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熙不太记得小时候的春晚都会演到几点, 印象中似乎都是两三点才结束,现在没看多久就快完了, 也可能是那时候的时间总是显得更长一点。jiuzuowen
他上微博搜了下节目单,只剩下最后五个节目, 伸手在果盘里翻捡了一下, 拿了块荔枝味的水果糖含着。
电视里小品演得热火朝天, 许时熙踩了踩裴沨搭在沙发边缘上的脚,说:“……你适合去那种喜剧类的综艺节目当嘉宾。”
“嗯?”裴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就是嘉宾坐在底下,然后台上有人表演节目, 小品相声脱口秀都行,”许时熙往他那边坐坐, 膝盖抵着膝盖,“反正想方设法把嘉宾逗笑就能拿到奖品,要是没笑奖品就都给嘉宾,你肯定能坚持到最后。”说完他自己笑了笑。
裴沨有点儿无语,给他塞了个杏干。
许时熙吃了杏干和荔枝糖, 手搭在裴沨竖起的左侧膝盖上摸那道故意做旧的毛边,裴沨把他作乱的手握在手心里,许时熙就老实待着没再动。
许时熙也给梁嘉平发了新年祝福,梁嘉平刚刚回复, 他最近还在筹备他的团队, 拍电影是个很复杂的过程,从编剧到摄像再到后期剪辑,每一环都很重要, 磨合调度也需要时间,不过主演和一些其他重要角色能定下来以后,谈赞助相对顺利了很多。
稍微聊了两句许时熙放下手机,坐起来一点凑过去抱着裴沨,毛衣上还能闻到很清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温热的体温。
“你亲我一下。”许时熙很小声地抬头跟他说。
裴沨刚刚才吃了他的橘子,不想露馅,就假装没听见。
许时熙脸颊贴着他膝盖看他,裴沨用指尖碰碰他湿软的唇,开玩笑说:“不亲。”
晚上吃饭时跟着许老爷子喝了几杯烧酒,那阵微醺的劲儿一直没过去,放在平常清醒时许时熙也不敢这样,磨了一会儿看裴沨真的不理他,视线错开了下,有点讪讪地说:“我闹着玩的,你还当真啊。”
桌上还有他前两天重新做的琥珀核桃,糖衣裹得轻薄均匀,既不甜腻又能盖住一些核桃本身的味道,拿过来打开盖子给裴沨,说:“吃这个吧,炒过以后做的,没有核桃味儿,你尝一下。”
裴沨拿了几块,他平时什么都吃,食堂里再难咽的灰扑扑的饭菜也不在意,能吃饱就行,但其实很挑食,吃核桃总觉得有股土腥味。
许时熙把果盘往他那边推了推,抱着沙发靠垫看电视,没再说话。
每年的大型歌舞都排得花团锦簇,加上眼花缭乱的灯光,看久了还有点眼晕,过了会儿许时熙看他拿杯子去倒水,说:“是不是有点儿无聊?”
晚上许老爷子跟裴诺诺在的时候还挺热闹的,两个人各说各的能唠出屋里好像有十几个人的效果,等剩下他俩就没什么话说了。
许时熙竭力找了几个话题,但裴沨一向有来无回,说完这句也没有下文,聊不起来什么,而且虽然裴沨也一直在看电视,许时熙能感觉到他其实没什么兴趣,估计还不如做题有意思。
裴沨还以为他是说刚才那个节目,就点了下头。
喝了半杯水裴沨坐过去推他躺在沙发上,许时熙怀里还抱着一个靠枕,挡在前面稍微隔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
沙发两侧有些滑陷,躺下时头会后仰,裴沨吻得很急,手还搭在他脖子上拇指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喉结,许时熙有点儿喘不上气,但也没推开他,等他亲完了才睁眼,因为憋气眼底染上一层水色。
这边屋门插销坏了,不像在睡觉的房间可以拉窗帘锁门,不担心会有人看到,莫名就有种背着家长偷偷在家里谈恋爱的感觉,提心吊胆又一发不可收拾。
“刚才是开玩笑的,”裴沨抱着他坐起来,勾起食指刮了下他的鼻尖,“还亲不亲?”
许时熙摇摇头,跟他抱在一块儿看电视,已经在唱《难忘今宵》,外面天上烟花又开始此起彼伏地绽放,映得窗户玻璃上都是闪烁斑斓的光。
一直到中央电视台那几个字出现在屏幕上,心里莫名沉了一下,也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样的失落,这一年过去了,之后又是新的一年。
已经一点半多,许时熙还不太想睡,而且外面太吵也睡不着,跟裴沨说:“我出去待一会儿,你困了先睡吧。”
“不困,”裴沨说,“我能一块儿去么?”
“嗯。”许时熙点了下头,去门口拿上外套。
往常夜里这个时候巷子都一片冷清,今天却不一样,还有很多串门唠嗑的人都在外面,小孩拿着烟花棒乱跑,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照得深夜温暖明亮。
许时熙咬了根烟挡着风点上,挂上门锁往巷子口走。
裴沨一直想问他一件事,从那次生日就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恰好今天赶上了,就问他:“你不喜欢过节么?”
