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沨身上的衣服都还湿着, 许时熙忍不住想开口让他快点去换衣服, 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对他说这种话。kanshushen
花瓣蹭过指尖稍微有点痒意,许时熙没有接, 对他说:“去收拾一下休息吧,下一场没有你的戏。”
裴沨就点了下头,这场戏也反复拍了好几条才过,他就这样在地上坐了很久, 要起身时腿有点僵, 就把手里的花先递给了旁边剧组给他安排的临时助理, 稍微揉了一下小腿肚。
这花后面也用不上了,而且被水浇成这样, 花瓣倾颓,其实已经不怎么好看,一会儿就得扔掉, 助理就随手拿过去, 动作间花瓣又被捏皱了许多。许时熙已经走出去一截, 回头时无意间看到零星花瓣落在地上,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
许时熙被林盛海叫到一边稍微说了说后面那场戏,大概讲了七八分钟, 再抬头时裴沨已经去换衣服了,刚才他坐着的防盗门附近放着一张暂时安置道具的小木桌,那朵玫瑰就随意地搁在桌上。
要是能选择的话,许时熙其实不太想现在和裴沨搭戏,情绪不由控制地被对方的动作和言语带着起伏不定。以前许时熙和裴沨说过, 如果有一天想分手的话,可以直接和他说,他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但真到了这个地步,虽然不至于想缠着对方不舍得放手,却还是不时地会失落。
会想如果是从前的话,裴沨大概不会就那样把要送给他的东西随便放在什么地方。
许时熙朝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李雯刚才没找到他人在哪,现在才看到,过来催他去换衣服。
清理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拿着那支花丢到了装垃圾的塑料袋里,许时熙收回视线,跟着李雯去化妆间。
走到半路时经过公用的休息室,看到了裴沨的半边侧影,许时熙脚步没停。
后面那场戏是导师把季见深叫过去,学校里准备把他获得全国竞赛特等奖的那副油画《陨裂》放到附近美术馆里参展,需要季见深去签一个授权同意书。
季见深其实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画出来之后的一切事都与他无关,却还是不得不去趟办公室。
在过去的路上碰到了几个同班同学,走在前面的那个男生看到季见深身上脏旧的衣服,虽然没有说什么,神情却是有些轻慢的。季见深的才华耀眼瞩目,他本人却黯淡无光,哪怕站在画作旁边,恐怕也不会有人联想到那么震撼人心的画面是由眼前这个看起来永远苍白沉默的男生画的。
就像所有的生命力和蓬勃生机都放在了浓墨重彩的油画里,以至于本人乏善可陈。
“下周班里聚餐,在广府大厦东面那条巷子里,打了电话你好像一直没接,今年就这一次了,赏个脸吧?”
“好。”季见深勉强点了下头,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目光迟钝。
男生看着他忍不住皱眉,实在是跟他多说一句都浑身难受,听说季见深他爸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判了无期徒刑,似乎是杀了人,从他小学时就蹲了监狱,到现在还被关在城北。
就算和季见深没什么关系,也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通知了聚餐的事后,几个男生就绕过季见深走了,走到他背后时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低声议论些什么,季见深站在办公室门前,回过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所有人的身影在他眼里都是虚的,并没有清晰的轮廓线条,只是大片铺开的色块。
有人的颜色黯淡一些,饱和度也很低,有人却比较明快。
许时熙拍完之后才注意到裴沨在不远处坐着,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他及时挪开,把手里抱着的书递给李雯。
已经到了中午饭点,许时熙也感觉有点饿了,林盛海剧组里的盒饭向来都很豪华,这部剧也不需要节食,反而前段时间瘦了太多,还需要补补,许时熙让李雯也去吃饭,自己拎着盒饭往休息间走。
许时熙有自己单独的休息间,中午一般只有他一个人在,推开门进去时,抬头却一眼看到了桌角的那只清透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完好无损的玫瑰,花枝倚在瓶侧,沾着薄露似的水滴,红得炽烈又温柔。
许时熙用指尖碰了碰外侧的花瓣,才想到刚才桌上的那枝大概是多余的道具,因为一开始拍的几条没过,玫瑰的状态也不好了,林盛海中间让人去拿了新的来换。
休息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敲了两下,许时熙说了声请进,裴沨推开门,手里提着柠檬水,是订餐的时候许时熙让人顺便给捎的,刚才忘了一起拿过来。
“谢谢。”许时熙接过去,裴沨还是没走。
“我能留在这儿么?”裴沨问他。
“不方便。”许时熙说。
“吃完饭就走。”看他要关门,裴沨抬手挡住。
门外还有很多剧组的人,有人朝这边看过来,许时熙拉了几下门把手都没拽动,只能先让他进来。休息间里有沙发和茶几,裴沨就拎着外卖盒在那儿吃饭,许时熙走回自己桌前坐下,没有管他。
稍微吃了会儿饭,手机在桌上响了一下,许时熙低头看到是方小椿的消息。
方小椿:怎么样,今天见到裴沨了?
