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吧。”陆凛说罢便起身跟着阿青朝里走去。
路过第一个房间,里面有个破旧的钱袋子正在大放厥词:“我对她挺好的啊!我可是独子独孙呢!”
路过第二个房间,一根骨头在地上静悄悄地躺着,见到陆凛立刻变成了只黑色小土狗的模样,尾巴拼命地摇来摇去。
路过第三个房间,一方手帕静悄悄地被放在桌上。
路过第四个房间,小木偶人正拿着个锤子乒乒乓乓地往墙里砸一块砖头。
在第五个房间门口,阿青停下脚步,用下巴指了一下:“进去吧。”
陆凛走进去,里面点了两盏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正在桌上拼着木块和碎石。一块一块的木块垒上去,拼出四肢和头的模样,碎石点缀出五官和手。
听见有人进来,老人伸手将拼好的东西推倒,说道:“坐吧。我们这里很少有活人来。”
陆凛挪开椅子坐下,随口问道:“之前也有活人来过吗?”
“总有不小心走错的。”老人生得宽口阔鼻,样貌威武,但说出来的话及语气却是十分温和,给陆凛一种什么都可以同他诉说询问的感觉。“但你似乎并非无心之失。既然来了,想必已经知道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了。”
“是为妖邪达成愿望的?”
老人神色微愣,随即轻笑出声:“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没错。这世界不仅仅是属于人类的,也是属于赤红的。哦,所谓赤红,就是你们口中的邪祟、妖邪、魂灵等等。人有【气】,物有【愿力】,当两者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产生赤红。而我们这家店的存在,就是消解赤红的【愿力】。”
陆凛有些不解:“既然您说这世界不仅仅属于人类,为何还要消解赤红呢?”
“因为人会死,【气】会消失,但【愿力】不会。”老人摆出两块木头,“一开始,世界是平衡的。但慢慢的,人死了。”他将一侧的木块拿走,又将另外一边加上了一块木头,“【愿力】却越来越多。世界的比重变了,赤红总不能摞着赤红,于是它们就会侵占人类的所在。”
陆凛看着老人手中的木块,过了良久,她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古青墨,他应该来过这里。”
“那位少年将军?”老人问道。
“是。”
老人说道:“他的愿望有点棘手。”
“我想找到他。”陆凛说道:“他现在在你们这里?”
“不在,但是我可以给你们指一个方向,兴许能够遇到他。”
老人的回答让陆凛有些惊讶,她一直认为古青墨回到京城是为了给祖母贺寿,但如今这么一听他的愿望反倒不仅如此。
“哦,对了,你知道我们的收费吗?”老人突然笑了,露出一丝和之前完全不符的奸商表情。“刚才的部分我们分为解释费和询问费,你问了三个问题,其中一个我们可以算作是试问,另外一个是我们承诺的打折,你只要支付一个询问费和解释费即可。”
老人补充道:“还有,我们不支持记账和后付款。也就是说,你现在一共需要支付三百个【愿力】。如果你确定要知道自己朋友的去向,我们还会收取两百个【愿力】的指引费。”
陆凛:震惊!温和老人竟是奸商!再次震惊!【愿力】竟然是有计量单位!
“我去哪儿弄【愿力】?”她问道,【愿力】不是赤红专属吗?自己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老人似乎陷入了苦恼之中,片刻之后,他说道:“确实,你的情况有些特殊。这样吧,我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下,因为我们人手紧缺,你可以去河里帮我们打捞一具男尸吗?这样就将现在需要支付的三百个【愿力】抹平,如果能再将他妥善入土,就当做两百个【愿力】的指引费,你觉得如何?”
陆凛:哈哈,这不就是刚才赵怜说的她的心上人的尸体吗?!
想到如果找不到古青墨,自己之后的二十年都要初一十五烧纸,还要不停地被邪祟骚扰,或者拖进妖域,这个男尸也不是不能挖一下。
“好。”陆凛点头应下。
老人脸上绽放出笑容,“你今天可真是幸运,如果没有那个小姑娘,如果不是阿青恰好去处理板砖,你还要再多支付一点点呢,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挖一具男尸就能搞定的了。”他说着,从橱柜里抽出一张纸递到陆凛面前:“虽然也不是一定要签字画押,我还是很相信你的,但是你也不想被我们店的赤红骚扰的,对吧?”
老人补充道:“需要注意的是,因为我们的活动属于世界的暗面,所以不方便兴师动众。人类喜欢走捷径,尤其是在使用钱粮的问题上,请万万不要雇佣捞尸人等。”
陆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李且言毫不知情地走上前问道:“价格应该还好吧,毕竟我们还有打折呢。”
“嗯,还好,去河里挖具尸体而已。”陆凛神情恍惚。
她错了,她当时还觉得一条狗都能交得起的费用,自己也一定可以。但她忽视了一点,人家虽然只是一条小土狗,但毕竟是也是一条为了吃口咸肉就能展开妖域的小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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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仔细听了陆凛解释这家店离谱的物价问题之后,李且言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毕竟这件事儿也关系到谢韫舟,他显然也欠古青墨一句谢谢。为了谢韫舟之后二十年的幸福快乐,她们应该带着谢韫舟一起去河里捞男尸。
陆凛觉得李且言说的很有道理,但现在两人刚刚退婚,怎么也不好去敲谢家的门。于是,两人决定去定远侯府的诗会上去抓谢韫舟,毕竟这种文绉绉的场合他是一定会去的。
因有李且言在前面带路,即便来得晚了些,仍然顺利地进入了定远侯府。
定安侯府的诗会每旬举办一次,诗材由四季变换节气更迭到雅物仙草无一不缺,受邀者除了高门子弟之外亦有进来声名鹊起的文人墨客才子贡生,极尽风流之态。
两人在人群中寻找谢韫舟的时候,有名少女走上前来,正是定远侯的嫡女高书雅。她对李且言说道:“且言,快来看看,我得了谢郎前不久的一幅小画。”
原本现今世间人就更偏重书生,谢韫舟除了才情闻名样貌也是上佳,虽未及爱慕,但京城中众多青年男女多多少少是将他看做自己的偶像,这才有了收集其物品的行径。
可李且言经过妖域一番,已经对谢韫舟祛魅了。
才情动人和武德充沛比起来算的了什么?只会被人抢走莲叶灯。
风度翩翩和机智勇敢比起来算的了什么?只会君子不语怪力乱神。
甚至连二争一的剧情都完全比不上别人的毫毛,怎么配让自己收集他的物件!
