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也没关系, ”薛盛挡着他的路靠在墙边, 指间夹着根烟, “在这儿唱多久了?以前好像没看你过来。jiujiuzuowen”
更衣室门口有盏白亮的小灯, 灯下看着眼前的人比刚才在台上更清楚, 包括宽松毛衣下没能挡住的那一小片白皙锁骨, 还有那双拨按琴弦的手。
“临时替班的, 不常在。”许时熙说。
薛盛没有放他走的意思,许时熙不想招惹他, 只能停下脚步。
“出去喝杯酒?”薛盛抬起夹着烟的那只手想搭他肩膀,许时熙稍微往上背了一下吉他, 不动声色地挡开了。
薛盛笑了一下,又想开口, 被人从身后在小腿上踹了一脚,回头看到沈昼川忽然败兴。
“走。”沈昼川推着许时熙后背让他出去, 许时熙下意识想回头,被他轻轻按着后颈拦住了,就直接从拐角出去。
“有完没完?”沈昼川语气很冷,转头对薛盛说。
“我又没动你,管太多了吧?”上回给沈昼川下药没成功以后他就彻底断念头了, 他想睡什么人找不到,也不是非得啃他这块硬骨头, 就是心里不服而已,“我就想找他喝个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今天李朝生日, 不想跟你动手,”沈昼川拽着他衣领往后面墙上一掼,“手别那么欠。”
薛盛一把推开他的手,过了半晌挑了下眉,“行,今天先给你个面子。”
说完他就走出去回了座位,沈昼川蹙眉站在原地,他忘了这家酒吧有薛盛参股,不然之前就告诉许时熙别过来了,薛盛一贯死缠烂打,手段也下三滥,大概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收手。
许时熙也有所忌惮,不太想再过去,跟楚宁舟请了个病假,但没想到放学的时候居然在学校对面看到了薛盛的车,车窗开着,薛盛朝他这边很随意地招了下手。
这样下去说不定还会找到家里,不能让老人跟着担心,许时熙没有办法,只能又去了酒吧,原本今晚是要空一晚的,毕竟临时不好招人,现在过去了也正好,老板也没说什么。
薛盛果然也跟了过来,还是在上次那个地方坐着,许时熙就当作没看见他,也忽视了他频频看向这边的视线,唱完歌放好吉他就直接从后门走了,薛盛没有再跟着。
许时熙感觉他不会就这样算了,但暂时松了口气,拖两天说不定他就觉得没意思了。
早上去学校的时候一进班看到方小椿又在贴成绩单,凑过去搭着他肩膀看了一眼。
“你这次考挺好,刚才办公室里老蒋还夸你呢。”方小椿让他帮忙扯胶带。
这回是第十二名,尤其理综比上次高了三十多分,这段时间没白学,许时熙又往上看了看,裴沨这回是第一,三中判卷子向来手紧,但他几乎每次考试都没下过七百分,老蒋一直拿他跟方小椿当今年的省状元预定。
去座位上坐下,许时熙从冬季校服外套宽松的兜里变戏法一样拿了两个卷饼出来,回头给了裴沨一个,他骑车快,卷饼还是热的,就是手很冰,就直接拎着塑料袋上面的结,给他拎到了桌上,没用手碰。
崔姨前阵子回老家待了段时间,最近又回来卖早点,许时熙还是每天顺路都在她那儿买,尤其煎饼这些,别处买的都没有她那里好吃。
在学校从早到晚都很忙碌,课间能补觉就补会儿觉,不困就抓紧写写作业,有时候听余准他们叫苦连天,想快点儿毕业,干什么也不想闷在教室里没完没了上课了,但许时熙觉得现在还挺好的,都觉得这多半年的时间太短,做题还挺上瘾的,特别是他现在起码也会写一多半了,对答案的时候就很有成就感。
他晚上不去楚宁舟那儿,就没跟裴沨一起走,一连几天都碰到薛盛,让他也有点儿烦躁,周四晚上他还像平常一样收拾好东西打算从后门走,顺路还吉他,结果在放琴的路上碰到了薛盛。
“今天这么早就走?”薛盛问他。
“嗯,前两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许时熙对他带着窥视的目光很不耐烦,但只能忍住周旋,表情很平静。
“天儿这么冷,别骑你那破车了,我捎你一段儿吧。”薛盛说着伸手想去拿下来他背上的吉他撂到旁边。
“不用了,谢谢哥。”许时熙说。
薛盛在这儿熬了他几天,换成平常可能不会费这么大劲儿,已经有点儿没耐心了,许时熙看起来好像很正常,每天该来唱歌就唱歌,跟他说话有什么回什么,其实还是在躲着他,要能不来大概早就不来了。
“出去坐会儿再走吧,着什么急。”薛盛看着他说,“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不认得我。”
薛盛是朝外面吧台方向走的,许时熙只能放下吉他跟过去,刚坐下薛盛递过来一杯酒,说:“尝尝。”
“我明天还有课。”许时熙没接,薛盛有过给人下药的先例,这杯酒也未必没问题。
这理由听着还挺正当的,想干什么总是你情我愿比较好,不到那个份儿上薛盛也不想来硬的,太麻烦。
