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空旷无人的江边,两辆车子停了下来。
前面的车子上被迎下来一个人,正是蒋贺,随后炮灰韩总便被人从后一辆车里拖了出来。
他看起来仍然是一头雾水,嘴里塞的抹布一经扯下,便又是追问又是求饶,,丝毫没有了刚才调戏姑娘的得意和自大。
蒋贺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唇间,身边立刻有秘书毕恭毕敬上去给他点烟。
看着滔滔江水,他深吸了一口,然后对保镖们下令道:“打。”
抹布又被塞回了炮灰韩总的嘴巴里,保镖们群起攻之,在这样的背景音下,蒋贺含着烟,想起了一些零碎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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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他还生活在于城,因为年纪轻又没靠山,被前东家算计,要他当替死鬼。
大好的年华,又有谁会甘心去送死呢?于是他拼尽全力逃了出来。
然而没跑多远,他就被发现了,前东家让人追杀他,慌不择路中,他跑进了一家咖啡店。
那天下着暴雨,咖啡店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女店员独自留守。
他冲进店里,已经没有时间再找别的退路了。
“帮帮我,有人要杀我!”
那姑娘看了看他带着污泥的脚印,道:“你去厕所,把鞋子扔掉。”
蒋贺意会,跑到厕所后脱了鞋子,然后打开窗户,用鞋底子在窗户口和隔板上抹了几个印子,然后将鞋子藏在了存放杂物的隔间内。
做完这一切,他又折返回前台,猫着腰躲进了柜子里。
暴雨的傍晚,一个不速之客,恐怕任是谁都会起疑集合害怕,可是他没有时间多做解释了,他分明已经听到了雨中的脚步声。
果然,当他钻进柜子的时候,暴雨声骤然增大,随后是沉重结实的脚步声,杂乱,且充满攻击性。
那些人朝前台走来了,只听那个姑娘怯生生道:“呃,您好,几位是要……”
“刚才是不是有个男的跑进来了?”
蒋贺屏住了呼吸,此时此刻,他是生是死,全都交到了柜门外这个姑娘的舌尖。
“对,他进来说是要上厕所,我就指给他了。”
脚步声再次踢踏起来,朝厕所的方向而去,蒋贺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冷不防身侧的柜门忽然被打开了。
他吓了一跳,却见那个姑娘将一个巨大的空箱子推到他身边,遮住了他,柜门再次关上。
黑暗中,蒋贺咽了咽口水,高度紧绷的脑子居然还留出了一片空白,专门盛放那个姑娘刚才的侧脸。
突然,一阵砸玻璃的声音从厕所的方向传来,随后是那姑娘闻声而去的脚步声。
“你们干什么呀?!哎!”
混乱的脚步声再次放大,配合着那个姑娘的惊叫声,又是几声打砸的声响,沉重的脚步声再次走向厕所的方向,随后便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周遭静了下来,只剩下他的心跳声、呼吸声、店门外的雨声,以及那牵动他专注力的轻缓的脚步声。
“喂,店长,刚才有人闯进咱们店里,把摄像头还有厕所的玻璃都砸了……人已经从厕所跑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嗯嗯,我没事,不用担心……好,那我等你。”
蒋贺小心翼翼地推开空箱子,将柜子的门顶开了。
在确认外面没有那些人的声音后,他才警惕地爬了出来。
环顾四周,没人,他光着脚小心地挪到厕所门口,朝里张望,雨声和风声从破碎的窗口灌进来,他又趴下检查了厕所隔间内的情况,确认没人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们走了。”
门口出现的声音令他一震,回过头去,正看到那姑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站在厕所门外。
大约是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吓到了,她也抖了一下,杯中的水轻轻摇晃着,如同她此刻的心弦。
“那个,店长说要过来,你在这……不要紧吗?”
“我……我也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蒋贺看了看窗外凌乱漆黑的夜色,随口扯了个谎,“他们把我家都给砸了,我也不敢回去,好像钱也忘带了……”
“啊?那需要帮你报警吗?”
“别!”蒋贺条件反射般拒绝了,“他们不怕警察的。”
他说着,走出厕所,跟着那姑娘回到宽敞的门店内,他的双手被雨淋得冰冷,两手握着杯壁取暖,思索着如何熬过这一夜。
“那你家人呢?要不我帮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
“我家在很远的地方,打了也没用。”
“那……”她看了看外面的天,“那你晚上住哪儿?”