于是她火速退出了谢韫舟的拥趸社交圈,并为曾经不谙世事的自己感到羞愧。
“哦。”李且言很冷淡地答道:“挺不错的,我那把扇子你要吗?便宜卖给你。”
高书雅茫然,小心问道:“且言,你家出事儿啦?怎么都要卖谢郎写的扇子了?”
李且言:“那倒没有。只是想到自己曾经为他花的银子,觉得心很痛。”
高书雅眨了眨眼睛,圆润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说道:“我方才看你们似乎是在找人?”
李且言答道:“是啊,你看见谢韫舟了吗?”
“谢郎啊。”高书雅说道:“我父亲新得了一副画,方才叫他去后院鉴赏了。现在时候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带你们过去。”
定远侯府的前后院之间有一道竹林相隔,石子路两旁也尽是青翠的竹子,偶尔穿插几枝正怒放的秋菊,满腹皆是竹香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高书雅转过一个拐角,待到李且言和陆凛两人跟着转过去时,却发现对方早不见了踪影。再想抬头找,只见四周不知何时起了浓雾,前后几尺便看不清了。
李且言疑惑问道:“怎么突然起雾了?”
陆凛沉默片刻,伸出手来:“你拉好我。”
“所以……”李且言郁闷地说道:“不会吧,我们不会又进了妖域吧?这可是定远侯府啊!啊!!!什么东西抓我?!”
李且言惊慌失措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谢韫舟的脸庞。“怎么是你?”她问道:“你不是在后院和定远侯看画吗?”
谢韫舟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说道:“刚才有个小厮说定远侯寻我,我便跟着来了,谁知道一个转弯的功夫,那小厮人不见了,还起了雾。我没走几步就听见你们两个的身影,一开始还不太确定,知道听见你大喊,这才追了上来。”
陆凛在旁说道:“这雾起得不对劲儿,原路返回吧。”
李且言和谢韫舟也不愿意再进一次妖域了,都同意她的说法,三个人便又以谢韫舟开头,李且言在中,陆凛在最后的顺序往回走去。
天色愈发黯淡,这小路当中也没有灯光,黑黢黢的。小路在浓雾的遮掩下显得愈发逼仄,两旁的竹林就像围观他们的看客,离得很近,但却一声不出。
走了片刻,陆凛率先停下了脚步:“不对。”
谢韫舟在旁说道:“我们走了约有一炷香了,出去的路哪里有这么远?这一枝凤凰振羽,咱们已经过来三次了。”
他话音方落,三人耳边便传来了女子的歌谣声,轻柔细腻,像是在给自己的孩子唱摇篮曲一般。
“一步步走进
竹林深处
眼看着 眼看着自己
变呀变呀 变成竹子。
脸肚子
向着天空不断生长
绿绿的绿绿的
变呀变呀 变成青竹
竹林里
又多了几支竹子
砍下来做成小背篓
背着宝宝 去找河咯”
李且言突然开口问道:“陆凛,你怎么手这么凉啊?还硬邦邦的,你没事吧?”她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回声。
陆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竟然已经开始隐隐泛出绿色了。
李且言的手倒还好,至少看起来摸起来都是正常的。为了确认,陆凛又伸手摸了一下谢韫舟的手腕,软软的,和自己硬邦邦的手差别颇大。
谢韫舟却瞪大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你为什么要摸我?!我们不是已经退婚了吗!”
陆凛:……你是不是有病?
与此同时,李且言转过头来,脸上隐隐透着绿,面无表情的像是僵住了一般,只剩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还透露着人气。
陆凛眉头蹙起,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问谢韫舟:“为什么你没事?”
谢韫舟被李且言的脸震撼住,受惊之余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刚才那首歌的原因?”
“怎么说?”陆凛问道。
谢韫舟:“刚才听到那首歌的时候,你们两个在想什么?”
李且言:“我在想要是变成了竹子,我的脸是不是会很丑。”
陆凛:“我在想要是变成了竹子,敲起人来一定很疼。”
谢韫舟:……什么人啊,怎么会想自己手变成了竹子打人很疼?
他说道:“对!你们两个方才都在想自己要是变成竹子会怎么变,所以就根据你们想的部分开始变成竹子了。”
李且言:“那你想的是什么?”
谢韫舟十分骄傲地说:“我绝对不可以绿绿的绿绿的!”
李且言和陆凛同时陷入了沉默:……这就是男人的担忧吗?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且言摸了下自己的脸,再次悲上心头,只是脸上的表情仍然僵硬:“我不想以后都顶着这样的脸。我的什么都不选计划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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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