他没仔细留意过许时熙以前什么样,但应该没这么冷静镇定,至少从他神色上看不出几分紧张,很自在地坐在旁边,甚至跟着酒吧里音乐的鼓点轻轻地用食指叩着桌面,节奏一点没乱。
其实他都有点儿希望许时熙冲动一下跟他动个手,现在这样反而什么都不好做。
“别怕,没有别的意思,之前看你跟沈昼川挺熟的,我俩也算是发小了,跟你交个朋友而已。”薛盛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
许时熙装作答应下来,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说:“哥,我得先走了。”
薛盛这次没说什么,但等许时熙从他身后绕过去的时候突然抓住他手腕,酒吧里人声沸腾,他们在这边说话,没有人能听到,薛盛问他:“我应该没看错,你是吧?”
说完松了手,也没等他回答,拿着酒杯站起来朝包间方向走去。
许时熙背着书包出去,到门口树底下取车,无意间朝路对面看了一眼,好像是沈昼川的摩托,沈昼川抬头隔着一条马路视线和他对上,就掉转车头走了。
许时熙总觉得欠了别人很多,压得他难受,根本还不起,快到家的时候给沈昼川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儿?”沈昼川问他。
“沈哥,你不用在酒吧外面等我,”许时熙说,“太麻烦你了,过了这周他要是还来,我就辞了不去了。”
辞掉不去也早就来不及了,按薛盛的性格,直接不去了他反而更好奇,换个地方他也还能找过去,说不定会直接让人查许时熙家的地址,沈昼川也算是认识他这么多年,太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所以也没让许时熙那天之后就别再去,总比找到家里好,找到家里就彻底没地方躲了。
“我没等你,我在家刚打算睡觉。”沈昼川说。
电话那边还有马路上车流来回经过的声音,许时熙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许时熙推着车进了巷子,没走多远,手机忽然震了一下,点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到家了吗?
许时熙往后退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巷子外并没有什么人,他才重新推车进去,把那个号直接拉黑了。
白天的时候又收到好几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许时熙坐在教室里挨个拉黑了,薛盛想让他怕,但他其实没什么感觉,发这种短信也未免是太低级的伎俩,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些就害怕。
晚自习前方小椿出去车里吃饭,沈昼川又拿着饭盒坐过来,今天放了部恐怖片,不是很吓人的那种,一看就知道后面鬼都是假的,再加上教室里这么多人,还开着灯,许时熙头一回看到这么不吓人的恐怖片,边吃饭边抬头看得很专注,但又觉得等自己晚上回去可能半路上又要想起来了。
沈昼川的外公也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他就这么一个外孙,虽然因为沈平江干过的那些糟心事,一直对沈昼川好像也不太关心,但毕竟还是心疼的,这段时间都是让人送饭过来,还问过他要不要去家里住,不过那边太远了不方便来学校,沈昼川也没有答应。
“你吃不吃这个。”沈昼川拿了一盒子香辣鱼片给许时熙。
许时熙是真的不想再欠他什么了,这么冷的天沈昼川在外面等了他好几个晚上,哪怕是这点儿吃的也好,就没有要。
沈昼川低头吃饭,过了半晌给他碗里夹了一片,说:“也没听说过吃片鱼的恩情也得以身相许啊。”
“我真巴不得你多欠我一点儿,”沈昼川说,“但你不用放在心里,这鱼我顶多从校门口拎过来了一下,又不是我做的,你还不如谢我家阿姨。”
听着好像特别有道理的样子……许时熙都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喝了口泡的苦荞茶,手机又在桌柜里响了两下,他都懒得看了,十有□□又是薛盛的骚扰短信。
这两天薛盛开始给他送东西,酒吧其实偶尔会有人给他送支花要么一个小玩偶挂件之类的,一开始他都没收,后来楚宁舟让他收下了,不过他只挑着那些看着顶多十几块的,再贵的都不会要,薛盛给的远远超过这个范围,许时熙全都没有收。
“就这么点儿小东西,收下能怎么着?”薛盛把那个小盒子又递给他,是副耳机,昨天他耳机不小心泡了下水淹坏了。
许时熙还是没要,歇了会儿唱完最后几首歌就打算回家,却被薛盛拦住了,“不要就不要吧,这几天给你发消息怎么都不回?”
