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世界的还债日常 第117章 凡鸟偏从末世来

一夜电闪雷鸣，天明时却是晴空万里，水天澄碧如洗，不时有羽翼洁白的海鸟划过视线。

长时间航行海上，其实是件相当枯燥的事情。

好在，若是天公作美不起风浪，再有四、五天便可到达京城。

午后，船长吩咐停船靠岸，在北台山码头小镇稍作停留，一来可以上岸补充淡水米粮等物资，二来也让船上的人到陆地上走动走动，也好散闷解乏。

三楼贵宾室里，人到中年依旧英俊儒雅，和中原人看着并无区别的番商走出舱门，笑眯眯和对面的的少女打招呼，“玥儿，要不要和义父下船到岸上走走？”

被他称为“玥儿”的少女捏捏手指，默不作声走到他身旁，中年番商示意仆妇取了顶幕篱替她带上。

不是他看不得女儿家抛头露面，实在是，玥儿这孩子生得实在出色，若不遮一遮，很容易召来是非。

北台山码头不算大，每日往来船只却不在少数，见到有船靠岸，立时便有许多掮客和酒楼饭庄的伙计们过来揽客。

只是还没走到番商父女身边，便让随行的护卫隔开。

番商上岸不为看风景也不为购物，径直领着女儿去了镇上生意最好的酒楼。

酒楼客满，南来北往的商旅在此互相交流信息，纯粹为吃饭而来的也不在少数。

番商带着女儿上了二楼，这家酒楼的掌柜同他是老相识，亲自出来迎接。

“元大当家，您可算是到了，贵客已经等你大半个时辰了。”

贵客其实是个年轻俊美的道士，气质出尘，看着和神仙相仿佛。

桌上已经摆好饭菜，热气腾腾摆盘精致，都是刚出锅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玥姑娘不关心所谓的义父和这个道士见面的缘由，无非论道或谈生意，如果是论道，不会选在酒楼，所以只能是谈生意。

总之，绝不可能是约了一起吃饭。然而，她是真的饿，船上这几天吃的都是海鲜和腊肉之类，她很馋新鲜水灵的新鲜菜肉。

好在，义父很体贴地和道长去了别的房间，留下几个仆妇伺候她吃饭。

就在她大快朵颐时，隔壁包间的番商和道士正在说到和她有关的话题。

“玥儿是我从临近东海的一处岛屿上遇见的，她不会说话又失去了记忆，相貌也有别于常人，岛上居民要将她当做妖怪烧死，我救下她并认为义女。”

番商一面说，一面为道士斟茶，态度很是尊敬。

道士端起茶杯，取下幕篱的少女美貌绝伦，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妙目澄碧如翡翠，不怪会被没见识的岛民当做妖怪。

“元大当家当真心善。”

心善未必，别有所图还差不多，毕竟，倾国倾城的美人向来是稀缺资源，用得好了，可是真的能倾人城覆人国的。

尤其是，元大当家还是个商人，一个胸怀大志，且从不做赔本生意的大商人。

两人的话题很快转移到别处，不动声色的交流着对彼此来说都很重要的信息，一面交流，一面不动声色地试探对方底牌。

玥姑娘吃饱喝足，无聊之下戴上幕篱来到酒楼大堂，说书人正在讲一个花妖报恩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泰安县有一户柳姓乡绅，其子怀恩聪慧伶俐，仁善知礼，极擅莳花弄草，偶然间救活了一棵因被雷电击伤险些枯死的梅树。

没多久，柳乡绅因得罪了当地豪强被陷害入狱，受刑不过死于狱中。

乡绅之妻自杀殉夫，乡绅之子柳怀恩散尽家财却是上告无门，悲愤之下一病不起，眼见就要不久于人世。

谁想他当日所救梅树不是凡品，而是修行千年的梅花妖，为了报恩，于是化为一个美貌的富家千金，不但用自己半颗妖丹救了柳公子的性命，更是携万贯家财嫁他为妻。

在梅花妖的陪伴和鼓励下，柳公子很快振作，并听取妻子意见搬去别处，在一间有名的书院求学，从此勤奋读书。

他本就是聪明，再加上天道酬勤，不过短短三年便先是中了举人，后又考上了进士，因为长相俊秀，皇帝特地点了他为那一科的探花。

也是这柳公子的时运到了，进士打马游街之日恰好被一位郡主看上了，打定主意要招他做郡马。

堂堂郡主自然不可能为妾，然而糟糠之妻不下堂，柳公子陷入两难之间。

郡主一面感动于柳公子对妻子的深情，一面情不自禁更加深爱这个有情有义，有才有貌的探花郎，竟然害起相思病来。

梅花妖被郡主的痴情打动，又知道自己与丈夫人妖殊途，恐怕难有子嗣，不能为柳家延续香火，于是自请为妾，情愿与郡主共事一夫。

柳探花得了王爷老丈人的帮助，报了当年家破人亡之仇，从此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家中亦是夫妻相得妻妾和睦，为时人所称颂。