踩着巷子里的积雪,许时熙停在一处灯下回过头,他没法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是他第一次最佳男主角提名,虽然是陪跑,但那时候他和公司都大概有数,作品和经验已经推到那个台阶上,只要下一部不失水准,基本十拿九稳。
他入行刚开始时很难,没有背景,不是科班出身,不想走旁道,只能在影视城里漂着,什么样的角色都愿意尝试,演过无数次在镜头里连脸都没露的尸体,当过很长时间的替身,一年到头每天可能只有不到四小时休息时间,拍戏的钱不够养活自己,还得平时再去打零工。
这些说起来其实都已经无所谓,这一行里有谁不辛苦不努力,眼泪和汗水都是流在暗处的,只是偶尔也想找个安慰。
从颁奖现场出去时他就让助理先回家,自己开车去了孤儿院,虽然在这里的那些年并不是很愉快,但每次在外面受苦受累,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地方。
他没去见以前的老院长和阿姨,毕竟时间已经不早,只是自己到处转了转,一路都很小心,结果还是被人跟拍了,他却毫无察觉。
晚上去孤儿院的事在年前突然上了热搜,接着有营销号开始暗示他的身世,许时熙那时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也并不想让任何人因此对自己有所同情,一直对外隐瞒自己在孤儿院长大的事,偶尔采访里被问起父母,都尽量回避这个问题,或者只说父母忙工作,不太懂拍戏这些事。
那是场有预谋的爆料,没过几个小时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被扒出来公之于众,公司安排撤热搜,但为时已晚,已经有很多人看到,都是实锤,无力反驳。
当时他已经算是一线,网上议论纷纷,大部分都是震惊和怜悯,也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借此自炒,还有的看着他早年在酒吧和夜店打工的照片,明嘲暗讽他是不是爬谁的床上位,不然穷得吃糠咽菜,怎么混到今天。
还有人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性遗传的病,要不好好地怎么被扔了,像他提名的那个电影,男主人格分裂,演那么逼真别自己就真是个精神病,这提名大概是个安慰奖,毕竟他那么惨。
手机消息从年前一直响到大年初几,他躲在家里谁也不想见,寒酸窘迫的那些年猝不及防地被人扒出来,做过的采访里提到父母的片段被人拼接成长图,配文里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说这个人有多可怜可笑,尊严似乎不值一提。
倒也不至于怎么样,只是现在想想也还是难堪。
“也不算不喜欢。”许时熙看着裴沨从自己兜里拿出去的烟,给他借了个火。
巷子口对面是一片被拆掉的旧楼,只剩下满地碎砖和水泥管,一眼看过去没什么遮挡,视野很空旷,尤其是看不远处那条街附近放的烟花。
裴沨侧头看着落在他眼底的璀璨烟火,许时熙察觉到他的视线,跟他笑了笑,口中的冷烟像雾气一样湮灭在冬夜里。
“回去么?”烟花放了一会儿也没人放了,许时熙低头看了眼脚边混着雪湿红的爆竹皮,身后巷子里也没了小孩玩闹的声音。
走到半路看着一直没什么人,裴沨回头跟他牵手,许时熙问他:“你背我么?”
“好。”裴沨拿过他叼着的剩下的那最后一小截烟抽了两口,然后碾灭丢到路边垃圾桶里。
“这么听话,”许时熙搭着他肩膀,笑了一下说,“压岁钱该再多给一点儿。”
“不用压岁钱,给别的也行。”裴沨说。
“嗯?”许时熙趴在他背上,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都行吗?”裴沨问他。
“你先说。”许时熙不上他的当。
“我能不只是想想么?”裴沨低头亲亲他指尖,跟他说。
许时熙一开始没明白,过了一会儿想起前几天他跟裴沨说的话,笑了半天没说话。
回家去小隔间飞快地洗了个澡,别的还行,这边院子洗澡的地方冬天实在太冷。
躺到床上还是没什么睡意,许时熙趴着玩了会儿游戏,裴沨坐在床边擦头发,随手在他屏幕上一划,连着碰了两个炸弹,刚好这局结束。
许时熙泄气地把手机扔一边,脸埋在被子上不动了,裴沨捏捏他耳朵,看他还是没动静,拿过他手机说:“帮你玩一局赢回来。”
“嗯,”许时熙闷闷地说,“我要看。”
裴沨坐在他旁边玩游戏,等玩到五百多分许时熙拿走手机没让他再动。
大年夜晚上睡觉总要亮盏灯,床头的台灯就没关,躺了一会儿许时熙感觉裴沨从背后靠过来抱他,就转身枕着胳膊跟他面对面躺着,凑在一起亲着玩,没亲几下就被裴沨拉到他那边被子一块儿睡。
这屋的床脚是用砖垫起来的,不结实,之前就塌过一次,稍微动作大一点就开始乱响,不敢闹得太厉害,怕被爷爷听见。
许时熙感觉他手贴着自己后脊往下滑,推了他一下小声说:“就这小破床你想干什么?”
“这样会觉得不舒服么?”裴沨问他。
许时熙摇摇头,裴沨碰他后背的时候,他稍微有点紧张,但并不排斥,“没不舒服,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不介意。”
深夜里外面突然又一阵噼里啪啦地爆竹声,许时熙冷不丁吓了一跳,裴沨伸手给他捂着耳朵,许时熙额头抵着他胸口,说:“我要是能早点儿遇见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