有了人生中第一辆摩托车,有了小摩托后,父亲也在村里有了满满的成就感,不管去哪儿都骑车去,好几次还要去学校接我回家,不过都被我拒绝了。
转眼我就上了初中,初中是在镇上,离家有一千多公里,很多同学都有家长去接,而我还是坚持走一半的路等大班车回家,那时候的我还是与阿婆住在一起,一放学就直接去了阿婆家。
杨威已经能蹒跚学步了,阿婆去哪儿都把他绑在背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读初中的我已经日趋成熟懂事,对当年的事情也有所释怀,只是仍然不知如何与父母相处。
母亲仍然在上海上班,那会儿的母亲已经在上海有一家自己的小店里,收入还算不错,不忙的时候就会回家来看看,在家住上几天再出去。
父亲终日忙些家里的事情,那年父母自己烧窑,以备冬天囤些木炭,自己养猪,种点菜。
有了杨威之后,日子将近好了两年,这两年内女主外男主内,日子也过得美满而小幸福,而父亲也不再像当初那样酗酒成瘾了。
而阿婆也年事已高,就很少去山上了,只是在菜园里种点菜,家里洗洗衣服,或者煮好饭等父亲和二伯从山上做工回来。
而我在家的时候就会帮忙带带杨威,对于父亲而言可谓是老来得子,三十多岁了才有杨威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宠溺的很,杨威非常粘父亲,父亲去山上砍柴,他都要哭上半天,甚至还迈着小短腿要去山上寻父亲,有次竟趁家里人不注意,一个人往山上跑了。
幸亏有认识的邻居及时发现了他,将他给抱了回来,从那之后阿婆就看得非常紧,生怕杨威生出点什么意外。
转眼杨丹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那时候幼儿园对于这个大山而言就像是外来的生物一样,充满着好奇,再加上那时的日子也算过得比较富康,于是父母一合计就去了村里租房子,房子正好租在村口,离小学比较近,之前我所读的小学也因政策而拆迁了,所以当时整个村里就只有一个完小。
而村里也办了上了唯一一所私人幼儿园。
幼儿园是别人在家办的,没什么安全系统,不过当时小朋友还是被里头五颜六色的玩具所吸引着,杨丹就这样被送了进去,而我们在山里的瓷砖房也因此给了二伯借住。
阿婆跟着我们一起去了村里。
那时的阿婆虽然体健不如之前,但能洗衣做饭,还养了头猪,养一群鸡鸭。当然住在村里也有好处,最少我回家的路程近了,不用再爬一座大山,而早上去学校也能在家门口等大班车。
只是这种平淡而稳定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依照我家人那种爱折腾出事的性子而言,果不其然两年后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深渊。
那会儿类似于□□的东西被传了进来,大家称其为二八杠。大家用麻将中的饼子来比点数,如果是抓到二八饼表示所有的牌通吃,一人做庄,下注的人络绎不绝。赌法则是一赔四,比如你押一块,赢了的话则是四块,如果输了也就是一块而已。
当然最小的金额是五元,多的上千都有。这种新型的赌博方式,一瞬间像毒气一样在这个地方蔓延,几天功夫就将七十二个村都延到了。从此做工的不做了,接送孩子上学的也不看时间了,甚至还有人特意从外地跑回来参与这场“盛事“”中。
母亲是被杨坤带入这个圈子的,我上初中的时候杨坤就已经辍学了,当年也是混成了非主流的大男孩,连女朋友都有好几任,甚至还有女朋友是我的同学,忘了是跟他第几任女朋友见面,当时发现是自己的同学后场面一度尴尬。
那会儿杨坤比较前卫,稍加打扮,也算是一枚妥妥的帅哥,再加上那会儿我家住村里去时,他在父母姐姐们的帮助下,已经买了套房子在县城,还开了个五金店。
小时候那个会帮我打架,甚至打不赢被逼喝墨水的哥哥,那个会顶着父母的责骂偷偷给我塞零食的哥哥,也随之与我生疏了。
他在县城做生意,而我在镇上读书,一年一度也就差不多在阿婆的生日或者过年的时候才能聚上一聚,阿婆总共就三个儿子,二伯杨国一直打单身,大伯一家也去了县城,所以阿婆便一直跟着我们,我们家住哪儿,她就在哪儿!而我也习惯了家中有阿婆的影子,每次放学回家就会去找阿婆,跟阿婆说些学校里好玩的事儿。十几岁的我还能在阿婆的怀中撒娇。
初一的那个盛夏,对于我而言是如此的独特。
我写的一篇作文被老师当做范文当众讲解,甚至被学校当做例文发表在了市里的少年文学杂志上,被雕在报纸上,而我也是第一次有人尊称我为“作者”,老师说我与张爱玲一样天生就对文字敏感,将来一定会在写作这条路上有所发展,我默默的将作者当成了自己的梦想,而我也在为这场梦想而努力着。
写文对我而言,只是将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感触写成文字,用来激励鞭笞自己,那些难熬的黑夜,那些苍白的瞬间,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点而已。无关名与利!