“嗯?”许时熙拿出手机翻了翻,“没收到什么消息。”只有几条垃圾短信,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靠着吧台边缘站着。
薛盛这几天让人去查了查他,很意外地发现许时熙去过一个剧组,“你跟着沈昼川混了那么长时间,还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没有打听过。”许时熙说,“我只是过来打个工。”
“一年前我问你的时候你没答应,我就当那事儿没发生过,这次呢?”薛盛懒得再跟他拐弯抹角了,“我也不喜欢逼人做什么,你自己掂量一下,靠那些小配角起步有什么用,你要是想红,我帮你也就是半年的事。”
许时熙不惊讶他能查到这些,是早晚的事,“不麻烦了。”
看薛盛没再说什么,许时熙拎起书包打算出去,薛盛却跟了过来,“顺路送你一趟怎么样?”
说完他顿了会儿,突然笑了一下,凑近点说:“还是怕我跟去你家?”
许时熙看着他,眸色有些冷,他不想惹麻烦也不代表能一直忍受这种纠缠,只是薛盛很明显在等他动手,真的打这一架,正合了他的意。
薛盛长得还是挺帅的,个高腿长,往酒吧门口一站,频频有人回头朝这边看过来,许时熙戴上兜帽,没有管他,回头去开车锁。
他这一下让薛盛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样,心里莫名起了股火气,想去拽他的书包,却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力掰了下肩膀。
他猜到就是沈昼川,那辆摩托车那么显眼,每天晚上停在对面,他又不是瞎子,但沈昼川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两家在生意场上旗鼓相当,沈昼川威胁不到他什么,何况他还是个学生,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圈子里很多人还等着看他的笑话,跟沈平江关系搞得那么僵,无家可归到得跟人借地方住也是可笑。
沈昼川直接拽着薛盛去旁边空地,看许时熙要跟过来,回头对他说:“和你没关系。”
等走到酒吧旁边没人的墙根底下沈昼川才停下来,如果换成他自己的事能动手就懒得多说什么了,但不知道薛盛会不会因为这个去找许时熙麻烦,只能忍住了,跟他说:“你想怎么着?”
薛盛插着兜站在旁边,他跟沈昼川是积怨已久了,之前搞了沈氏旗下娱乐公司的一个小演员,被沈昼川知道了,直接给他打了举报电话,说他嫖|娼,简直丢尽脸面,虽然最后没什么事,但还是被叫回家里训了一顿,“你看上他了还是怎么回事儿,非得护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没想太多,等说完了回过神发现不对劲,什么人值得沈昼川成天在这儿盯着,扯出个笑来,说:“你就不怕我去跟你舅舅说?”
“你不是也不怕么?”沈昼川说。
“他们早就知道了,”薛盛没当回事儿,“我都是玩儿的,没人在乎,过两年该结婚还是结婚,你跟我一样么?”
“是不一样。”沈昼川笑意很冷,“已经一周了,你适可而止。”
薛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点了下头,拿着钥匙去后面停车场取车。
许时熙看他俩在那边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沈昼川过来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先回家。
明天就是在这儿的最后一天,许时熙有事请了会儿假,晚半小时过去。
到酒吧门口时却看到很多人围在不远处空地前,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过去一看发现真的是沈昼川和薛盛。
他过去时架已经打完了,沈昼川最后在薛盛膝盖上踹了一脚,自己脸上刚才也挨了一下,用舌尖顶了顶脸颊那边的口腔内侧。
薛盛今天刚到酒吧就被他拖出来了,也憋了一肚子火,动手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收着劲,沈昼川身上的伤不比他轻到哪儿去。
李朝今天也在,他都懒得劝架了,从小看他俩打到大,过去拉架说不定自己还得挨一下,反正谁也占不了便宜,随便打去吧,别闹太大就行,也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
看差不多打完了,李朝才走过去,打算拉薛盛起来,薛盛没接他的手,自己站起身脸色很难看地转身走了。
李朝有点儿无奈,回头问沈昼川,“哎,你俩还没打够,差不多就得了吧,去年为什么事儿啊,你叫了几个人差点给他打死了,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这仇还没报了么?”