蒋贺低头沉默着,热水蒸腾起的温暖水雾笼罩着他的眉眼,融化了他刚才的凌厉与警惕。
见他不回答,那姑娘手足无措地待了一会儿后,转身上楼去了,蒋贺直勾勾盯着楼梯的拐角,等待着,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然而那姑娘只是拿了一个浴巾和一双棉拖鞋,这令他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温暖的水,温暖的浴巾和拖鞋,这些都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疲惫感。
他特别希望停下来,随便躺在哪个干净的地方睡过去。
还未走到他面前,女孩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打开公放,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诶小时啊!我家小区车库被淹了,实在是出不去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报了警,还有陈亮,我朋友,就是住我们店附近的那个,我刚才打电话让他过去帮忙,你别害怕昂。”
“行,知道了赟哥。”
电话挂断,女孩看向他道:“店长来不了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蒋贺看着她,居然直愣愣问道:“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我不用睡床,仓库走廊都可以。”
“啊,有的。”
刚一问出口,他就察觉出了不对,自己怎么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
可是他太累了,也太冷了,双脚被雨水浸湿,又冷又僵,此时他只想换身干衣服,然后躺下来好好休息休息。
于是他遵从本能,站起身来,跟着那个女孩朝二楼走去。
她把他带到了楼上员工休息的地方,那里有沙发有淋浴间,将浴巾和拖鞋递给他后,女孩便下楼去了。
蒋贺站在原地等了半天,直到她的脚步声停在楼下的前台区域,他才放松下来,脱掉外套穿好拖鞋,然后裹着浴巾找了个存放杂物的房间,反锁好门,就那么躺在地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很亮了。
他猛地起身,检查了一下四周,确定自己安全后,才小心翼翼走出了杂物间。
杂物间的门外,多了一把椅子,上面放着几件赶紧的衣服,看起来有些旧了,但却很干净。
他照例检查了一遍后,才拿着东西去淋浴间好好洗了个澡。
换上干净的衣服,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觉得人生有望了。
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他顿时又警惕起来,小心翼翼走下楼去,发现昨天的那个姑娘正在店里忙活。
看到他的时候,她一下子笑了,“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她还穿着昨天那身工作服,上面多了些褶皱,而在店内角落的沙发上,多了一张凌乱的毯子,蒋贺猜测她昨天应该是在那睡的。
此时的她正蹲在玻璃展示柜后,端着一块奶油蛋糕吃着,仿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对她没有产生丝毫影响。
余光中,一个熟悉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自己昨天丢掉的那双鞋子已经被洗刷一新,正斜靠在墙角晾着。
那姑娘见他不讲话,自顾自道:“昨天特大暴雨,引起了内涝,警察也被困住了,只能等雨停了之后再过来。”
蒋贺闻言看了看窗外,雨渐渐小了,虽然是阴天,但天色并不暗,应该不会再下大雨了。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多待了。
于是他走到那姑娘身边,接过面包和点心囫囵吃了起来。
“等着,我给你煮杯咖啡。”
蒋贺把嘴里甜滋滋的蛋糕咽下,吞了几口热水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宋清时,清澈的清,时间的时。”
听她说完,蒋贺没有回应,直接起身去拿了自己的鞋子,又上楼把自己的衣服用塑料袋装好,径自走向了一楼的卫生间。
“诶!你呢?”
身后传来那姑娘的询问声,但他步履不停,架窗户直接跳了出去,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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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没法回头了。
他已经被前东家拖下了水,见不了警察,好在昨夜的暴雨来得及时,好在那个陌生的姑娘没有将他供出来……
从咖啡店逃跑之后,他坐着大巴逃出了省。
因为父母都已离世,他和亲戚们也都断了联系,所以他在于城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所以他只能走。
他去外地以后,改换了身份,一年多过去,仇恨依旧日夜灼烧着他。
于是他又重新回到了于城,利用自己对前东家的掌握,一点一点瓦解了他的组织,最后在他手下的一个酒吧里,趁着前东家那些手下作乱,看准时机报了警。
他当时本来有机会逃脱的,但他舍不得。
好不容易有机会复仇,又怎么能放弃呢?于是他围堵住要逃跑的前东家,用切冰的刀给他放了点儿血,然后一直拖着他,直到警察到来。
昔日逃窜的替死鬼摇身一变成了见义勇为的好好市民,荣誉和表扬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那些前东家手里逃走的小鱼小虾们怕被牵连都躲了起来。
而蒋贺则将他们都重新组织了起来,组建了一个新的圈子,成为了于城暗面新的掌权人。
……
“老板,昏过去了。”
蒋贺收回思绪,烟也已经烧到了末端,他随手弹开,看了看一旁奄奄一息的男人,终于叫了停。
秘书帮他取下披风,为他打开了车门。
在关门之前,他开口吩咐道:“调查一下今天在大堂的那个姑娘,叫……宋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