故事讲完，满堂喝彩声，有说郡主多情的，有赞梅花妖有妇德的，更多的则是羡慕柳探花坐享齐人之福。

玥姑娘心想这故事肯定是男人写出来说给男人听的，无趣且俗套。

伙计托了盘子请食客们打赏，玥儿本来已经放了一粒最小的银花生上去，忽然听见一个活泼的声音说道，“可怜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以为天下女子都是蠢的不成！”

仔细一看，那人却是个姑娘，描了粗眉穿着男装，看去约摸十三、四岁模样，言行举止看着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

只是她话虽这样说，却还是示意小厮打赏了十几枚铜板，嘴里犹自嘀咕，“故事虽不怎么样，我却不好白听，权当是给说书人的辛苦钱吧。”

和她一起的少年与中年男子都笑了，两人正是那姑娘的兄长与父亲。

只听那父亲说道，“所以为父才常带着你出门游历，以免被你娘养成个故事里那样的蠢姑娘。”

少年也笑了，“娘教的也不能说完全无用，毕竟世道是偏着男人的，在家怎么样都可以，出了门，性子该收敛的还是得收敛。”

姑娘捂着嘴偷笑，同父兄说道，“不知这梅花妖最后有没有取回自己那半颗金丹？”

那父亲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反而说出另外一番道理。

“梅花妖未必对那柳公子有情，她已经度过雷击天劫，入世或许只是为了报恩，借助红尘炼心的契机勘破情关，完劫归真后她自然得道成仙，那时，妖丹于她已是无用之物。”

这一家子说话声音很轻，无奈玥姑娘听力过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听得清楚，所以觉得一家子见识不俗，让她忍不住起了几分结交的兴致。

小姑娘听了父亲的解释，大觉有趣，问说，“爹，妖怪也能成仙么？”

父亲乘机教导儿女，“万物有灵，花草树木、人妖鬼怪，虽殊途，却可同归。成仙如此，为人处世也如此，任何时候，都不要太过看重或看轻旁人，我们与别人或许有不同，本质上却无不同。”

玥姑娘心有所触，仿佛听谁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不记得了。

少年点头，“父亲的教导蝌儿记住了，永远不要被表相所惑，保持谦虚的心态，面对强权者不自卑，面对弱势者不傲慢，任何人身上可能都有值得尊敬和学习之处，只要目标一致，大可与之求同存异。”

小姑娘也接着表态，“打破心中成见，不自恋不自怜，不论旁人如何看待我，将所有困境和为难都视为历练，只管认准自己的目标砥砺前行。”

玥姑娘暗暗点头，只见那兄妹俩的父亲也笑了，皱纹舒展，那是一种有别于便宜义父的儒雅和豁达。

“这兄妹俩真有福气，遇见这么好的爹！”

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玥姑娘抬头看向二楼，一个熟面孔的随从移开视线，走到其中一个包间门口，对里面的人汇报了一句。

包间门开，玥姑娘的“义父”元大当家出了房门，下楼梯来到她身旁，“玥儿，该回船上了。”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隔壁桌颜值出众的一家三口身上，仔细看了两眼那位父亲几眼，脸上神情微有变化。

那位父亲友好地对他点点头，表情也有些惊讶，没说话，对着元大当家笑了一笑。

玥姑娘起身跟着元大当家离开酒楼，耳中听到那位父亲低语道，“奇怪，这人好生面善。”

路上，元大当家主动和玥姑娘说起和自己见面的道士，“那位玉京子道长，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出自龙虎山天师府，是国师的同门师弟，道法精深，寻常人不要说与之结交，便是想求见一面也是难如登天……”

他的表情很是自得，“爹爹也是很偶然的一次机会结识他，可惜这样一个神仙人物，偏偏做了出家人，不然，怎么也要让他成为我家的女婿！”

元大当家自己说过，他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女嫁给一个西洋番国的伯爵，次女招赘了茜香女国的某位宗室子弟为婿，幼女也和洛氏船行的大公子定下亲事。

所以，如果道士肯还俗，便宜义父是想让前面两个女儿改嫁还是让小女儿悔婚？

就是他三个女儿肯，他的几位亲家只怕也是不肯的吧。

玥姑娘摇摇头，管他呢，反正和自己没关系。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没有记忆，也没有户籍和路引，孤身行走在外是很危险的，就算不被当成妖怪烧死，也会被官府当成黑户随意处置，发卖为奴还算是好的，还有很大可能会被送到诸如教坊司或是别的什么更不堪的去处。

所以，即便知道元大当家对自己别有企图，也从旁人闲谈中得知所谓富商义女多是被当做礼物送出去结交权贵，她也没打算立时离开。

救命之恩不可不报，等自己设法解决户籍问题后，免费帮他做三件事当做报答好了。

眼下，只能装傻卖乖，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京城地界再做计较。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真正救了她的，不是心怀叵测的元大当家，而是在酒楼有一面之缘的道士。

这真是：入世有风险，报恩需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