我性子内向,也不爱与不熟悉的人多说话,喜欢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看书,写点东西而已。那会儿各种中内外名著都看过,尤其喜欢三毛,朱自清,徐志摩,金庸,钱钟书,沈从文等人的作品。
我的语文老师也知道我是个书迷,经常会把他购买的课外书给我看,而那会儿学校有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图书馆,每天中午大家都在午休时,我就一个人去了图书馆,里面的书翻了又翻,第一部看的记者访谈集叫《安顿作品集》,关于安顿估计现在的人了解得不多,她是一个生活的记录者,她走近千千万万的人心中,用笔触以记者访谈的模式写下讲述者的生活,当时也是从她的笔端了解到外面的世界。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幸的人却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的生活着,坚强着!而我远不及他们的万分之一。
读到《妈妈的心有多高》时,一度深爱着那个作者妈妈,也或许是从那部书中第一次以母亲的身份去解读母亲二字,甚至从母亲的角度上去跟自己和解。
记得有一年母亲节的时候,班主任给我们布置的作业就是用学校统一发的公用IC电话给母亲打一次电话,说一句,母亲节日快乐。这将是我最难完成的任务之一。
母亲的电话号码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到今日都没忘记,可当时那十一位阿拉伯数字我迟迟不敢拨出去,我一直占用着公用电话,也等到了其他人的不耐烦,最后没办法我只好拔了出去。
电话铃声想起来了,我的心也莫名其妙的紧张着,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与烦躁,“喂,你谁啊?不说话我挂了啊!”
“是我,我......我......”
我揶揄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那句母亲节快乐,。
母亲更急了,“你有啥事就说啊,没事就这样,别浪费我时间!”
“我......我.....嗯,今天节日快乐!”
说完之后我匆匆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母亲有没有听到,从前的书信很慢,车辆很慢,这样的一句祝福,一声节日快乐几乎是花掉了我所有的力量与勇气,说完之后,我整个人就像被泄了气的气球,瘫在一旁,眼泪从眼眶里滴滴滑落,凝噎着,感慨着。
后来父亲告诉我,母亲当时是听到了的,还很惊讶,待我挂掉电话后母亲马上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说了她当时惊讶又欣喜,没几天母亲竟还从上海赶回来去了学校看我一次,给我买了很多零食,还多给了我十块钱的生活费。
这也算是与母亲关系缓和的一个过度吧!
只是那次母亲回家后,却走入了二八杠的世界,母亲似乎是打开了一扇奇幻之门,从此再也回不了头。
我是半个月回家后才知道的,那天是周五,学校有机会参加一个叫春芽杯的全国性的作文竞赛,而我无疑成了被推荐的对象,初赛很容易就过了,只是复赛跟决赛都要上交报名费,那时候的报名费要五十六,通过那次电话,我也能感受到母亲对我与之前不一样了,说不定会赞成我去参加比赛,也会给我报名费,于是我毫不犹豫就给报名了。
只是没想到......
我放学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家里空无一人,连最疼爱我的阿婆都不见了踪影,那时家里没有电话,我从抽屉拿了五毛钱去村口的小卖部给父母打电话,可是电话没人接,我又只好回家了。
天渐渐黑了,我也做好了饭菜等着父母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始终没等来消息,我一人随便扒拉两口饭,总觉有一道惊天大雷正在路上准备随时砸向我。
果然这个惊天大雷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砸向了我。
阿婆突然将我从寒凉的被窝里喊醒,“沐沐,快醒醒,别睡了,你母亲她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