许时熙:嗯,第一场就是和他的戏。
方小椿:我不懂你们俩,你是真不喜欢他了还是怎么回事?
许时熙刚想回复,裴沨已经把午饭吃完,收拾好外卖盒后到他这边坐下。
今天早上去片场之前,许时熙觉得自己面对裴沨可能会很尴尬,真的见面之后却发现并不是,只是空落落的,不管裴沨和他搭话还是送他那枝玫瑰,乏力感堵在胸口,让他没办法再动容。
这些天他也没有和家里联系,也没有人找过他,许时熙才发觉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现在想想可能是挺烦人的。
“你不用在这儿陪我,下午还要忙,去睡会儿吧。”许时熙和裴沨说。
“没有地方去,车上太热了,”裴沨说,“我也不想走。”
剧组给配了保姆车,有空调,而且都已经十月中旬以后了,天气也不算热,许时熙有点想赶他出去,又从来没和裴沨说过重话,他们连吵架都没真的吵过,实在不是很习惯,也说不出口。
裴沨看他吃得很慢,就把那碗汤拿去微波炉又重新热了一下。
等到吃完饭裴沨还是没走,许时熙不太喜欢在里间的床上睡,那个房间跟外面隔着两道门,太|安静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就拿了张毯子把外面的沙发床展开午睡。
许时熙面朝里躺着,毯子拉上去挡住眼睛,阖上眼感觉身后沙发边缘稍微沉了一下,正想掀开点毯子说话,身上一暖,裴沨俯下身伸手抱着他,鼻尖埋在他颈侧,可能是洗过头发后才过来的,即便吹了也还是带着点柔软的潮意。
“你就是看我心软……”许时熙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和后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你了,”裴沨稍微起身看着他说,“我也没有勉强自己跟你联系,分开的时候每天都很想你。”
许时熙重新侧过身躺着,没和他说话。
“那一个多月白天在工作室,手机都关机收起来,不然可能会干扰信号,到中午吃饭或者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就很晚了,”裴沨拉着他的手,“不敢找你,在剧组或者别的地方录节目本来就很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好几次给许时熙打过去电话,说到一半时就听到他拿着手机睡着了,裴沨就想等着他有空时再来找自己,“林导之前问我要不要再来试试这个角色,他说他想到时候找你主演,我就想快点把学校的事情弄完,来剧组可以陪你。”
许时熙松开一点毯子,回过头看着他。
“没人比你更重要,”裴沨说,“但有些事你不告诉我,我太笨了,可能真的想不明白。你刚才说让我走,我真的走了,你会难过么?”
“你别管我了,”许时熙坐起身,“换个人你会轻松很多。”
“我不觉得累,也不想要你说的那种轻松,”裴沨说,“不想要自由,只想你能愿意管着我。你都不吃我的醋,也不管我跟谁说话,生气既不骂我也不告诉我,最后才说你不要我了。”
许时熙听了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之前虽然难过都没这种感觉,明明是裴沨当时连着两天没有理过他,深更半夜和女生一起回宿舍倒也没什么,毕竟晚上不太|安全,他自己还好几次不放心去送过李雯,但他又没有对李雯那样笑。
眼看午休时间快要过去一半,许时熙卷着毯子背过身不想理他,裴沨就也没再说什么。沙发床并不宽敞,一个人睡还好,裴沨起身到他脚边空位坐下,靠着墙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许时熙脚跟抵着他的腿,越想越有点生气,又觉得自己不该生气,纠结得几乎心烦。他几乎从来没和谁发过脾气,也没有这种概念,其实很害怕和人争执,尤其是身边关系比较近或者比较熟悉的人,小时候偶尔和人吵架,结果要么是挨打,要么就被周围的人一起冷落,那种滋味已经受够了。
裴沨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后来觉得腿侧稍微有些痒,偷偷掀起一点他脚边的毯子,才看到他脚趾无意识地蜷收着,手指也攥在毛毯边缘。
许时熙蒙着毯子发呆,闷得有些热但也不想出来,没注意裴沨是什么时候挪过来的,突然间被压上来抱住,身上一沉,呼吸都滞涩,盖着脸上的毯子被拉下去,裴沨拉着他的手在自己颈侧拍了几下,又捏着他指尖轻轻地咬了一口,说:“求你了,哪怕骂我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