沈昼川没理他,打算去酒吧里洗把脸,这才看到许时熙过来了,下意识侧过去没给他看受伤的那半边脸,未免太丢人。
等进去后沈昼川先去了趟洗手间,脸上火辣辣地疼,后悔没直接一脚踹断那傻逼的腿。
他在包间躲了两个多小时,本来觉得脸不太疼了,结果对着镜子一看才发现竟然有点肿,可能明天也消不下去,就去拿了个鸡蛋自己挨着脸颊滚着。
许时熙过去时他还靠在沙发上握着个鸡蛋,见他来了很掩饰地一直捂着那半边脸。
“他要是再找你就给我打电话,”沈昼川说,“你别跟他动手,留下把柄他还会纠缠。”
许时熙还没开口说话,沈昼川又接着说:“不用谢我,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来找你麻烦,都是我跟他的事,不是你他也会找别人。”
沈昼川也不全是安慰许时熙,薛盛本来就私生活混乱,之前下药那件事薛盛本来就不占理,如果以牙还牙地打回去,万一沈昼川说出点什么,被他家里人知道,性质跟他随便包养什么人不一样,这才换了个路数来膈应他。
沈昼川出去找人要了个口罩戴上,挡住眼睛以下就看不出什么,他跟许时熙一块儿从酒吧出去,取了摩托没说什么,直接回了他住的酒店。
他脸大概还是没好,第二天早上许时熙去教室的时候看到沈昼川还带着口罩,就中午回了趟家问许老爷子要了点儿药膏,是自己家里弄的,稍微敷上一层等多半天就差不多能好。
沈昼川接过去闻了一下,有股药香味,不是很奇怪,也还能接受,就收下了,但没在学校用,他白天上课也一直戴着口罩,打算等晚上放学回去的时候再摘,顺便擦药。
方小椿实在是觉得很稀奇,他感觉沈昼川肯定是被人打了,没忍住下课的时候往那边跑了好几回,想扯他口罩看看,被沈昼川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也还是没止住好奇心。
“你不是跟我爷爷学的跆拳道吗,拍给我爷爷看看他肯定今年过年不叫你过去吃饭了,好丢人啊,为什么被打到要戴口罩?”晚自习沈昼川拿着书包坐到那边空座位的时候方小椿举着手机对着他回头说。
沈昼川没搭理他,拉了下许时熙的帽子,问他:“那个药在哪儿买的?”
“我爷爷自己弄的,你要的话我明天再给你拿一个。”许时熙回过头说。
那一小盒就够挨几百顿打用了,沈昼川只用了一点儿,也不觉得他能把那些都用完,就是没话找话。
“晚上等我一下。”沈昼川又跟他说。
许时熙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事儿,就点了下头,他打算稍微等两天再去楚宁舟那儿,昨晚开始薛盛就没再给他发过骚扰短信,再等几天看他到底想怎么样,正好也差不多一个月没休息了,上半个月该休息的那几天都没休,这也不算请假,这两天回家还能早点儿睡。
裴沨一直什么话也没说,他平常在学校一天可能也说不了两句话,除了许时熙回头找他偶尔开口,其他时候都很沉默,沈昼川过来坐的时候也一样。
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又没什么权利让沈昼川别靠近。
存下来还债的那笔钱不能动,平常他跟裴诺诺的生活费都得靠打工去赚,还有学校里各种杂费,加在一起也不算是小数目,最近又开始去做别的兼职,偶尔也会觉得有点儿累,他这种状态,不适合谈恋爱,喜欢一个人对他是件很奢侈的事,哪怕每天待在一个学校前后桌,他也没有时间和许时熙多说几句话。
晚上都在酒吧的时候还好,但也只有来回路上的那点时间,就算许时熙真的能喜欢他,他现在大概也只能拖累他,还不如暂时就这样。
许时熙拿着手机查了会儿单词,才注意到快没电了,回头小声跟裴沨说:“给我充会儿电。”
教室后面有个插座,裴沨把椅子往后挪一下就能够到,就给他把手机插上,正要放到后面黑板槽里时,看到屏幕上显示了一条刚发来的短信。
——我看到你家那条巷子了。
只有很短的这一句话,发信人没有备注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总觉得很奇怪,裴沨想了想还是没有点开看,直接把手机放到了后面。